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縱與橫(一)
绮禮睜開眼睛。
一片的鳥語花香,天光萬頃,不遠處傳來噴泉的汩汩水流之聲,高大的樹木林立遮去他頭頂的驕陽,只有細碎的陽光在他的臉上照出斑駁的亮點。白色的恢弘建築在他目之所及之處,他擡起頭,正看到三樓陽臺上的青年朝着他微笑着搖了搖手:“绮禮,睡醒了嗎?來喝下午茶吧。”
绮禮沉默着站起身,慢吞吞的走到陽臺下方。頓了頓,他借助陽臺的跨度高高跳起,不過轉瞬就翻上了三樓。期間他注意到了輸沒遠程監視器,那種被槍彈瞄準的感覺他在熟悉不過。但是他卻沒有任何表情,站在了青年面前。青年有些意外道:“真是少見啊,绮禮,你居然會翻上來。”
因為他根本就不認識上來的路,只能翻上來。
绮禮暗暗想着,淡淡道:“有什麽事嗎,澤田綱吉。”
“啊,沒什麽事啦……只是大家都出去了,正好看到你在那裏貌似剛剛睡醒,就想叫你上來喝杯下午茶。”綱吉笑着拉開白色的座椅,然後拉了拉一邊金色的吊繩。绮禮沉默着坐下,不過十幾秒的時間就有身穿女仆裝的少女推着銀質的手推車,将白色的茶壺和杯子擺在了圓桌上。綱吉坐在了他的對面親自為他倒茶,女仆又拿出了幾碟甜點放在了桌上,恭敬的彎了彎腰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绮禮端起紅茶,茶香清冽幽遠,即使沒有喝都能感受到這茶的美味。绮禮放下杯子不着痕跡的摸了摸桌邊的花紋,暗暗驚訝這張不算大的圓桌竟然是用象牙雕成的。
何等的奢侈。
坐在三樓,绮禮轉頭看向遠處的樹林,這裏仿若是四人的園林,遠遠望去,竟是幾乎看不到頭的大片綠色,甚至東北角是大片的白色花海,只是遠遠地看不清是什麽品種。
“绮禮?”
青年叫他,绮禮轉過頭去看到青年有些擔憂的眉眼:“绮禮,你似乎……嗯,心情不好?”
“沒有。”绮禮看向對面的青年,終于發現了細微的不同。是的,面前這個人無論城府還是氣勢都是遠遠不及Ruler的,他的臉顯得更加年輕一些,帶着點屬于少年的稚嫩。但是相同的卻是那美麗的眼睛,宛如天空一般的澄澈如洗:“怎麽會突然叫我來喝茶?”
“哈哈……就是有點無聊啊,反正裏包恩不在,我可以稍稍偷懶一下少看一點文件啊。”青年幹笑了兩聲,有些沒落道:“我也是會累的啊。”
他說完後頓了頓,立刻轉移了話題:“平視大家都在的時候,我一直都頭疼他們不斷的破壞東西,但是大家不再了,我果然還是覺得很寂寞啊。”
他笑道:“不過還好,绮禮你還在。”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這樣的話,绮禮突然有一種震動。他的手動了動,便聽青年道:“你不要嫌我啰嗦才好啊,哈哈。”
Advertisement
绮禮淡淡道:“怎麽會。”
“那就好。”綱吉笑了笑,又替绮禮将茶滿上。他微微偏過頭,任陽光照在臉上:“真是溫暖啊,比辦公室的空調好多了……不過绮禮,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麽?”
“呃……為什麽你不喜歡巴裏安呢?”綱吉有些尴尬道:“雖然大家都說是為了任務,而你很認真,可是我又覺得……你有時候是故意惹怒他們的。”
绮禮自然無法回答。
“你就這麽喜歡看我苦惱的樣子嗎?”綱吉似乎習慣對方的沉默,無奈地撓了撓頭:“嘛,算了,這樣才是绮禮啊。”
“你不介意?”
“嗯?”
“我不是給你帶來了麻煩嗎?既然你自己發現我的用意,為什麽不介意。”绮禮冷冷道:“我渴望看到你的煩惱,痛苦,因為那樣的你才是最耀眼的,被神所降下的試煉所考驗,這樣的你才能涅槃重生,才是真正的上帝的榮光!”
