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夜聊
安靜地伫立在玻璃窗前, 漆黑的夜倒映出她低沉的眉眼。
栗瑤當然意識到了,王語非給了她太多動搖的理由。
但那又如何?
推翻一切,才是必然的結果。
她步步為營至今, 已經再無退路可言。
......
“砰!”
“哐當!!”
“咚咚嗆嗆!!!”
耳邊此起彼伏着拆屋子似的巨響,即使頭腦還是一片混沌,王語非也不得不艱難地掀開眼皮,扶着昏沉的腦袋半坐起來。
到底是什麽情況?
她前一秒不還和栗瑤說着話呢麽, 這會子怎麽跟躲在防空洞聽地面上稀裏嘩啦的作戰聲一樣, 搞得她心驚肉跳的。
王語非扒了好幾下頭發, 意識稍稍回爐。
一室黑暗, 許是她方才困極了睡過去, 栗瑤走之前給她關上了大燈。
她記起了對方說要先上個廁所再離開的事。
樓上敲桌砸椅的聲音還在持續着,間或有個暴躁的男聲吼得小王心肝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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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些罵人的詞,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王語非總覺得自己聽見了什麽家暴現場。
她扶着牆壁, 摸到了開關。
開燈之後被光亮籠罩,感覺好多了。
旅館的隔音本就不好, 又碰上這樣神經抽抽的住客, 想必今夜是很難再度入睡了。
于是,王語非去洗手間沖了把臉,雖然并沒有緩解多少頭疼的感覺。
回到房間,矮櫃上原本攤開的餐盒現在都靜悄悄地躺進了垃圾箱,只剩下她自己帶來的水杯赫然獨立。
王語非下意識地咬了咬指節,總覺得這樣的場景有着什麽不和諧之處。
等、等等......
她好像發現了, 莫非......
但她還來不及仔細推敲,樓上傳來轟的一聲,像是有人被推倒在地。
這還了得, 上頭不會是不鬧出人命不罷休吧?
王語非想着先把手機捏手裏,必要時可以迅速報警,卻驚奇地在屏幕通知上發現已經好多天互不搭理的某人居然主動給她發了消息。
這還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縱然是她還住栗玦家的那段,高冷的栗大小姐非轉賬是不會主動給她發消息的。
難道二小姐的朋友圈起效了?
稍稍攢了攢眉頭,王語非點開微信去看,只見這人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栗玦:你問栗瑤要錢了?
顯示發送時間是23:37。
句子很短,但讀起來語氣不善,小王都能想象得出對方那一臉冷漠指控她的樣子。
這什麽莫須有的奇葩事,王語非連忙自證清白——
小王:沒有啊,我為什麽要問她要錢?
這次顯示的發送時間是2:59。
她拍了拍額頭,原來已經這麽晚了啊,但想不到深更半夜的,栗玦竟然沒過幾秒就給她回了過來?!
栗玦:那你住酒店的錢哪來的?
這又冷又硬的語氣令小王胸中那把火蹭蹭往上冒,合着栗玦果然看過朋友圈了,還思路亂捅地把她和栗瑤的見面當做什麽了?
當作是她搖尾乞憐,依附完大財主接着又去依附二財主麽!
她還沒這麽廉價,所以她也不允許任何人輕賤自己。
小王:照片裏看不出來嗎?我根本沒去住五星級酒店,我住的是普通旅館,這點錢我還是付得起的。
對面隔了好半晌,卻只回了一句讀不出情緒的“知道了”。
知道了,是幾個意思?
王語非煩躁地在床面上滾了一圈,繼而正面翻轉,枕起雙臂仰頭望着色調鮮明的吸頂白熾燈。
知道了,是信她還是不信她?
王語非頓時覺得諷刺極了,可憐她對栗大小姐坦蕩磊落,日月可鑒,栗大小姐又是怎麽對她的?
說一套做一套,嘴上信誓旦旦全世界只相信她一個,實際上該猜度她、該懷疑她的一次沒落下。
诶......
但這能全部歸咎于栗玦麽?
王語非終是于心不忍。
她的世界平順單純,或許很難想象真正的爾虞我詐是何種樣态。而栗玦經歷過什麽,她從已知的結論也能倒推出一些端倪。
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因為某種原因被人毆.打致.殘,這分明是電視劇裏為了賣慘賺淚才會有的情節,卻真實地發生在栗玦身上。
栗玦她......
始終在逆着暴風前行啊……
王語非這麽兀自一梳理,最後心軟下來,流于文字上——
小王:這麽晚還沒睡嗎?你是在等我回消息?
小王:如果實在睡不着呢,就繼續閉眼試試入睡。
睡不着就繼續睡?
這不是典型的直男廢話文學麽……
王語非卻是未曾料想,自己的關心之詞無意間惹了栗大小姐不适。
那頭的栗玦專注地盯着那句“你是在等我回消息”,帶着一些被識穿的羞惱,她悶悶地咬住唇瓣......
