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難搞
沙發上有栗玦給她準備的薄被和枕頭,客廳角落的空調機輕輕送着溫度适宜的風。
十二點稍過——
王語非簡單鋪了鋪今夜的小窩之後跑去熄了客廳的大燈,霎時一室漆黑,只隐約從卧室房門的夾縫裏透出一些光。
栗總還沒睡麽?
還是習慣開着燈入睡?
這是一門之隔的她無從得知的事。
沙發的長度剛夠她伸直膝蓋,王語非只在肚子上搭了一點被子,她枕着手臂仰面躺下,逐漸醞釀起睡意。
然而,直到淩晨兩點——
她居然還沒睡着!!!
因失眠而心力交瘁的小王坐起上半身,扶着額頭嘆息,可怕的是她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清醒了……
問題倒不在這張沙發上,而是換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她沒辦法這麽快适應,腦袋裏就跟長了幾只蹦跶的小精靈似的,上蹿下跳,沒個安生。
早知道剛才就應該堅持開車回家,大半夜也沒太多車了,路上小心慢行就是。
睡不着的時候真是哪哪都不對勁,她下班之後直接跑去接栗玦都沒顧得上吃飯,現在饑腸辘辘餓得不行。
她又不好意思在未經主人允許的情況下翻找果腹的餅幹零食,何況看栗大小姐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估計也是沒有的。
難道只能畫餅充饑了??
小王從自己帶來的背包裏翻出一本手掌大小的速寫本。她一向不喜歡端端正正劃好線或格子的筆記本,因而她身邊備着的都是整張白頁用來塗鴉的速寫本,她經常在檢驗室裏用作臨時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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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點什麽好呢?
王語非咂咂嘴,視線不由往卧室方向探去,那一線亮光猶在。
栗玦。
在心中默念起她的名字。
今天對她來說,無疑是分外神奇的一天。
而這股神奇之泉的泉眼正是栗玦。
她真的喜歡我嗎?
如果是真的,她又喜歡我什麽呢?
原本打算狠狠畫一頓滿漢全席的小王,鬼使神差地被另一股執着占據了全部心神。
撕去前面被随記過的三頁,她拿筆帽戳了戳下巴。
人生有太多停擺、退縮的機會,但這次她決心自己找出答案。
一個關于栗玦與她的答案——
「10.20 周三
栗總見到我第一眼就昏倒了。
她記得我的籍貫和現住地。
她穿了我的外套,留我在她家過夜。」
短短三行字,王語非也不知怎的,一邊回想,一邊寫了很久很久。
唔......
王語非在心裏暗搓搓地把這本小本本稱作——
《被栗總暗戀的每日一記》
多像情窦初開的少女才會做的事,但小王的心中卻并未潛藏任何一縷旖旎的心思,非要形容的話,或許是一種未曾經歷的新奇感在作祟吧。
她沒談過戀愛,就連暧昧關系也未曾涉入,遑論是與另一個女性産生情感糾葛。
今天發生的一切對她而言毫無實感,但如果她能堅持寫下去,相信總有一日能夠弄明白被人喜歡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理出一些頭緒的小王摸黑去上了個廁所,再次躺倒在沙發上時很快便沉入夢鄉。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幽幽懸浮着——
其實栗總根本沒有傳聞中那麽難搞嘛!
......
這一晚,小王做了個十分離奇的夢。
她夢見自己面前擺着小山堆一樣多的雞翅,煎炸烤鹵,應有盡有。
一只接一只,夢中的小人興奮地大快朵頤,仿佛墜入了雞翅王國,永遠也啃不完似的。
然而享用完畢之後,她卻赫然發現吞進肚子的根本不是雞翅,而是用她的手臂剁成的肉塊塊兒!
小王緊閉眼睛害怕看到自己空蕩蕩的袖管,然而左臂處傳來的隐痛根本不得忽略。
她的手!
不要啊!!
王語非驚出了一身冷汗,掙紮着起身。
回到現實世界,她終于鼓足勇氣往左側一看,卻原來扼住她手臂的不是斷肢之痛,而是另一只冰冰涼涼的手。
當然,栗玦的手再怎麽冷,也冷不過她此刻凝視她的目光。
“栗、栗總?”王語非磕巴起來,似乎是語言中樞還未完全蘇醒就被吓得卡頓。
誰讓栗大小姐大清早一臉肅殺地捉住她的大臂,不過現在看來,這應當是對方叫醒她的一種方式。
斜照的朝陽越過窗柩,灑落在沙發一角,投下一道滾燙的影子。看來一夜的暴雨換來了一個格外晴朗的早晨。
栗玦的面龐就像一塊失了色的羊脂白玉,幾乎能被這束泛金的陽光洞穿,王語非可以肯定這人缺乏對自己身體最基本的照料,尤其是在沒有上妝掩飾的情況下。
和一個病人又有什麽可計較的,小王如是想。
話說回來,她怎麽這樣看着我?
