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深夜的醫院有些冷, 尤其體內的燥熱退下來,但病房裏沒有暖氣也沒有空調,嚴既鋒摟緊姜钺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姜钺已經睡着了, 窗外的路燈透進來一片晦暗的光,将姜钺的臉映得若隐若現。
嚴既鋒沒有睡意就細細地看着姜钺, 用視線一遍一遍描摹着姜钺的臉。
姜钺還像他們以往睡覺一樣緊緊地貼着他, 睡夢中不時會摸一摸他的臉,或者逮到什麽地方就吮上一口。
他覺得屬于他的姜钺回來了, 姜钺剛才望着他的眼神,就和過去3年的每一次一樣,渴望他, 沉迷他,就算少了一絲深情, 今後的年月裏他總能找回來的。
嚴既鋒微勾起了唇角把姜钺摟得更緊, 貼過去吻在姜钺耳垂紅痣的地方,低聲地訴說。
“不是問我會不會陪你到老嗎?這輩子你都是屬于我的, 你別想跑。”
姜钺只有平穩的呼吸回應他,他又不滿意了, 貼着姜钺惡劣地捏過去,弄得姜钺顫着發出聲音才松手。
到了天亮, 醫生來查房前嚴既鋒已經穿好衣服下床了, 他整理好自己後又給姜钺穿衣服。
姜钺生病那次他給姜钺穿了一次, 發現他可能挺喜歡這活兒,姜钺乖乖任他擺弄,他心裏的愉悅甚至比過了直接做。
嚴既鋒一件一件把姜钺的衣服穿好, 再把人塞回被子裏。被子剛蓋好姜钺就醒了, 睜眼和他四目相對了半晌, 驀地笑了。
一瞬間,嚴既鋒呼吸一滞,随着空氣再灌進他身體裏,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溫暖明媚,仿佛從嚴寒的冰川迎來了第一縷春風,他心裏升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滿足感。
看着姜钺笑,他不自覺跟着笑了。
接着,嚴既鋒又壓回了床上,貼過去咬了咬姜钺的唇,聲音是他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
“怎麽不繼續裝睡了?”
姜钺把被他壓住的手抽出來,圈住他的脖子,彎下了眼角對他說:“和我說早安。”
嚴既鋒一瞬間又靜滞住了,姜钺在他面前會有各種各樣勾引的話,讓他深陷在他身上。可姜钺從來沒有這樣和他說過話,好似春天時凍土上沖破冰層開出的第一朵花。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咚咚直響,過去的20幾年時他有很多計劃,如何得到想要的,如何還擊傷害過他的人。
他卻從來沒有想過未來,沒想過自己會怎麽樣,他不在意他的人生會結束在什麽地方,只要在活着的時候掌控該屬于他的所有一切。
然而,這一瞬間他想了以後,想到了以後的每一天,都有姜钺這樣醒來和他說早安。
“早安,姜钺。”
嚴既鋒不自覺地說出口,姜钺又笑了笑貼着他的唇吻過來,然後說:“很多年都沒有人在起床時和我說早安,我不喜歡叫醒我又叫我繼續睡。”
“我以後每天都等你睡醒了,和你說早安。”
嚴既鋒向他保證,然後加深了剛貼在唇邊的吻。
病房的門突然被敲了兩聲,門昨晚被嚴既鋒鎖了,他只能放開姜钺去開門。
醫生看到門打開就想批評病房的門不要鎖,但一擡眼又是嚴既鋒,不自覺收了聲,默默進病房給姜钺檢查。
結果剛檢查就看到了姜钺脖子上新添的痕跡,頓時又朝嚴既鋒瞪去,嚴既鋒面不改色,反而他尴尬地收回視線。
檢查結果後,醫生如釋重負地說:“沒有什麽異常,可以出院了。”
