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兩個世界(一)
衛宮切嗣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是一種輕松的感覺,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微風輕撫,帶着泥土與花的香氣。那一瞬間他忘卻了所有,醉身與眼前所感受到的一切。
突然他張大了眼睛,猛地坐了起來!
這裏……對!之前他分明在與言峰绮禮對戰,然後……他被聖杯的黑泥完全吞噬!
然而當他坐起來的剎那,更大的驚訝震撼了他。看着面前拿着花朵一點點編織着美麗的花環的白發女孩,顫聲道:“伊莉雅……”
這裏……難道是德國的愛因茲貝倫城堡嗎?為什麽……為什麽伊莉雅會出去現在這裏!而且……而且她長大了,現在的樣子才像是她應有的八歲的個頭。
但是無論如何,無論怎樣的疑惑,對女兒的珍愛讓切嗣伸出了手,溫柔道:“伊莉雅,為什麽你……”
看着他的女孩突然咧出了大大的笑容,高興的站起身朝着他跑來:“切嗣!士郎 ̄”
士郎也來了嗎?這個念頭剛剛劃過腦海,他下意識的朝女兒張開臂膀,卻震驚的發現,女孩穿過了他的身體,沒有看到他,也沒有感受到他。
切嗣瞳孔驟縮猛然回身,只見那裏站着一個身穿灰色運動衣的男子将跑來的女孩擁入了懷中抱了起來,笑道:“我的小公主,玩的開心嗎?”
“這個送給切嗣!”伊莉雅将左手上的花環戴在了【切嗣】的頭上,又将右臂上的拿下來朝着身邊的男孩道:“這個送給士郎!”
切嗣一時間連聲音都似乎失去了,他一步步地朝前走着,靠近了那三個人。伊莉雅是變大了,然後【切嗣】……似乎更加蒼老了,看上去有四十歲的樣子了,最後是個頭發很短的紅發男孩,棕紅色的雙眼,大概十五六歲大,穿着白色的襯衣和藍色的牛仔褲,在這片陽光花海之下別樣溫和。
……這個人……就是他的兒子,就是……Archer還活着時的模樣嗎?
他伸出手去,不同于Archer,面前的少年才更清晰的讓他感受到了“兒子”的含義。他甚至一時間忘卻了那個【切嗣】的存在,伸出手去想要撫摸兒子的頭。然而突然之前那個一直微笑着的【切嗣】一把拉開了士郎,讓他的手落了空。
“老爸?”
【切嗣】疑惑地朝着士郎的面前看了看,皺了皺眉道:“沒有……知識剛才似乎感覺有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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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個冷靜地女聲道:“我沒有發現到任何異常之處。”
切嗣愣愣地看去,不再是一身嚴肅的黑色西裝,金發的少女身着一身休閑的白色襯衫和藍色的短裙,看少去就好像現代社會的女孩一般,她的臉上甚至是帶着笑容的:“切嗣,你感覺到了什麽嗎?”
“……沒什麽。”【切嗣】淡淡道:“連你也沒有發現異常的話,那應該只是我的錯覺了。”
Saber沒有深究,只是擡起頭看着天空:“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啊,只可惜愛麗斯菲爾不肯來。”頓了頓,她疑惑道:“游戲……真的那麽好玩嗎?”
