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黃和小王
她從沒見栗玦這樣維護過一個人。
太多的第一次, 栗玦給了這個叫王語非的年輕女孩。
也包括第一次與陌生人同住。
那是葛如雪曾經以為的,自甘堕入黑暗的栗玦永遠不再享有的溫情。
栗玦認真想了想,說:“她對我很好, 沒有人像她這樣不求回報地對我好過。”
一個純粹的人,一顆純粹的心,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叫人為之心折的。
淚意忽然翻湧上來,葛如雪不禁心下凄然, 那樣一個破碎的家庭帶給栗玦的不僅有心靈上的傷害, 她的身體也......
确實需要一個人來照顧她, 可是以感情的名義, 葛如雪并不贊成。
此時的她釋出一些過來人的經驗:“小玦, 那會不會是你搞錯了?你只是感動于有這樣一個人出現在你的身邊......”
“坦白說,我也不知道。沒有誰能真正硬起心腸拒絕別人的好。”或許對感情中的局外人坦誠心跡是一個好的渠道,栗玦并不打算隐瞞她現階段的打算, “順其自然吧。我說過的, 如果确認下來,我不會猶疑, 但确認下來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憐她沒有愛過, 可憐她不知道愛一個人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兩人之間沉默了片刻。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如雪阿姨,即使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不看好我們。”
“那是當然,她甚至比我那個時候還一無所有。”
栗玦遺憾地笑了笑,幾乎沒有牽動唇角:“可如果我是喜歡她的,那她就具備了那個時候的你最求而不得的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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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如雪眼中有什麽滾動了一下, 卻又馬上暗寂下去......
......
十二月的街頭,行人寥寥。
刺骨的寒氣凍住人身體裏的每一束神經,這時候能宅家就宅家, 能躲被窩就躲被窩,和真正的嚴冬較什麽勁呢。
然而有人偏是反其道而行,穿着厚厚的羽絨服,脖子套一條大圍巾,就異常神勇地出門了。
出門的原因竟然還是散步?!
事實上,小王也是迫不得已,繼續呆在那吵雜的破旅館裏,她非得把自己憋壞不可。
将下半張臉埋進毛茸茸的圍巾裏,她一路行,一路骨溜着眼睛,看看街巷兩旁的店家生意是否被寒流撲熄了一些。而那些趕時髦的店主已經在為月底的聖誕節妝點氛圍,小鈴铛、小貼紙、小彩條都被張羅了出來。
不知不覺中,她走入了熟悉的風景。
是那家她經常為栗大小姐購買應急用品的便利店啊......
便利店靜靜地矗立在拐角處,王語非當然知道,那個拐角之後就是栗玦居住的小區。
怎麽會走到這裏來了呢?
她騙不了自己。
她現在落腳的青年旅館就在公司附近,離栗玦家步行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她這散步散得夠遠的啊......
王語非頓下腳步,垂頭盯着腳尖許久,她想看看這人過得怎麽樣,即使在樓下遙遙地望一眼,大白天裏就連從家裏點沒點燈來推測人在不在的便利都喪失了。
可是......
既然已經散步散了這樣遠,似乎也不必介意更遠一些?
就這樣,王語非順着心意,提步往前走。
請保安替她解除門口的電子鎖,大叔呵呵笑地問道:“小姑娘最近去哪了呀?好久沒見你進出啰。”
“啊,”小王怔了一怔,而後溫溫一笑,“我可能快搬新家了,你別太想我。”
大叔一下子露出失落的表情,唇上的胡須都連帶着耷拉下來。
這麽幾天,他都有些想念小姑娘了,每次對方大包小包地去完菜場,他都可以從對方那裏探聽當天的特價菜,到了自己下工去菜場買菜時可節省了不少時間精力。
小王都已經走出好幾步了,保安大叔在她身後喊:“小姑娘,希望你以後一切順利啊!”
小王回頭付以一笑。
......
獨自一人往小區深處探去。
沒成想......
小王也會有心想事成的一天......
她想見的人竟然就在那裏,直直闖入她的視線——
只見栗玦半蹲在花壇邊,正耐心地掰着餅幹碎,投喂一只貪吃的小花貓。
她今天極為罕見地穿了一條紫羅蘭襯裙,上身是米白色的高領羊絨衫外搭一件淺色的短款薄羽絨服。長發如潑墨,随意地散着,時有被風吹撩起來,拍打羽絨服的娑娑聲。
小花貓奶乖奶乖的,每吃一口都細弱地喵嗚一聲,擡起寶石般爍亮的眼眸打量栗玦,似乎完全不憷這個周身氣息比寒冬更冷冽的女子。
王語非在腹內一轉悠:也是,流浪貓相較于家養貓,确實敏感細膩許多,可會察言觀色了。
栗玦只是隔着一段距離地蹲在小花貓面前,沒有伸手去觸,但那眉眼間傾溢的溫柔,仿佛湛藍的天空上飄着的白雲,輕緩又适意。
站在遠端默默窺.視的王語非心有不甘地癟嘴。
哼......