嚴既鋒又只回了一聲沒有語調的「嗯」,這敷衍的态度讓他的醫德很受挑戰,他朝着嚴既鋒瞄過去,嚴既鋒眼神利得像把刀,他又轉回了視線。反正馬上出院了,他也懶得再揣度病人家屬的想法,直接走了。
嚴既鋒沒去管醫生什麽時候走的,說了可以出院他就把姜钺拉起來,剛才只穿了裏面的衣服,他現在拿過姜钺的外套幫人穿。
趙穎傑來時和周添在樓下碰上,他們一起上樓,到了病房門口同時頓住腳步,驚起雙眼往裏面看去。
嚴既鋒像照顧小孩一樣幫姜钺穿衣服,姜钺就像小孩一樣配合地讓嚴既鋒穿,兩人之間的氣氛仿佛泛着戀愛酸臭的情侶。
但從他們多年對兩人的了解,這兩人現在就像是被奪舍了一般,哪兒哪兒都異常到詭異。
趙穎傑轉頭和周添對了一眼,他們都看出了彼此的懷疑,接着往裏進去。
嚴既鋒已經給姜钺穿好衣服,扶着他穿好鞋下床,看到進來的周添和趙穎傑只淡然地掃了一眼說:“走吧。”
趙穎傑非常理解嚴既鋒的意思,立即去幫姜钺辦出院手續。
周添落在最後,看着姜钺被嚴既鋒摟着腰走出去,姜钺眼帶笑意地任嚴既鋒摟着,全程都沒有注意過他一眼,仿佛看不到他。
周添不覺得自己算了解姜钺,但他幹了十幾年警察,認識了姜钺這些年,看過姜钺最低谷時的樣子,無論哪個角度看來都覺得姜钺一夜之間的變化,太不正常。
他跟着一起去了機場,路上想找機會和嚴既鋒單獨說話,但嚴既鋒一直攥着姜钺不松手,他沒找到機會。
趙穎傑昨天連周添的票也一起訂了,所以他們同一班飛機回國。
飛機的頭等艙可能是專門的設計,可以将兩個位置并在一起,中間的隔擋也能降下去,成為一個半封閉的「雙人間」。
周添看到姜钺和嚴既鋒的位置并在了一眼,狠狠地朝趙穎傑瞪去,趙穎傑聳了聳肩,“嚴老板的意思,我不敢反抗。”
他坐下去沒再多說,以姜钺現在的狀态,他也沒辦法把人從嚴既鋒身邊帶走。
到飛機起飛,機艙裏就安靜下來,姜钺坐在位置上打開了窗簾,N國冬天也常年晴朗,望出去眼下是無盡的藍天白雲。
“姜钺,你看什麽?”
嚴既鋒發現姜钺對着窗外不理他,可他上半身都湊到了姜钺的位置,姜钺還是沒回他一聲,也沒動過一下。
他又叫了一聲,“姜钺。”
“姜钺?”
嚴既鋒的聲音不自覺沉下來,姜钺仍然沒有反應,整個人像是加了一層結界,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他往姜钺的臉看去,姜钺視線落在窗外,眼中卻什麽也沒有,仿佛又回到了在醫院剛本來時的樣子,成了一個沒有反應的人偶。
“姜钺。”
嚴既鋒又叫了一聲,這一次他不自覺放輕了聲音,像怕打擾到姜钺般。
姜钺還是沒有反應,他伸手過去摸着姜钺的臉,輕輕地扳過來對着他。
“姜钺?”
他又輕聲叫了姜钺的名字,姜钺看到了他,眼中卻沒有他。
嚴既鋒說不清是什麽東西紮進了他心裏,他有些慌亂,捧起姜钺的臉吻過去,不帶□□的吻溫柔又舒适。
然後,他松開,又對着姜钺的眼睛小心地叫:“姜钺?”
姜钺的眼睛一眼不眨,過了半晌像是終于認出他,然後像不知道剛才自己怎麽了,摘開他的手說:“會被人發現的。”
嚴既鋒狠狠地吸起一口氣,胸口處升起一股隐隐地鈍痛。他重新捧着姜钺的臉,讓姜钺直視着他說:“看着我,不許看別處。姜钺,只看着我。”
姜钺雙眼茫然了片刻,忽然又如吹過凍土春風般的一笑,“好。”
回程的飛機從上午飛到了下午,姜钺換了很多個姿勢,可是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嚴既鋒,他聽了嚴既鋒的話只看着他,就只看着,午餐的時間空姐來問他們需要吃什麽,他也拒絕了。
嚴既鋒這會兒一點也不因為姜钺聽他的話覺得滿意,他的意思絕對不是要姜钺這樣真的用眼睛一直看着他。
他告訴姜钺,“別不吃飯,忘了之前住院了?”