“各有所愛吧,媽媽喜歡就行。”士郎聳了聳肩道:“啊……不過比起玩什麽的,我還是更喜歡在這種天氣裏好好睡一會兒。”
伊莉雅吐舌頭道:“士郎真是頭小豬。”
士郎抽了抽嘴角,哼了一聲不再理她。
“阿爾,你帶着伊莉雅再去遠處走走看吧,我們的通緝令還在,安全就拜托你了。”【切嗣】朝着Saber點了點頭,一把拍上了兒子的腦袋:“臭小子,去那邊躺一會兒吧。剛開始負擔Saber的消耗對你這個初出茅廬的小鬼來說還是辛苦了點。”
Saber微微颔首:“嗯,交給我吧,我一定會好好的保護伊莉雅的。”
切嗣就這麽看着士郎和另一個他走向一旁的大樹下,Saber跟着蹦蹦跳跳的伊莉雅走向另一篇黃色的花海。他從始至終都是以一個陌生人的形象看着這一切,他接觸不到任何東西,他人也無法接觸到他。
這裏,伊莉雅是那麽的開心;這裏,“他”在微笑;這裏,Saber的眉眼不再嚴肅;這裏,士郎親熱的喊着他“老爸”,親昵的叫着愛麗“媽媽”;這裏,這裏……愛麗斯菲爾活的很好,接觸了更多的事物,找到了新的更讓她心愛的東西。
就好像天堂一樣美好。
這裏是哪裏?是未來嗎?如果是未來的話,是聖杯讓他看到的,世界和平的未來?既然這樣的話,士郎為什麽還會是他的兒子,愛麗斯菲爾又怎麽會活着?他怎麽會親昵的叫着Saber為阿爾,而Saber的主人變成了士郎?太多太多的疑問一時間讓他無從推理,看着只剩下背影的女兒,不知為何,明明是那麽的思念着他的女兒,切嗣卻不由自主的跟上了【切嗣】和士郎的腳步。
他們二人來到了樹下,【切嗣】靠坐在粗壯的大樹邊,士郎更是毫無形象的躺在了草坪上,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氣,伸着懶腰道:“啊 ̄真是舒服啊,多謝了櫻和凜把這片遠坂家的私有莊園借給我們 ̄”
【切嗣】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淡淡道:“嗯,是啊。”
“吶老爸,你在給我說些吧!”
“說什麽?”
“呿,不要裝傻!”士郎道:“就是那個澤田綱吉啦!第四次聖杯戰争中Lancer的Master!那次你将到重要關頭就不講了,反正現在閑着無聊,你就說嘛!”
“誰說我閑着無聊。”【切嗣】笑道:“老爸我可是在享受生命呢。”
“老爸!”
“……老爸我也老了,不由自主就開始回憶起以前的事情了。當年的故事,不說也罷。有些人事說出來反而是對當事人的玷污,因為我無法去正确的描述他。但是——”他微笑着閉上眼,将頭頂在背後的樹幹上,感受微風拂面的清新:“我感謝他,感謝他讓我還能感受到現在的一切。也因為他……才讓我看到了未來的曙光。”
士郎一咕嚕做起來道:“啊?什麽未來啊?”
切嗣也坐在了他們地對面,他有一種沖動,想要聽聽未來的自己說些什麽的沖動。
現在的他……已經借着聖杯的力量達成了世界和平的願望了嗎?
“……我啊……”就在士郎以為對方不會說話的時候,【切嗣】開口了:“小的時候,我曾經憧憬着成為正義的使者。”
士郎皺眉道:“什麽啊,曾經?那你現在呢?不想了嗎?你放棄了?”
“嗯,很遺憾,英雄是有保質期的,而我發現的太晚了。”【切嗣】閉着眼,他此時的表情很平靜。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映下斑駁的碎影,讓他的臉柔和的不可思議:“等到長大了之後,就不好再繼續以此為自稱了。這一點……如果我早一點發現就好了……好在,那個孩子在最後幫助了我,讓我還有機會到今天,發現這一點。”
“那個孩子?澤田綱吉?”
“嗯。”
“哦,這樣啊。老爸你是大人了,這就沒辦法了。”士郎笑道:“嗯,既然沒辦法了,那麽就由我來繼承你的意志吧!”
“咦?”
“老爸你已經是大人了所以不行,但我還是沒問題的吧!”十五歲的少年在風中發下誓言:“老爸的夢想,就交給我來繼承吧!”
“士郎……”切嗣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這些都是Archer不曾告訴過他也不曾表現過的。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恍恍惚惚中有一種感覺,面前的衛宮士郎,甚至并不是那個紅衣白發的Archer。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切嗣】卻在少年的尾音中爆發大笑!
士郎惱怒道:“什麽嗎老爸!你看不起我嗎!”
“哈哈哈哈哈……不,沒什麽士郎,抱歉,我只是,呵呵,只是覺得很開心罷了。”
士郎一愣:“啊?”
