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在他們撞開門的瞬間,有人朝這邊開火。
希恩對此毫不意外。他佯裝被擊中般地倒向門後,等待對方出來察看。當黑色的槍管冒頭時,他猛地向上踢去,使對方的槍脫了手。希恩接下了槍,之後朝那驚訝男人的下巴猛擊一拳。這一擊就像棒球比賽中的全壘打,漂亮有力。沒人為此歡呼,但希恩不在意這個。他只在意攻擊的效果。
效果顯然是令人滿意的。那人的臉都被打歪了,很快就栽倒在地。希恩用那把奪來的槍幹掉了守在大廳的其他人。
“那只豬在頂樓的窗邊出現過。如果是我,我會在每一層都設埋伏,之後跳下去乘飛艇逃走。”希恩拉着小鹿,快速而謹慎地走上樓梯。
這樓有三層高呢。小鹿想指出這點,希恩卻再度開口:“你知道貴族們哪一點最讓我喜歡嗎?是他們喜歡在房子裏擺放完整的戰甲。這意味着……”
有人從走廊的陰影裏沖了出來,氣勢洶洶地打算攻擊。可希恩先一步抽出了盔甲手中的長矛,先是刺向一人的眉間,待對方倒下,便朝第二人的腦側猛力橫掃。這一下太重了,武器本身在疾速震顫,發出源源不斷的嗡鳴。金屬尚且如此,更別說人了。那人因為疼痛與震蕩昏迷倒地。
希恩撿起偷襲者的槍,卸下彈匣,對小鹿說着未完的話:“我沒必要費心準備武器了。”他表情輕松,打算再說幾句緩解少年的緊張。可當他們繼續向上層走去時,一個人的出現令他本人也緊張起來。
“小鹿,你出門之前至少該和我打個招呼。”布萊恩穿着護衛隊制服站在那裏。
小鹿無法說話,恐懼與愧疚幾乎淹沒了他。
希恩沒那麽多顧慮。他打量着布萊恩。“你肩上有樹葉。看來你也學會翻窗戶了。”
“這樣更快。”布萊恩笑着拂了下肩膀,但表情依舊嚴肅:“希恩,你把我身邊的孩子教壞了。”
“我沒讓他為了報仇的事而出逃,也沒讓他一直記着自己的父母。如果你覺得反抗就是‘變壞’,那就讓他壞着吧。”
布萊恩皺眉道:“如果不是你有些特質令我敬佩,那你已經變成一塊巨大的的焦炭倒在地上了。”
希恩沒有動,包括手中對準布萊恩的槍:“如果不是你還講道理,那我會直接将你的腦袋打爛。”
“希恩!”小鹿哀求道,之後轉向布萊恩:“主人,我很抱歉。但我的父母是無辜的、善良的人,我很清楚。我必須親眼看着我的仇人死掉。”
“他會受到懲罰的。”布萊恩聲音堅定:“有位多管閑事的女士弄到了你父親之前找到的證據——我不知她怎麽做到的,阿蘭本應将它們銷毀。她說如果不将阿蘭投入監獄,她就要把證據發到報紙上、逼我父親制裁他。以她的身份,這個城市所有的報社都不會拒絕她。想想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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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士是誰?”希恩忍不住插嘴問道。他覺得,如果真有這麽一位身份尊貴卻願意為平民說話的女士,那自己很必要去結識對方。
“去問你的同伴吧。”布萊恩幹巴巴地回答,目光仍舊盯着小鹿:“我們今天就是來捉阿蘭入獄的,他的飛艇以及其他手下已經被扣住了。跟我回去吧。我很抱歉,當我确認你父母是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和阿蘭有牽扯的人太多,如果我家的人下令殺死他,那麽會有很多麻煩。”
“您從沒和我說過這些。”小鹿又想哭了,臉上混雜着感激與愧疚:“可我得讓他血債血償。這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我的父母和先我一步離去的其他人。我也沒和您說過人偶會受多少虐待,因為我不敢。”
布萊恩同情地說:“我知道,那位女士送來的東西我看了。我很抱歉。”
“我才應該說抱歉。我不該逃走。”小鹿突然叫出來:“天啊!我該和您回去還是親手報仇呢!希恩,你告訴我!”
希恩不由自主地翻了個白眼。這場面就像舞臺上的話劇,當男女主角悲傷地凝望彼此時,深沉的愛情能讓畫面靜止好幾分鐘,而他這就已經受夠了。“小鹿,你希望我替你做決定嗎?”
