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蓬萊島上,群仙聚集,竊竊私語,都對姜暮神君金屋藏嬌感到萬分驚訝。
挂在樹上的奚果很想出言打斷他們的話,但開不了口,姜暮神君又遲遲不肯出來,他只能在暄日春風中,靜靜地忍受這些“污言穢語”。
“度厄仙君,你也太小氣了吧!姜暮神君可是天界的唯二神君,他的結契禮,你就送一個白玉杯?”
那被喚作度厄仙君的男子溫吞道:“禮輕情意重嘛。”
有人解圍道:“度厄仙君一向節儉,他的缥缈府四壁空空,你又何必拿他說笑呢?”
度厄仙君微微紅了臉,讷讷地說不出話來。
奚果瞧他手上的白玉杯,倒覺得還不錯,擺在姜暮神君最愛坐的椅子邊上,也挺好看。
等等,奚果驚覺過來,怎麽就代入要結成道侶的戲碼了?打住打住,和姜暮神君結成道侶,反手就得被他剝皮抽筋,将鮮血飲盡。
“姜暮神君這回是鐵樹開花,想必天帝也要來慶賀吧?”
“那是肯定。”
忽然有人擡頭看着人參果樹上碧青青的人參果,感嘆道:“真是可惜!萬年前人參果樹結三十個果子的盛景仿佛就在昨日,到如今竟然蕭條到只剩一個果子。”
“陵光将軍已經修煉成真君境界,可活十萬年之久,何須感嘆?”
那發出喟嘆之人,一身铠甲戰袍,英姿飒爽,正是天界四大将軍之首,陵光将軍。他微微笑道:“人參果樹是蓬萊仙島的根脈所在,突生異象,怎能不令人擔憂?”
此言一出,便有人紛紛附和:“是啊,真是怪哉。”
也有人持不同意見:“天道定數,不必杞人憂天。”
“正是,做個逍遙神仙,風來随風,雨來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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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既然姜暮神君和那位奚果少年仙君還未結契,不如他們的結契禮就安排在人參果成熟的那日,還有五六天可以準備。懸壺仙翁,你說呢?”
懸壺仙翁思忖片刻,點頭同意道:“人參果熟,神君結契,都是仙界頭等大事,放在一起,自然再好不過。”
衆仙家之所以會來蓬萊仙島,是因為懸壺仙翁始終覺得姜暮神君不承認奚果的身份,将他當成一個灑掃仙使,是不合禮教的。既然兩人在一起,就該正大光明,将彼此當成唯一。
他心裏還是秉持着正統觀點,一生一代一雙人,不可朝三暮四,更不可始亂終棄,該有的結契禮一定要有。
但懸壺仙翁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勸說不動姜暮神君,所以就将這個消息廣而告之,讓衆仙家都來蓬萊仙島勸說。面對這麽多受萬民敬仰的仙家,姜暮神君總不好大發雷霆的。
懸壺仙翁道:“陵光将軍,你的地位尊貴,還請你去請神君出來,詳談此事。”
陵光将軍眸光一震,猶猶豫豫推辭:“這……姜暮神君住在蓬萊仙島,自然和仙翁最親近,還該仙翁去請才是。”
懸壺仙翁搖搖頭,面露難色:“非也非也。小仙先前勸說過神君,神君不肯理會。若小仙再去,只會惹得神君不悅。”
衆人推辭來推辭去,誰也不敢朝洞穴多走兩步,可以說是望而卻步,心有悚懼。
天界誰人不知,姜暮神君是入了魔的神君,随時可能火山爆發,一句話說得不好,很有可能被他直接捏成粉碎,故而誰也不敢冒這個險。
奚果在這些神仙身上找到了歸屬感,原來懼怕姜暮神君的不是他一個。但凡活着的有意識的生物,無論人還是狗,就沒有不覺得姜暮神君恐怖的。
奚果很想告訴大家,你們都散了吧,這完全是個誤會,我和姜暮神君并不是你們認為的那種關系。
但他現在是一顆不能說話的人參果,只能微微晃蕩身子,安靜看戲。
衆仙家你一言我一句熱烈讨論,最終有個人被推了出來,就是先前要送白玉杯的度厄仙君。他不善言辭,老實木讷,又不會拒絕,看着就很好欺負。
度厄仙君慢騰騰地朝洞穴走過去,又不安地回頭看了眼衆仙家。
衆仙家:“去吧,沒事的。”
奚果望着度厄仙君躊躇不定的背影,心道:完了,你要倒黴了,槍打出頭鳥啊,你肯定要挨姜暮神君一道利刃般的銀光。
度厄仙君長吐一口氣,走到洞穴門口,低聲喊道:“神君在上,小仙度厄求見。”他不敢直接說出目的。
無人回應,很符合奚果的預料。
如果有回應,一定是慘不忍睹的畫面。
奚果聽見度厄仙君又鼓起勇氣低低地喊了一聲,替他捏了一把汗,心道:啧啧,快跑吧,在神君動怒之前,還來得及,否則今天很大可能就是你的死期。
衆仙家屏氣凝神,都目不轉睛地盯着洞穴,但洞穴依舊沒有任何反應,既不見姜暮神君人出來,也不見他的銀光飛出。
就好像裏面沒有人一樣。
連奚果都不禁疑惑起來:姜暮神君在裏面幹嘛?他法力強大,耳聰目明,肯定聽到外面叽叽喳喳的聲音,為何還不有所回應?我的肉身在裏面還好嗎?小灰狗還好嗎?
