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生死之恩
之後又響起一聲槍響,但是陶蘅已經聽不到了,他不顧自己渾身是傷,接住了那個擋在他面前的人。
兩人一起倒在地上。
沉重的身體壓着陶蘅,他睜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着季牧橋,嘴巴顫抖地張了好幾下都沒發出聲音來。
“別哭……”季牧橋擡起手,抹掉他眼角的淚水,“太醜了。”
“季……季牧橋,”陶蘅終于發出聲音來,聲音破碎不堪,“你怎麽會在這裏啊?你什麽時候來的啊?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你怎麽這麽傻啊?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他沖保镖大喊,“快點!”
“已經叫了。”
保镖上前,想将季牧橋從他懷裏接過去平放在地上,被陶蘅一把推開,“滾開!”
他爬起來将季牧橋摟在懷裏,瘋了似的大叫:“誰也不許動他!”
季牧橋的鮮血染紅了他的雙手,刺紅了他的雙目,他不知道自己活着還是死了,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死了,讓季牧橋活着,他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他的人生會變成這樣!
耳邊傳來秦母發瘋似的尖叫聲,秦文瀚被保镖擊中肩膀,正虛弱地靠在牆邊,鮮血流了一地,他的槍掉在地上,被人踢到了陶蘅腳邊。
陶蘅抖着手撿起那把槍,這一刻,他的心徹底死了,感情也死了,就在剛剛被他埋葬,空洞的胸腔中只餘恨意。
他擡起手,把槍對準了秦文瀚,淚水模糊了雙眼,他看不清秦文瀚的臉,但是他知道,只要他扣動扳機,秦文瀚一定會死,他想殺了秦文瀚,從沒有哪一刻,他想徹底殺死一個人,讓他從這個世界消失。
“陶蘅,”季牧橋虛弱得幾乎發不出聲音,“把槍放下。”
陶蘅握着槍的手在發抖,保镖們面面相觑,想上前阻止又不敢。
“陶蘅,聽話,把槍放下。”
季牧橋渾身是血,濃稠的血液沿着他的身體流到地上,他的身體越來越冷,意識逐漸模糊,但他還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握住了陶蘅拿槍的手腕。
陶蘅堅持了片刻,終于洩氣般地把槍扔在了地上,他抱住季牧橋,把他死死地摟在懷裏,臉埋進他的頸窩哭泣,“季牧橋,你堅持住,你別死,你不能丢下我……你怎麽這麽傻啊……”
保镖把一個手機遞到他面前,“陶先生,秦爺要跟您說話。”
陶蘅充耳不聞,保镖又叫道:“陶先生?”
“讓他滾!”陶蘅大吼着把手機揮開。
醫院手術室門口。
秦文遠趕到的時候,陶蘅正坐在輪椅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手術室的大門,對周圍的一切充耳不聞。
秦文遠走過去,看着那雙眼睛,空洞的失去了一切生機的眼睛,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在從他身邊流失,他模模糊糊地知道,其實早就失去了吧,只是他一直拽在手裏不讓他離開。
天快亮的時候,季牧橋的手術已經做了将近七個小時,而這七個小時中,陶蘅不吃不喝不說話,連動都沒動過,秦文遠想要送他去骨科重新檢查腳傷,被他一巴掌揮開了,那一巴掌打在秦文遠的臉上,當着所有保镖的面,秦文遠的臉被扇出了五個手指印,但他沒有生氣,他抓住陶蘅的手輕聲哄道:“聽話,你這樣腳會更嚴重的,去做檢查好不好?”
“滾!”陶蘅又給了他一巴掌。
秦文遠的臉被打得偏了過去,臉頰腫起來,嘴角甚至有血沫滲出,這一刻,他感到了深深的無力,陶蘅分明近在咫尺,他卻覺得他遠隔天涯,他甚至希望時間能倒回去,希望為陶蘅擋槍的那個人是自己,那現在陶蘅是不是也能為了他難過。
秦文遠站起來,頹然地後退了一步,他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沒辦法改變了,比如,為他擋槍的不是自己,而是季牧橋。
護士從手術室中急匆匆地走出來,将一張病危通知書送到陶蘅面前,說:“情況很危險,請簽字。”
這已經是今晚的第三張,陶蘅顧不上秦文遠,接過紙和筆,他的手在在發抖。季牧橋的親人都在外省,還沒來得及通知,為了救命,陶蘅謊稱是季牧橋的戀人,他每簽一個字,季牧橋向他撲過來的場景就會在腦海中重演一遍,深深地折磨着他,他寧願現在躺在手術臺上的是他自己,生死之恩,他該怎麽還?如果季牧橋就這麽死了,他餘下的日子又該怎麽活下去?
秦文遠靜靜地看着他垂落額前的碎發和顫抖的手,心底一片荒蕪,在生死面前,他還有什麽資格将人留下?
人這一生能遇到幾個肯為自己死的人?季牧橋願意為陶蘅擋下那顆子彈,陶蘅就算用一輩子報答他也不為過,在這場無聲的戰役中,他是促成戰役的人,季牧橋是營救陶蘅的人,他輸了個徹底。
秦文遠轉身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骨科醫生帶着護士來為陶蘅檢查傷腳,陶蘅沒有拒絕,因為腳很疼,從被秦文瀚帶出去到現在,他的腳一直在承受壓力,早已疼得沒有了知覺。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季牧橋身上,如果季牧橋能平安走出手術室,哪怕把他的腳鋸掉他也毫無怨言。
醫生為他檢查了一番,頗為遺憾道:“二次損傷,情況比之前要糟糕,恐怕還需要手術,陶先生随我們去拍個片子行嗎?”
陶蘅搖頭拒絕,“我要等人出來。”
醫生為難地看了一眼秦文遠,秦文遠知道勸說沒用,擺擺手,“麻煩了,晚點我親自帶他過去。”
醫生離開後,秦文遠蹲在陶蘅面前,道:“手術還有一段時間,先去休息好嗎?”
陶蘅已經沒有力氣再跟他鬧,讷讷地邊搖頭邊呢喃:“我要給他簽字。”
他不能離開,他要為季牧橋簽字,他要是走了,季牧橋該怎麽辦啊!
秦文遠摸了摸他的臉,他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後退一步,頓了頓,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