小鹿用悲哀的眼神看向希恩,輕輕點了點頭。希恩看向布萊恩:“現在該說抱歉的是我了。”他突然朝布萊恩的右手開槍。布萊恩也迅速做出了反應,指尖迅速竄出了火焰;他開始使用魔法了,正如希恩預想的那樣。
白色的光球迅速膨脹,然後在空氣中爆炸。布萊恩懊惱地喊了句什麽,可能是在罵髒話。他的身體因為沖擊力轉了将近半圈,最終靠在牆壁上。他用左手扶着血肉模糊的右臂,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接下來的事情希恩與小鹿都看不見了。開槍後,希恩便小鹿扯着小鹿跑了起來。受傷不輕的布萊恩沒有阻止他們。跑過拐角,小鹿急切地問希恩:“我的主人怎麽了?”
“他使用魔法的時間‘恰到好處’。在子彈将要射中他的手之前,火焰讓彈藥爆炸了、炸傷了他的胳膊,就這麽簡單。”希恩瞥了小鹿一眼:“你覺得我過分嗎?”
小鹿跟着希恩,小心地說:“有點過分。主人他對我很好,而且他已經來捉伯爵了。你不該打傷他。”
“這就是我給你的下一課——別讓其他人替你選擇。自己做決策,後果也自己承擔。”希恩放慢腳步,掏出打火機與細小的匕首:“我可以再讓你做一次選擇。這槍口徑很大,爆炸時彈片會嵌入布萊恩的手臂。其實用燒紅的刀尖将彈片挑出來就可以解決問題,但這些少爺們太依賴魔法,反而不會帶着這些東西。如果你想回去陪他,就拿着它們一起。”
小鹿盯着希恩的手看了片刻。“主人是成年人,他會照顧好自己的。我們走吧,去做更重要的事。”
希恩微笑着加快腳步。他很高興小鹿飛快地做出選擇,并且沒讓自己失望。
他們在頂層書房找到了伯爵。看到闖入的兩名少年,伯爵浮腫的臉頰漲成了紫紅色,身體因氣憤抖得如同風中的樹葉。伯爵舉起了手。
這可不太妙,希恩想着;這家夥能夠“懲罰”他締結過契約魔法的所有人,自己可已經嘗過了這個滋味……
同樣的疼痛與無力感襲擊了兩個人。希恩朝小鹿吼道:“他的手!把他的手打爛!”
小鹿照辦了。他努力控制手臂擡起、手指動作,驅使火炮工作起來。他正因為疼痛與恐懼而瑟瑟發抖,這使得攻擊變得無用。盡管火炮口徑很大,可他依舊沒能擊中。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了三四下,每次都打在牆壁上。有幾張畫框因為劇烈的震動墜下,摔成了碎片。
“沒打中!”伯爵發出惱人的大笑,站起身來,似乎要走到兩人面前。
“繼續笑吧,你這只豬。”希恩低聲咒罵,突然将先前積蓄的力量爆發出來,向前一撲,到了一座深紅色的木櫃之後。他用刀刺自己持槍的那只手臂。刀身穿過腕部與肘部之間皮肉,将手臂釘在了木櫃上。
小鹿尖叫了一聲,聲音仿佛能刺穿聽者的耳膜。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清脆的爆裂聲。希恩開槍了。被刀固定的手臂不再抖動,他命中了伯爵的右手。
擊中的一瞬,身體的不對勁全都消失了。但希恩沒有松懈——對方還有一只手呢。他迅速調整腕部,将伯爵的右手也打爛。廢掉兩只手的伯爵将會變得不堪一擊。希恩終于松了口氣,将刀拔下,安慰小鹿:“別再叫了。我沒傷到骨頭,也沒割斷筋,只是将骨骼上方的皮肉刺穿罷了。這沒什麽大不了。”
“不,這太了不起了。”小鹿崇拜地看着希恩:“你就像那些冰冷又厲害的鋼鐵機器一樣,有着鋼筋鐵骨般的強韌。”
“像個機器——我可不喜歡別人這麽誇我。”希恩包紮自己的手腕,朝着伯爵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你的仇人在那兒,去吧。”
伯爵仍在慘嚎與咒罵。小鹿吓得倒退幾步,可他很快想起了希恩說過的話。“不能膽怯,更不能臨陣脫逃。”他告訴自己,向他恐懼又仇恨的男人走過去。不過幾步,那位伯爵的可怖叫聲便戛然而止——竟然暈過去了。
小鹿瞪大了眼。阿蘭伯爵倒下的瞬間,他心裏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個肥胖殘忍的男人帶來的、長達十幾年的陰影消失了,他竟不再恐懼;與此同時,一種能夠主宰自身命運的快意充斥了他的心房。
小鹿走到伯爵身邊,朝對方的腦袋用力地踢了一腳,以此讓對方蘇醒。“這家夥折磨得別人生不如死,可我們才砍了他一只手和幾根手指就讓他吓得暈了過去了。這是……”小鹿停頓片刻,說出一個他學會不久的新詞:“這是一坨狗屎。”
希恩無奈地嘆氣:“你從哪兒學來的?據我所知,弗朗西斯從不這樣說話。”
少年有些赧然:“有個高大強壯的男人去找你的朋友。他一直罵髒話,聽起來可真有氣概。”
“我從不認為男人的氣概是從罵人得來的。”希恩說着,将目光投向面前的伯爵:“我們又見面了。我只想知道,那個契約到底能不能完全解除?”