“可我要看你,不吃飯。”
“姜钺。”嚴既鋒一瞬間又滞住了呼吸,他撈過姜钺抱住,把姜钺臉埋在他胸前擋住了姜钺的視線,貼在他耳邊說:“不要看了,休息一下,不想吃飯就睡覺。”
“好。”
姜钺回了一聲擡起臉對着他,“我睡覺了。”
然後,姜钺就推開他,把椅子調平睡下去。
嚴既鋒終于把剛剛滞在胸口的氣吐出來,他叫走了空姐,也把椅子放平下去,中間沒有隔擋,他能把手伸過去摸到姜钺。
他就靜靜地看着姜钺,可明明姜钺就在眼前,他卻感覺他們中間隔了一片迷霧,讓他怎麽也看不清。
“姜钺,你怎麽了?”
姜钺已經睡着了,嚴既鋒把他的手拿起來握緊,湊近到姜钺那邊低聲地說:“你愛的人是我,我就在你旁邊,你不開心嗎?我會陪你到老,陪你一輩子,我們一起去旅行,之前說好的。”
姜钺一動不動,他握着姜钺的手下意識捏緊,克制不住地說:“你愛我。你只能愛我,知道嗎?姜钺,不要再去別人了。”
姜钺被捏得不舒服哼了一聲,像是回答了他,他終于有了一點安全感,就這樣牽着姜钺的手睡着了。
飛機落地時間還早,嚴既鋒沒搭理趙穎傑和周添,叫了另外的人來接他和姜钺,他沒帶姜钺回別墅,先去了醫院。
姜钺看到醫院有些抗拒,嚴既鋒抱着他說:“只是檢查,之前在N國的醫院條件太差,重新檢查一下我才放心。”
姜钺像是被他說服,配合地做了二十幾項檢查。私人醫院,一對一的專業服務,很快檢查的結果就出來。
嚴既鋒一個人去了醫生的辦公室,好幾個醫生各自拿着成疊的報告,看到他相互用眼神選出了一個代表,到他面前開口。
“姜钺先生的身體、沒有大的問題,但也确實不太好……他可能有長時間的失眠,導致他的身體機能代謝都比較混亂,不需要特別的治療,但一定要好好調理,不然很容易發展成疾病。”
嚴既鋒氣定神閑地點頭,視線看向醫生表示「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醫生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長時間的失眠,如果不是生理上的原因,多半都是心理的。”
他說着頓下來看了看嚴既鋒,“建議帶姜钺先生去做個心理評估。”
“沒了?”
嚴既鋒見醫生沒再開口問了一聲,醫生搖頭,他轉身走了。
醫院有專門的休息等候區,裝修得和咖啡廳差不多,還有免費的點心飲料。
姜钺一個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與其他人格格不入,他看着外面一動不動,像是旁邊的所有一切都與他沒有關系。
嚴既鋒走進去先停在一旁觀察了片刻,姜钺真的一動不動,他走到旁邊都沒有反應,叫他的名字也像是聽不見。
他只有站到姜钺面前,轉過姜钺的臉正對上他的視線,姜钺才會回過神來。
“醫生說我怎麽了?很嚴重?”
姜钺笑着向嚴既鋒問,表情卻一點不在意自己怎麽了,像只是找理由和嚴既鋒說話。
“姜钺。”
嚴既鋒坐到姜钺旁邊握着他的手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說:“我們去看看精神科的醫生,好嗎?”
他以為姜钺會抗拒,會拒絕,可姜钺只是看着他片刻就點了頭,“好。”
姜钺回答得這麽幹脆,他反而不想姜钺去了,“你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
“我為什麽要不想去?”
嚴既鋒沒了話回答,最終還是帶姜钺去了。
這家私人醫院的精神科挺著名的,整個精神科的布置都沒有醫院的感覺,更像是休閑會所。
嚴既鋒把姜钺帶到醫生面前,姜钺向來對陌生人都是客氣裏帶着淡然,可這次他卻主動地和醫生打招呼,說完發現他注視地眼神反問:“有什麽不對嗎?”
