第2章 ☆、阿瑾
雲修愣愣看着頭頂慘白的天花板,腦子飄忽了一會兒漸漸回過神來。
這裏是……?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直到一個小心的開門聲響,而後走進來一個筆挺清瘦的男人,雲修僵着脖子側頭看他,那人垂着頭看起來很疲憊,像是靠着牆疲累地吸了口氣,這才擡手揉着眉心擡起頭來。
只一瞬間,男人整個僵在原地,直愣愣看着雲修的方向。
雲修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試着張嘴發出聲音,“你……”
那人忽然朝他跑過來,一下子就跪在他床邊,泛着血絲的眼睛緊緊盯着他,像是怕他消失了似的,“子……哦不,賀總,您醒了?”
雲修覺得這人像是要哭了一樣,下意識開口回應,“嗯,你……”聲音如同破布撕裂一般沙啞,可雲修還是愣了一下,這……明顯不是自己的聲音。
那男人卻欣喜若狂,想抱他又不敢抱,只急促呼吸着盯緊他,“您感覺怎麽樣?身體哪裏疼麽?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您……”
男人的話音因為雲修微皺眉頭的疑惑模樣而打住,他小心地看着雲修,小心着開口問,“賀總,您怎麽了?”
雲修從醒來開始就覺得滿腦袋混亂,他還記得剛才意識恍惚時看到的幻覺,那個從奶娃娃開始跟着自己,叫自己哥哥的人似乎是叫……賀子揚?
那那個子漠是怎麽回事?
幻覺裏自己的思維似乎和那個男人是重疊的,而且沒聽錯的話,眼前這個人好像也一直在喊自己……賀總?
眼睛掃過自己所在的高級單人病房,滿肚子的疑惑被他緩緩壓了下去,他看着眼前迷惑又緊張的男人,想了一會兒什麽,然後啞着聲音問道,“這裏是哪兒?”
男人立刻回答,“醫院,您已經睡了半個月了,總算醒了……”
醫院,半個月。
雲修清楚記得之前自己的心髒病發作,呼吸完全堵塞,心跳似乎都停止了,本來以為自己是挨不過去了,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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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修看了看眼前的人,眉頭微皺。莫非是這個人救了自己?
可為什麽叫自己賀總呢?
雲修眯了眯眼睛,決定采取迂回戰術,“我病得嚴重麽?醫生怎麽說?”
男人心疼地看着他,寬慰他似的笑了笑,“您放心,傷口都好得差不多了,剛才醫生也看過了,說您醒了以後身體再調養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男人柔和的臉龐因為那一笑顯得異常清俊,雲修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腦子空白了一下,他愣愣看着男人漂亮的黑潤眼睛,不由自主地,眼神空洞地喃喃開口,“蘇瑾……”
男人因為這聲呼喚顫了一下,發紅的眼睛忽然有些濕潤,卻還是極力忍着,“嗯,我在。”
雲修驀然回神,看着男人眼裏的淚一時怔住了,他看着對方明顯的急切關心,忽然就想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可能性。暗自握了握拳頭,他壓住略微急促的呼吸問道,“有鏡子嗎?我想看看自己。”
蘇瑾愣了下,心裏納悶兒,可也沒多問什麽,立刻起身去拿了一個方正的鏡子過來。
即便有了心理準備,雲修還是被狠狠驚到了。
鏡子裏的男人眉目俊朗深邃,一雙深潭般漆黑的眸子顏色極深,那是一張略顯涼薄冷漠的輪廓,即使看起來英俊逼人,眉眼裏卻有着無法掩飾的陰沉,仿佛是融進了骨子裏的郁結。
鏡子裏的表情閃過一瞬的震驚。
這是……自己的模樣?
雲修勉強壓制住驚駭的心緒,努力維持勉強的鎮定。
我這是……變成了另一個人?