“別因為這個殺我,我也沒辦法!”此刻的伯爵跪在地上,涕泗橫流。“你根本不懂,魔法也有規則!主人死了,被施與契約的人也活不了,這就是規則!”
希恩閉上了眼。這是徹徹底底的絕望,可他從沒這麽冷靜過。他的腦袋像上了發條的機械陀螺般飛快地運轉起來。
梅丹佐哪有那麽容易死。那只自戀的孔雀比誰都自私。而自己只要遠離對方就可以了。有什麽好絕望的呢?雖然在确認之前自己一直抱着希望,可希望破滅的時候,自己難道會任由這絕望打倒自己嗎?不能!
“小鹿,做你想做的事吧。”希恩小聲地說着,靠在了牆上。
小鹿擔心地看了希恩一眼,之後瞪向伯爵,忽然将火炮對準了伯爵的膝蓋。
“不!”伯爵呼號着,可太晚了。大火力的攻擊令他斷了雙腿趴倒在地。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一片,小鹿有點害怕。可他已經被仇恨攫住了。“你派人殺我父母的時候,肯定沒想到現在這個狀況。”這次他朝着伯爵的腹部開火,之後才是心髒、頭部。就像曾經伯爵對其他男孩做的那樣,先令其生不如死,最後再真正地殺死對方。
希恩冷眼看着。那只豬垂死的嚎叫令他心情愉快。當伯爵化為一灘爛肉之後,小鹿将火炮擱在一邊,之後沖過來擁抱希恩:“謝謝你,我……”
小鹿不再說話,開始全身抽搐。希恩感到對方的體溫正在急速下降。他知道這是契約在發作,可小鹿看起來比他當時凄慘多了。這少年的臉已變得青白。希恩令對方平躺在地上,打算将衣服脫給對方。
“沒用的,你得把他送回布萊恩身邊。契約束縛了人偶的自由甚至生命。他們一旦離開主人,就會時不時承受窒息與渾身抽搐的痛苦,除非他們回歸或者自殺。”
這個聲音屬于希恩痛恨的男人,可希恩現在顧不得對方。“也可以解除一部分契約。我的朋友會幫他。”
“算了吧,他不會想離開布萊恩的。你以為他和你一樣?”梅丹佐走到希恩身邊,輕聲嗤笑:“不是所有人偶都想在外面自主生存。你自己是只适合在外面亂竄的野貓,就想把所有的家貓都放到野外去了?”
“什麽?”希恩沒想到對方會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一時之間有些愣神。與此同時,有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
梅丹佐嘆息一聲,說:“希恩,他和你不同。你是注定要生活在外面的人,所以,為了讓生活更有趣,我允許你在外面胡鬧。可他已經被圈養得太久,所謂的野性——雖然我不認為他有過——早就被磨沒了。”
“所以你明白了,我不是你能當作玩物的那種人。”希恩冷笑着開口,臉上眼中全是陰霾之色:“你現在終于學會正視我了?用看一個‘人’的眼光來看我,而不是看野狗或是玩具?梅丹佐列文,你真讓我受寵若驚。”
梅丹佐完全沒有被希恩不善的語氣影響到。他非常自然地擡手理了理長長的金發,動作優雅得讓希恩惡心;做完這個動作,他朝向希恩微笑了一下,說:“如果你想為此道謝的話,那麽,我會欣然接受。”
真是無恥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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