面對绮禮的越發狂熱,年輕的首領只是微微嘆了口氣,然後笑了笑:“我倒是覺得,比起什麽榮光什麽的,我果然還是一個平凡的人類啊。”
“不是不介意,绮禮給我帶來麻煩的時候,我也會很苦惱,有的時候甚至是困擾了,也有生氣,也有憤怒,但是……”年輕的首領看着他正色道:“但是比起這些,我卻能感覺到你對我也同樣存有着善意,你幫助了我很多,那些黑暗的,肮髒的,充滿鮮血的事情,一直都是绮禮你在負責。在巴裏安故意給我找麻煩的時候,都是绮禮你才能讓我脫離困境,也是绮禮你的幫助,我才能這麽快的擁有說話的權利,挺直腰背去做一些我想做的事,反駁一些我不願意同意的事情。”
頓了頓,青年笑道:“所以比起你帶給我的麻煩……绮禮,我應該謝謝你,一直都很感謝你。”
绮禮沒有說話。
“我覺得……绮禮你最需要的,是時間。我覺得人,人是很善變的,我們的願望一直都在改變。滿足了一個之後,又會衍生出新的願望,無窮無盡。”綱吉說:“雖然當年大言不慚的說什麽要幫助你,可是我還是覺得,真正能救贖你的,不是我,甚至不是你自己,而是時間也說不定。一世對我說了很多,從他的話裏我能感到,時間才是一切變化的基礎。”
“我……”
“但是無論如何绮禮。”青年正色地看着他,那樣的認真,那麽的鄭重:“也請你記得,無論是放縱還是隐忍,都有一個底線,這樣我們才是人。”
“而且……”青年笑了:“彭格列一直都是你的家,無論争吵,切磋,哪怕互相看不順眼,我們都是你的夥伴。Xanxus哥哥說過,無論彭格列內部鬥争如何激烈,我們都是一致對外的。還有……我知道的啊。”
他說:“绮禮如此針對巴裏安,固然也有給我困擾的意思,但是更多的,也是對我的保護。哈哈,我知道的啊。”
那一瞬間,對着青年有些傻呼呼的笑臉,绮禮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家,夥伴,在一起——這是他的神也不曾給他的感覺,這是他的父親也不曾說過的話,這是他所愛的妻子也從未給予的溫暖。
玻璃的門被敲響,綱吉回頭,女仆輕聲道:“Boss,從密魯菲奧雷打來的電話,是入江正一大人。”
“是正一君?那應該是有什麽急事吧。”綱吉起身道:“绮禮,稍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回來。”
绮禮沒有反應,他猶自沉靜在那種心中的震顫中。即使是不久前看到間桐雁夜那般痛苦的樣子,都比不上此時這難以息止的激動。
绮禮的喉嚨有些幹渴,他伸出手想要去拿茶杯,然後愕然發現自己的手竟然穿過了杯子。绮禮的雙眼猛然睜大站起身,發現自己全身居然都是半透明的樣子。
異樣的氣息傳來,绮禮猛地回頭,便看到一個太過于熟悉的臉。
當然熟悉!那正是他自己的臉!
“言峰绮禮”站在樹下仰望着那顆方才他待的那棵大樹,绮禮猶自震驚,突然感到身後的門被推開。澤田綱吉卻似乎完全沒有看到自己一般驚訝的朝着樓下的“言峰绮禮”揮手道:“绮禮?你怎麽下去了?”
樓下的“言峰绮禮”轉過了頭與樓上的澤田綱吉對視,那一刻,他的眼也進入了绮禮的視線。
绮禮一震。
那雙眼,“言峰绮禮”的眼,擁有着他所無法擁有的光明。
那是希望。
……………………
現世,白蘭捏碎了指環後便一臉微笑的從天空中落下。他并沒站在地上,借着翅膀的力量面帶微笑的盤起腿浮在半空中。
Archer冷冷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沒什麽啊,我只是按照尤尼醬的吩咐做的呢~反正尤尼醬說的話肯定是對的啦。”白蘭笑道:“吃虧的人可是我呢。”
時臣皺眉:“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你是說……他們還能從裏面出來嗎?”
“那是當然的啊,他可是我最~喜歡的綱吉君呢。”白蘭笑着飄到坑的邊緣:“你看啊,所有人,都可以在那裏得到救贖喲。”
Archer嘲道:“在此世之惡中得到救贖?”
“不是哦。”白蘭笑道:“縱向時間軸的奇跡,橫向世界軸的奇跡,永遠相交永不同向,但是當它們交彙之時,将是真正的奇跡。”
Archer看向那翻滾的黑泥:“救贖……嗎……”
“嗯,當然啊。”白蘭笑道:“所以……你也下去吧。”
“!!”
對方的出手是那麽快!Archer長刀橫胸才擋住着致命一擊,卻無法避免的被擊飛出去,跌進了滾滾黑泥之中!
……………………
雨滴在臉上,格外的冰涼。
金發的青年躺在地上,口中還有着血的腥甜。他睜開眼看向昏暗的天空,天空似乎也被那炮火所熏染,暗暗沉沉。雨水滴進了他蔚藍的眼中,酸澀而生疼。
但是無論如何……他還是活下來了。比起周圍已經死去的敵人,他還活着,然後,繼續他們的約定,還意大利一片自由與清明。
突然有腳步聲傳來,青年心下一凜閉緊眼。那腳步沉穩而帶着皮鞋特有的聲音,并不是那種沉重的軍靴踏在水泥地上的聲響,也不是布鞋那種軟綿的跫音。他心中微微一松,至少對方并不是法國的軍人或是教堂的執行者。
然後他感覺到對方站在了他的面前,将他抱了起來——是抱,很溫柔的公主抱。青年心中有些驚慌,但是表面上依舊是一副昏迷的樣子。然後他聽到那個抱着他的男子笑道:“真是難得啊,居然能夠看到你這個樣子……”
那個聲音溫柔而又好聽,宛如貴族一般用着特有的韻調讓整個聲音都充滿了誘人的魅力。那一瞬間他似乎是被誘惑了,不由自主的睜開了眼睛。
“一世……不不,現在應該叫你——”他望進那人棕色的眼中,宛如水流一般的沉靜,連這雨幕都變得溫暖起來:“——Giot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