夜深霜露重,不知點綴在誰的心間。
......
第二天,王語非因為去旁邊的彩票店兌了一筆七十五塊的獎金,進公司的時間稍晚。
她堅持買彩票好多年了,可惜那麽點小獎的錢其實根本貼補不了她的支出。
但無論如何也是給自己留一線脫貧致富的希望之光嘛,王語非總會在情緒低落的時候以此鼓勵自己。
等來了上行電梯,王語非踏進轎廂時裏面不像上班高峰期時那麽擁擠,只有一個氣質淩厲的中年女士立在角落,齊耳發,妝容精致。
瞅見樓層鍵盤上已經亮着的那個較大的數字,小王心中有數。
但凡能上公司十七八樓的,她又對對方這樣臉生,大致就是董事會的某位高層了吧。
小王摁上電梯門後,站在距離該女士最遠的另一個角落,正準備打開手機随便浏覽幾秒微信群。
她卻沒想到,這樣一個人物居然主動跟她搭話來了。
“你叫王語非?”高層的聲音倒是一點也不高,聽起來溫溫潤潤的。
順着女人望向她的視線,王語非反應過來,原來對方是看見了她胸前挂着的工牌,才有此一問。
但不得不說,對方眼神夠好的,這麽螞蟻爬的幾個小字,她都能準确辨認。
“是啊,我是品質部的。”王語非的回答稍顯遲鈍,實在是在那一瞬之間她腦子裏轉了許多思緒。
聞言,對方将紅唇抿成一線,沒再開口說話。
王語非覺得電梯裏的氣氛陡然怪異起來,但好在很快到了十一樓,她步履匆匆地下了電梯。
本想回頭與那位女士點頭致意的,豈料對方呼啦一下就把電梯門摁上了。
這......
王語非糊塗了……
她驀然想起栗瑤提過的“暗.殺論”,難道真是因為她近來過于活躍和突出,遭到了別人的嫉恨?
......
王語非并不知情,她這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她在電梯裏碰上的人是葛如雪,也就是栗玦母親莫惜月生前的“好友”。
當葛如雪找上栗玦時,栗玦眸間閃過一絲訝異之色:“如雪阿姨怎麽來了?”
“路過想起許長時間沒見了,過來看看你。”葛如雪随意揀了近門邊的一處沙發坐下,“你如果有事要忙,不必理會我,我坐坐就走。”
栗玦從辦公椅上起身,迎面走向她:“沒有這樣的道理,工作什麽時候都能處理。你最近怎麽樣?”
葛如雪目視着栗玦落座于她對面,擠出一點聊勝于無的笑意:“還能怎麽樣?我的生活都定型了,只是入了冬我就在犯愁,家裏這些繡球花也不知捱不捱得過。”
栗玦眉眼一低,她知道繡球花對如今的葛如雪來說是莫大的精神寄托。
上學的時候,她曾和莫惜月一起在學校裏養護過幾株,後來兩個人都喜歡上了這種一旦開花就膨茸茸的植物,看着特別有生命力。
當然,葛如雪喜歡的究竟是花本身,還是和喜歡的人一起種花的感覺,除了當事人,誰也不得而知。
“小玦,剛才我在電梯裏碰見了一個叫王語非的小姑娘。是你上次提過的,帶給栗秦看的那個?”葛如雪蹙着眉頭問。
“是她。”栗玦的回答短促卻毫不遲疑。
“沒想到她在天秦上班,也沒想到她這麽普通。”葛如雪對王語非的第一印象談不上好與不好,只是直覺她與栗玦并不相稱。
栗玦表情淡淡的,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
她轉身去給葛如雪和自己倒了溫水,回到沙發上後,她輕輕搖了搖頭:“你要是知道她都做了什麽,你就不會覺得她普通了。”
“這是何意?”
“她前兩個禮拜跟我鬧別扭離家出走了,現在也不知躲哪個旅館快活着。”
葛如雪心驚不已,她已經多久多久沒有聽栗玦這樣生動地描述過一件事了,那是有主觀情感的輪廓勾勒其中的。
她艱澀地開口:“離家出走......你和這個王語非同居了?”
栗玦眉梢微挑,抿了一口溫水道:“說成同居有些奇怪吧。她是我請的生活助理,照料我衣食起居的,住在一起方便些。”
葛如雪一時不知該做何表情:“那她也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跟雇主使性子?這份工作她還想不想做了?”
“如果她都不拿自己當回事,難道還指望我把她當一回事?”栗玦放下紙杯的動作有些大,滿杯的水方才只被她抿去一小圈,此刻潑濺出來一小片,落在她的手背上。
葛如雪連忙弓身從桌上的紙巾盒裏抽了一張遞給她。
栗玦輕聲道謝,三兩下擦幹了水。
葛如雪細細凝視着她的動作,終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所以,你是想告訴我,你真的喜歡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