“沒有。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可剛剛還淡然自若的姜钺拉住了他的手,仿佛怕他會被抛棄在這裏般。
嚴既鋒看着姜钺這個眼神許久,他仿佛看懂了什麽,又什麽也沒看懂,他把握住姜钺的手說:“我不走,就在外面等人我。”
“我出來要看到你。”
嚴既鋒猛然想起姜钺和他一起3年除了床上,從來沒有向他提過要求,唯有今天起床向他要了早安,現在要他等他。
他篤定地點頭,“你出來就能看我。”
姜钺終于把手放開跟着醫生進去了。
嚴既鋒看着關上的門,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走到正對門的窗前,望着外面的花園,可視線卻沒有落處,他不停地看手表。
就在他看第38次時,姜钺出來了。
嚴既鋒連忙走過去,姜钺從門裏走出來,視線木然地盯着前方,他捧着姜钺的臉強行對上他的視線。
“姜钺。”
“我看完了。”
姜钺臉上終于又恢複的表情,嚴既鋒瞥向姜钺身後的醫生,明白了醫生的意思,然後和姜钺說:“你坐着等了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好。”
仿佛嚴既鋒無論讓他做什麽,他都會說好,然後按嚴既鋒的指示嚴格去執行。
嚴既鋒仿佛胸口被什麽錘了一下,把姜钺帶到外面的沙發坐下,叫人看着才回去找醫生。
醫生和其實科室不一樣,為了不給病人壓力沒穿白褂,只是平常的居家服,診室裏面也布置得像是來竄門一樣。
見嚴既鋒進來他溫和的一笑,“嚴總,請坐。”
“不用了,說吧。”
嚴既鋒就站在門口筆直地伫立着,看起來趕時間似的。
醫生沒再讓他進裏面坐下,跟着站到門口說:“姜钺的情況、十分複雜。心理病症只有幾個大的分類,具體起來每個人的情況都有區別,不像其他病那樣有統一的症狀和标準。”
醫生思忖了片刻接着說:“姜钺的情況比一般更複雜,他有很強的防禦心理,并且懂得在提問裏如果給出正向的回答,掩飾自己的真實情況。”
嚴既鋒認真地朝醫生看去,“什麽意思?”
“我很難給他的病情定一個明确的結果,他的問題很嚴重,而且時間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都要長。”
醫生說着頓了頓,“他的心理十分矛盾,他可能有隐性的自毀傾向,就是他會潛意識去做一些讓自己處于危險的事。
但是他又很理智,自我調節的能力很強,也導致他的心理防禦能力很強。
他現在的表現就是一種心理防禦,他剛才沒有說,但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觸發了他的防禦能力。”
醫生看向嚴既鋒怕他不理解,換了個方式說:“簡單來說就是他遇到了足以讓他精神崩潰的事,而他的潛意識為了拯救自己,将這件事封閉起來,掩藏掉了給他帶的影響和痛苦。
但是每個人的人格形成都是受經歷影響的,他封閉的這一部分,可能會對他的人格特征造成影響,會表現出一些不同于平時的性格特征。這部分特征可能是他以往被壓抑的,也可能是被激發出的新的特征。
我先給他開點藥,平時讓他心情好一些,多和朋友相處,你也多陪他。”
嚴既鋒一動不動怔了許久,醫生看到他握緊的手背突出了一根根青筋,沉默地停下來,等到他手背上的青筋落下去才重新開口。
“對他來說,那件事可能是他心理防禦的低線,近期最好不要讓他接觸到相關的信息,以免他再次受到刺激,造成嚴重的後果。”
嚴既鋒想起在島上姜钺聽到嚴越欽可能已經是一具白骨,流鼻血暈過去的畫面。
他面無表情地點下頭,轉身出去找到姜钺。
姜钺還是他走之前坐着的姿勢,又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般,對什麽都沒反應。
嚴既鋒走過去蹲在沙發前,姜钺低頭朝他看來,他瞬間壓下眼中的戾氣,雙手貼到姜钺的臉,讓姜钺對上他的視線。
“姜钺,我們回家。”
作者有話說:
心理醫生的話沒有依據沒有科學,不要當真,一切都是劇情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