“嗯,很開心啊,看到我的兒子這麽的開心,我總算是放心了呢。”【切嗣】正看眼看着身邊尚有些氣鼓鼓的少年,溫和道:“但是,已經不用了……世界,并不需要你去拯救。不需要你,也不需要我。”
“可是!聖杯的最後擁有者不是Lancer的Master嗎?那個叫澤田綱吉的異世空小鬼!你沒有得到它不是嗎?”士郎反駁道:“既然這樣的,你不是就沒有實現你的願望嗎?世界不是還沒有完全和平嗎?前幾天的電視你也看了不是嗎?中東又在打仗了。”
“是愛麗告訴你的嗎?真是沒辦法啊。”【切嗣】有些無奈地敲了敲兒子的頭道:“随便你吧小子,路總歸要自己去走才更真實和深刻,光靠聽得你永遠都無法真的明白其中所蘊含的意義。但是——”
頓了頓,他道:“但是士郎,你要記住。世界的和平,永遠都不是一個人的問題。它不會因為你而存活,也不會因為你而死亡。你無法毀滅它,也無法拯救它。一個人的力量在世界面前太過于渺小,即使是聖杯也有無能無力的時候。”
“世界和平——這是每一個人的義務和責任,也是背負在每一個人身上的重擔,他們一直都維持着一個微妙的平衡。你可以為這份平衡做出貢獻,卻永遠無法去左右他們,只要這個世上還存在着人類,甚至,只要存在着生命,都會有戰争,掠奪,殺戮,欲望——這是自然的法則,是世界的法則,你懂嗎?”
士郎搖了搖頭:“什麽啊老爸,你剛剛還說這是你小時候的夢想……”
“嗯,是啊,所以是小時候的夢……”【切嗣】站起身笑道:“所以,現在我的夢已經醒了。”
“可是——”
“還不懂嗎?當你還活着的時候,就是踩在‘他人’的生命之上了。你吃的肉是,你得到的資源是,你呼吸的空氣是,你穿着的一切,都是。”
士郎張了張嘴,然後緩緩的閉上:“老爸……難道‘世界和平’真的只能是夢嗎?電視上那些,也都是騙人的嗎?拯救世界什麽的,幫助大家什麽的……”
“不,它不是夢。”【切嗣】笑道:“因為對我來說,這個願望已經實現了。”
“啊?”
“我的身邊有你,有伊莉雅,有愛麗,有舞彌,有阿爾,還有我的鄰居,還有我的道場的弟子,還有單位的同事——”切嗣笑道:“這就是我的世界。它已經和平了。”
少年低着頭想了一會兒,然後擡起頭道:“可是我還是想試一試,老爸說的話不一定是全對的啊,比如鄰居也有讨厭的人,上街也會遇到小偷什麽的……我想要自己去試着走走,自己用眼睛去看看,确定什麽是世界和平,确定老爸說的話是否是正确的。或許時間會很長,或許我像老爸一樣老了也不一定能明白,但是只有我自己去看看才能确認,才行。”
【切嗣】在少年閃閃發亮的眼中愣住,然後他笑了:“嗯,你去吧……前幾天埃爾梅羅二世給我打了電話說讓你當我的弟子……”
“啊?那個家夥?”士郎立刻反駁道:“總是把我當傻瓜一樣使喚,我才不要呢。”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二世,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切嗣】笑罵道:“好了,我還沒有給他回複,不過他帶走你的是兩年後,他要完成手中的研究才有時間帶你。還有他的另外兩名弟子。”
“誰那麽倒黴要當他的弟子啊。”
“嗯……好像是遠坂家的姐妹啊。”
士郎呆住了。
【切嗣】笑了:“怎麽樣,要去嗎?”
“我、我……”士郎支吾了半天,最後近乎惱羞成怒道:“我是怕他們被欺負,才會去的!不對!我是為了鍛煉自己才去的!”
“哈哈哈哈哈——”【切嗣】放聲大笑,随即看着面前站直了身自漲紅了臉的少年道:“抱歉抱歉……你想去的話,就去吧。只是士郎,你要永遠記得,這裏是你的家。”
少年愣了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撇過臉笑道:“啊!”
……
“多麽美好啊,不是嗎?哈、哈哈、哈哈哈哈——”衛宮切嗣瘋狂大笑着,笑着笑着,他的聲音變得無比嘶啞。他以手掩面半跪在地上,笑着道:“是吧,這樣的我……這樣的世界和平……哈哈哈哈!!”
“……”
“不覺的……很可笑嗎?”切嗣擡起頭,看向那個不知何時站在樹後的影子:“對吧,士郎?”
“……”
那個人停了很久,然後緩緩走出來。
紅色的長椅,雪白的短發,古銅色的皮膚。
正是arc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