半炷香的功夫過去,仍然是靜悄悄。洞內不聞動靜,洞外也是面面相觑,靜默等待。
整個蓬萊仙島靜如死水。
終于有人忍不住開口:“難道神君不在洞……”
嘭!
突然一聲巨響,整個仙島真在震蕩,如發生了地震一般,奚果也連帶着抖了抖。
奚果定睛一看,原來是狡狼從天而降,重重地砸落在地面。
他望着狡狼幾乎和人參果樹一樣大的龐大身姿,震悚地說不出話:這……這還是我認識的小灰狗嗎?怎麽越變越大了?
衆仙家也被狡狼震得晃了晃身形,互相扶持,面露驚恐,擡頭就看到碩大無比的狡狼,正用惡狠狠的眼神盯着他們,還龇牙咧嘴,一副要将所有仙家吞吃入腹的兇殘模樣。
衆仙家吓得尖叫起來,卻又不敢祭出法器來對付狡狼,因為這可是姜暮神君的坐騎。
但此時姜暮神君并沒有坐在狡狼身上,而且也從來沒人見姜暮神君真的騎過狡狼。
就在衆仙家以為姜暮神君派狡狼出來逐客之際,奚果聽到了姜暮神君低沉的嗓音:“仙界已經閑到讓你們有時間在這嚼舌根的地步,那還留着你們做神仙幹嘛,通通下去做凡人好了。”
一聽就知道這人很不高興。
按理講,姜暮神君并沒有從洞下宮殿出來,所以這聲音應該是從洞中傳來,但奚果卻覺得這聲音近在咫尺,如在耳畔。
他扭動身形找尋聲音的來源,下一秒就貼上一面冰冷的臉頰,對上一雙陰冷眼神,正是姜暮神君。
原來姜暮神君不知何時已經斜靠在奚果旁邊的樹枝上,神情恹恹,極不耐煩,仿佛下一刻就要用怒燒綿延百裏的蓬萊仙島。
這般面對面相撞,吓得奚果一個激靈,這位爺能不能別總是這麽神出鬼沒?!!
奚果很确定在自己顫抖後,聽到姜暮神君低笑一聲,不過如朝陽下的晨露,轉瞬即逝。
堂堂神君愛捉弄人、狗、果子的性子能不能改一改?
不只奚果被吓得魂不附體,衆仙家看到驟然現身的姜暮神君,更加吓得不知所措,尤其是去到洞門口的度厄仙君,已經奔過來跪下認錯,唯恐真的被姜暮神君一掌拍入輪回道,重新做一個凡人。
還是陵光将軍膽子大些,說道:“神君,小仙聽聞神君已有道侶,特來祝賀,獻上蟠桃一枚。”
姜暮神君不屑地瞥了一眼:“狡狼。”
聞言,狡狼伸出利爪,提起蟠桃放入口中,嚼都沒嚼,直接吞了下去。
姜暮神君漫不經心地勾了勾手指,一道銀光急速飛出,進了陵光将軍的嘴巴,讓他嗚嗚嗚地開不了口,瞪着眼幹着急。
下一刻,狡狼抓起陵光将軍,鋒利的指甲勾住他的腰肢,讓他吊在空中,四肢亂舞,還沒辦法說話求饒。
尊貴的天界四大将軍之首就這麽淪為狡狼的手下敗将,顏面盡失。
姜暮神君慢悠悠道:“陵光将軍閑的沒事,就來蓬萊仙島除蟲施肥。不過要謹記一點,我喜歡安靜的。”
陵光将軍這才知道自己觸了姜暮神君的逆鱗,額頭不停地爆出綠豆大的冷汗,丢點面子倒無妨,很害怕姜暮神君讓他神魂俱裂。
姜暮神君只是任由他被吊着,不再管陵光将軍。
姜暮神君按了按太陽穴,突然從高高的人參果樹上跳下,落在懸壺仙翁面前,冷冷地盯着他,半晌,什麽也沒說。
懸壺仙翁心虛地低着頭,不敢直視姜暮神君的目光,就已經冷汗涔涔,後背全濕了,心中萬分後悔不該多嘴。他寧願上刀山下火海,也不願被姜暮神君這麽盯着,太可怕了。
狡狼見自家主子落地,變回了正常大小,站在姜暮神君後面,好似守衛一般。
姜暮神君立在衆仙家之間,蒼白的臉,黑色的衣,特別顯眼;而且他的氣質與衆不同,別人都是仙氣飄飄,他是五分仙氣五分邪氣,亦仙亦邪。
奚果不眨眼地望着地面,唯恐錯過好戲。
就見姜暮神君問懸壺仙翁:“新衣裳新鞋襪呢?”
懸壺仙翁沒料到姜暮神君會突然這麽一問,但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姜暮神君怒氣漸消的表現啊!他記挂着新衣裳,就是記挂着奚果仙君,那今天衆仙家所作所為還是迎合了他的心思的,只是他不喜歡吵鬧而已。
懸壺仙翁忙将新衣裳鞋襪送上,姜暮神君并未拿手來接,而是施法讓衣裳鞋襪自動飄進了洞內宮殿。
“還不快滾!”姜暮神君微微擡起高傲的頭顱,望着遠處的璀璨雲霞。
衆仙家忙不疊地騰雲駕霧,落荒而逃,很快就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仙島清靜下來,狡狼很識趣地變回小灰狗,四處亂竄,突然嗷嗚嗷嗚地叫了起來,惶急不安。
姜暮神君才被那些仙家吵得頭疼,這會兒又聽到小灰狗叫個不停,正要出聲喝止,就驚訝地發現樹上唯一一顆人參果不見了!
整個人參果樹一個果子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