雲修感到心髒在胸腔裏的跳動加快,這是他從沒感受過的,健康又沉穩的心跳,他一輩子都不敢奢望的感覺。這具身體……似乎十分結實強壯,他曾無數次無奈和自嘲自己那個衰弱殘缺的身子,也幻想過如果自己和其他人一樣健康,沒有病痛折磨的話,也許父親就不會貪污受賄,也許雲家就不會走到那種困頓艱難的境地……
雲修恍惚想着,愣愣盯着鏡子裏陌生英俊的臉,過了很久,他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神色維持了表面上的鎮靜。
自己複活了,而且複活在了別人的身體裏,全身的劇痛清晰地告訴自己,這個身體的主人剛經歷了一個大手術,全身上下密布傷口,疼得他死去活來,卻也讓他異常清醒。
“沒傷到臉啊,”雲修擡頭看着蘇瑾,忽然笑了一下,“以為會毀容呢。”
蘇瑾愣住,記憶裏賀子漠從來沒這麽笑過,清揚的微笑,看起來溫潤平和。賀子漠這個人平時看着冷厲陰沉,可蘇瑾還是忍不住想走近他,溫暖他,想讓那個滿心仇恨的人能稍微開心一些。這個男人是自己唯一全心對待的人,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為了讓他感覺到一點點的幸福罷了。他看着賀子漠臉上陌生的微笑,遲疑了一下,小心回答說,“臉沒傷到……身上的傷也好多了,不過醫生說還是要休養一段時間的,您……身體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叫醫生過來?”
雲修定定看着他,這男人眼裏有着明顯的疼惜,他感覺腦子裏隐約又晃過一些畫面,模糊不清晰,可心髒像是響應那些影像一般,傳來一絲絲的鈍痛。
‘阿瑾,等我。’
‘阿瑾,我會好好待你。’
‘別叫賀總,叫我子漠,阿瑾,叫我子漠。’
“賀總?”男人帶些擔心的聲音響在耳邊,“賀總,想什麽呢?”
雲修不知怎的,好像又出神了,無意識似的忽然握住他修長的手指,身體像是自發留戀那手指上的溫度,不由自主又握緊了,“阿瑾,叫我子漠。”
對面的男人顫了一下,忽然掩飾似的側頭避過雲修的眼睛,雲修因為他這動作也茫茫然回過神,心裏忽然覺得沒底,很慌。自己的意識很不穩定,像是時不時抽離一下,并沒有完全屬于自己。想到這兒他皺了皺眉,卻很快又逼自己舒展開,他本能地不想被人發現異常,勉強維持着面上的不動聲色。蘇瑾這會兒又看過來,雲修立刻壓制住心慌,腦子一轉,一個想法就蹿上來,“今天幾號了?”
“8月22號,賀……子漠,你冷不冷?我再給你添個被子吧?”
雲修搖搖頭,調動所有的腦細胞讓自己快速思考,他心裏還是一大堆問號,如果沒猜錯,那些幻覺應該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賀子漠的記憶,可他也只知道那些一知半解的片段,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自己真的複活在了別人身上,而且時間分毫不差,自己就是在鬼節當晚發的病,也就是昨天。
那原來的身體呢,難道……真的死了嗎?
雲修心裏發堵,雖然早就看開了生死,可畢竟,誰也不是真的期盼自己會死的。雲修看了看身邊這個叫蘇瑾的人,這個人似乎和原主人賀子漠的關系很好,看見自己醒了就又哭又笑的,看起來也是真的關心自己的,雲修想了想,試圖婉轉地套出一些話來,至少也該搞清楚這個身體的處境。
“我躺了這麽久,家裏沒什麽事吧?”