居然對一只貓這麽好。
這人從來沒有對着她流露這樣溫柔的神情。
咕嚕咕嚕。
心中冒起一簇簇酸泡泡,助推着小王一步一步迎上前。
卻見這個對人鐵石心腸、對動物愛心滿滿的女人因為蹲着不活血,起身時重心一歪就差栽進旁邊的花壇裏。
小王大驚失色,腳步一碾,蹭地一下竄到栗玦身邊,情急之間堪堪抓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返回來。
“嘶——”
小王聽見隐忍的吸氣聲,顯然是她方&#e375用的力氣太大,隔着毛衣和羽絨服還是抓疼了栗大小姐的手臂。
她一時腦熱,改為攬住栗玦另一邊的肩膀。
那樣的姿勢,就像将這人全然兜進她的懷中。
許長時間沒有過兩人獨處的時光,再次見面,王語非第一句話的口氣就很不好:“你腿有舊傷,大冬天穿裙子出來,不跌着你跌着誰啊?”
真是的,在家也沒見她穿過裙子,就連睡裙也沒有!
栗玦收起了對待貓貓的柔情,擡起寒眸将近在咫尺的小王望了望,而後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事實呢?”
“什麽事實?”
“事實是我沒有跌着。”
王語非簡直要被栗玦這副“反正風平浪靜啥事也沒發生,你憑什麽教訓我”的潛臺詞給逗笑。
她努力板了板臉:“那還不是因為我剛巧路過,伸以援手,否則你......”
栗玦直接揪扯住她言辭中的漏洞,反将了她一軍:“哦,那你為什麽會這麽‘剛巧’地路過我家呢?”
一陣勁風擦耳而過,卷起落葉紛飛。
枯黃的半支殘葉在枝桠上荏弱地搖晃,最後抗風失敗墜入栗玦發間,小王蜷了蜷手指,還是忍不住擡手摘去。
借着将枯葉放回花壇充作養料的動作,小王松開圍困着栗玦的懷抱,兀自繞遠幾步。
“為什麽來找我?”栗玦又問了一次。
“不、不是特意來找你的啊,都說了......那什麽,我是路過而已。”王語非背着身,倉惶地解釋着。
“哦,我還以為你是來拿拖鞋的,走的時候你落下了。”栗玦好整以暇地看着王語非那一頭亂毛,或許是被風吹揉的,又或許是受主人紛亂心緒的影響也未可知。
“啊,其實我就是路過,然後想起拖鞋忘拿了,所以才走進小區的。”
王語非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用栗玦“送”到她嘴邊的理由将細節填補起來,她沾沾自喜地認為自己把這事給圓回來了。
孰料一回頭便撞進栗大小姐似笑非笑的雙眸之中。
呃,好吧……
她永遠是那個天真地被人玩弄于股掌的傻家夥……
“是,我就是想來看看你。現在看過了,我該走了。”王語非忿忿地轉身而去。
說出口有什麽呢!
如果誰對誰用心了就是輸家,那輸就輸呗!
她的人生有那麽多的失利,不是每一樁都與栗玦有關,她不是輸不起,其實對象是誰都無所謂。
王語非疾步而行,沒顧得上身後跟随的腳步很是辛苦。
栗玦終于頂不住地出聲喚她:“王語非,你走再快也沒用,我可以打電話叫保安把門鎖起來。”
小王:“???”
這是什麽見鬼了的業主特權?
她以為她不會混在其他住戶後面一起出去嗎?
這時候如果真想留住她,用一招扮柔弱假裝摔倒的苦肉計,想必都比這樣強勢的要脅甕中捉鼈來得好。
但誰叫這人是栗玦呢,冷硬得像塊石頭,偏生這石頭生來就是為着硌她的心,讓她替她操心,為她心疼。
算了算了,這一切的糾葛也許都是源于她十三年前多事地出手相救,但即使一切推倒重來,她能做到冷漠放任這人滿身是血地一直躺在麥田之中麽......
王語非知道答案,因而只能認命地停駐腳步。
回頭去看時,栗玦僅僅是走這樣一段距離就喘籲籲地扶了扶膝頭。
反倒是那只看似怯生生的小花貓,正敏捷輕靈地竄來竄去,圍着兩人打轉。
“這小家夥還跟上來了?”
“嗯,小黃是這樣的。喂了它東西吃,它就會跟着我走。”
小黃?
王語非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只小花貓身上只有棕色和灰色的花斑,和“小黃”有半毛錢關系嗎?
“你不知道麽?我們本地人都是‘黃’、‘王’不但的。”星星點點的笑意在栗玦眸底浮現。
所以......
小黃約等于小王?
王語非簡直無語了,奪名之恥不可忘。
她咬牙切齒地瞪着小花貓:“誰允許你叫這名兒的?以後你叫小花。小花,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