好像存在某種譴責的意味?
等等!
電光火石之間,擦着火星倏忽而逝的靈感在腦內貫通,王語非脫口而出:“是不是我剛才打呼了?”
這最能解釋為什麽過了一夜之後栗玦對她愈發沒有好臉色,畢竟在她上崗前栗總有特意問過,說明她應該十分在意這一點。
倚靠在沙發扶手上,栗玦唇角漫開一縷嘲諷的笑:“打呼倒是沒有,但你流口水了。”
當王語非在栗玦的提示下摸到自己嘴角和下巴上幹涸的口水印時,她又羞又窘地抱住腦袋,恨不得将自己團成一只面糊坨坨。
她也是因為失眠累得狠了,才會有這樣丢人的表現,她平時睡覺可規矩了!
不過,引得栗玦不滿的并非此事。
“你昨晚應該在我之後上過洗手間吧?”
“呃,對。”
“那勞煩你去清理一下坐便器,它髒了。”
“???”
一陣熱意轟地竄上小王天靈蓋,她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不、不是吧?!
難道她今天淩晨暈暈乎乎去上廁所時,不小心在馬桶圈上留下了尿漬???
那可比睡覺流口水嚴重萬倍啊,她雖然不指望在栗大小姐心中留下英明神武的光輝印象,但至少也得是個行動能夠自理、素質保持基本水準的正常人吧,否則何談當她的生活助理照顧她的日常起居。
心下惴惴然,因而從客廳沙發到洗手間馬桶這麽短短幾步的路程,小王走出了視死如歸的悲壯。
她拖着沉重的腳步,仿佛這份高薪美差已經搖搖屁股離她遠去了……
然而,當她站定在馬桶邊上定睛一看。
馬桶圈上啥都沒有,只是粘了一根頭發絲!
小王可以确信這是頭發,而不是別的那什麽,咳咳,畢竟長度有大致二十公分。
她連忙回頭詢問栗玦:“栗總,你說的髒了,不會是指上面有根頭發吧?”
這根本沒多大事嘛……
換作是她,伸手拂去就是,如果怕髒,大不了墊一張紙巾在手裏。
孰料栗玦美目微眯,果真一臉嫌棄地點頭。
所以栗總剛才不得不叫醒她,是因為這只在她心目中被“玷.污”了的馬桶,她實在下不去屁股?
王語非感到又是好笑,又是無奈,但最終還是認命地拾起頭發,扔進了垃圾桶。
栗玦靜默地看着她的動作,未再置言。
王語非以為今晨的歷險記到此為止,然而那是她過分天真了,如同她入睡前輕易立下覺得栗總人還不錯的Flag,這種想當然通常有立必倒。
她用一次性的牙刷牙膏洗漱完後,栗總的卧室房門再度合上,将她拒之門外。
王語非撇撇唇,看了眼時間還充裕,便撸起袖子準備履行生活助理的職責,做一頓早飯。
因着不了解栗大小姐的口味,也不敢貿然敲門去問。王語非找出一口焖砂鍋,拆了一袋小米。
熬點小米粥喝應當不會觸到栗總的雷區吧,剛被炸過一回的小王心有餘悸地想。
她一邊在水槽裏就着塑料籃子沖洗米粒,一邊回憶起華特助昨晚那套精準掃雷的得意操作。
或許得要集齊一百次引.爆,才能解鎖成為栗大小姐肚裏蛔蟲的成就。
約莫半小時,小王煮好了這一鍋快熟小米粥。她将咕咚咚冒着氣泡滾燙的粥分別倒入兩只碗裏,用隔熱濕布端着送上餐桌。
客廳裏的電視機傳來輕微的聲響,原來是換好了工作裝的栗玦正坐在沙發上看早間新聞。
本來還糾結着怎麽叫人出來吃早飯呢,王語非走過去試探着問:“栗總,我煮了粥,你喝點嗎?”
栗玦看了看她,眸色幽淺:“不用,我不吃早飯。”
“那怎麽行呢!你看看你這......”王語非急急說到一半又戛然而止,畢竟接下來的統統不是什麽好話。
你看看你這病病歪歪跟個骷髅架子似的模樣!
算了算了,愛喝不喝。
王語非返身回到餐桌,拉開椅子準備吃粥,昨晚沒吃晚飯,剛好把準備給栗總的份一起吃了。
剛拎起勺子舀了一口擱進嘴裏,一道鬼魅的陰影籠上她的肩頭。
王語非一個哆嗦,仿佛被毒蛇的信子舔了一下脖頸,她擡眸猛地撞進栗玦充斥着冷峻責備的目光。
“你用的是我的勺子和我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