蘇瑾一愣,眨眨眼睛,後知後覺地說道,“您是擔心公司的事兒嗎?”他說着,寬慰對方似的笑了一下,“放心,雖然我沒有你那麽聰明,不過至少保持原狀是沒問題的。”男人伸手握住雲修的手掌,稍微用力扣在掌心,“子漠,你吓死我了……”
雲修很意外這樣的回答,正常人問到家裏,不應該是說父母怎麽樣,或者兄弟姐妹怎麽樣,難道這個賀子漠沒家人,形單影只的只剩下了公司麽?可那個賀子揚是怎麽回事,他記得那孩子是叫自己哥哥的……
腦子裏一堆疑惑,雲修也就沒太注意那只握過來的手,順着他的話安慰他,“我這不是醒了麽,別擔心。”
“嗯……”蘇瑾咬了咬唇,小心伸手理了理雲修額前淩亂的頭發,忽然問,“賀子揚怎麽辦?醫生說他可能醒不過來了。”
真是想到什麽就來什麽,雲修腦子裏只有賀子揚的記憶,對他稍微有點熟悉的感覺,可這一句“醫生說他可能醒不過來了”讓他腦子蒙了一下,電光石火間,一道鋒利的回憶突然蹿過腦海,腦仁像是被子彈穿透一般,猛地劇痛了一下。
幻覺裏那俊秀青年委屈的、開心的、忍耐的、憤怒的模樣一一晃過,最後忽然定格在一個猙獰又痛恨的表情上。
“賀子漠,你這個畜生!去死吧!!”
身子猛地一震,雲修愣了一瞬,他感到眼皮因為幻覺裏的畫面抖了兩抖,心裏像是被蜘蛛網死命纏繞住,亂成了一團,他回過神,看着蘇瑾疑問的目光,冷靜了心緒勉強問道,“他現在在哪?”
“隔壁的病房,他傷得比你還重,他是瘋了,存心想同歸于盡的,”蘇瑾後怕地咬緊唇,然後又愠怒似的說道,“還好你醒過來了,否則我一刀殺了他。”
雲修被他這話觸得一驚,這個蘇瑾和賀子漠是有多要好,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他斂下情緒,又問,“他醒不過來?什麽意思?”
“不清楚,我也沒細問,”蘇瑾煩悶地說,“我是想你醒了以後他也許能有些用處,所以留着他了,你看呢?要怎麽處置他?”還沒等雲修回話,蘇瑾垂下眼睛,忽然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想殺了他,我當初就不該勸你留他一條命的,是我的錯,才讓你遇到這種事……”
說着,蘇瑾忽然擡起握着雲修的手,把他的手扣在自己掌心裏,那種疼惜珍愛的情緒從交握的手指間傳遞過來,雲修忽然覺得這感覺不對勁,還沒等他回過神,就見蘇瑾忽然彎下腰,湊到他唇邊輕吻了一下,又一下,“傷口還疼麽?那天我看到你全身都是血……真的快瘋了。”
雲修心裏猛地一震,愣住了,蘇瑾像是說到難受處,忽然就着那個吻伸手攬住雲修的肩膀,然後撬開雲修的唇齒,溫軟的舌在他口腔裏探索舔-舐。雲修像是被人按了暫停,腦子當機,嘴都忘了合上,等好不容易回過神想推開對方,卻又想到自己現在詭異的處境,終于還是勉強忍住全身的不适,直到蘇瑾吻夠了退出來,他才咬牙咽了口唾沫壓驚。
蘇瑾感覺到雲修身體的僵硬,他心裏疑惑,擡頭看着男人忽然低垂的眼睛,猶豫着問,“子漠,怎麽了?”
雲修心裏不停告訴自己,淡定淡定,好不容易把狂跳的心髒平複下來,他想着得說些什麽緩解尴尬,剛要開口,卻聽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警報聲。
“609的病人,快點!”
“怎麽又休克了!快點通知醫生!”
“糟了!心跳停了!”
門外嘈雜的聲音傳過來,雲修下意識側頭往外看,眼角卻瞥到蘇瑾小心看他眼色似的神情,他心中一緊,有個隐約的念頭忽地冒出來,“609是誰?”
“是……”蘇瑾頓了一下,終于低聲回答他,“賀子揚。”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裳童鞋喪心病狂的手榴彈_(:з」∠)_
今天更晚了騷瑞,晚上還有更新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