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雨之夜
兩人就這樣下了車,然而她們不約而同忽略了一個相當實際的問題,或者說即使不想忽略,依照現在的情況也無計可施。
被滾滾暴雨潑打得居然有一點發亮的夜幕,逐漸開始發出低吼聲,悶響的落雷擦過天際,似有龍王震怒,大淹全境的氣勢。
她們現在沒有任何可做遮擋的雨具,沖向二十三號樓的這段路必然被淋成落湯雞!
王語非拿手護着腦袋繞過車頭,奔向栗玦。
急風驟雨很快将她砸蔫,臉上蜿蜒起一注一注的水痕,睫毛沾了水變得濕重,眼前模糊不清。她下意識地拖起栗玦的手,想讓她把身上的牛仔外套抖開,供兩人擋雨,一齊往前奔跑。
但下一秒......
栗玦卻是毅然掙開了她的手。
王語非心頭一跳,她看見栗玦毫不遲疑地脫下外套扔回給她。
耳邊混雜着嘶嚎的雷雨聲,但栗玦嘴唇張合,吐出的那句“你去吧”,不知怎的落在王語非耳中異常清晰。
都什麽時候了!
不願意和她挨在一起共用外套麽?!
還顧着自己的矜持嬌貴嗎?!
王語非頗為動氣地咬了咬唇,把外套撐上頭頂,真就撂下大小姐自己悶頭往前趕了。
踢踢踏踏地闖過一個個剛剛蓄起的小水窪,王語非忍着沒有回頭。
她才說過不會當那爛好人的,有些人偏生喜歡吃苦頭,那她就放任她吃苦頭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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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好冷......
王語非拖着兩條濕答答的褲管,呆在電梯門前等栗玦過來,畢竟栗玦沒有告訴她樓層,也沒給她鑰匙。好在樓洞外面的電子門似乎是常年開着的,對安全來說形同虛設,但此刻剛好能讓她順利進來避雨。
耐下性子等候了片刻,大小姐怎麽還沒到?
王語非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這可不像大小姐說的五六分鐘的步程啊……
事實上,她剛才一氣兒沖過來最多也就兩三分鐘的工夫。
她正踅摸到門口,迎面望見栗玦在暴雨滂沱之下走得極慎重,極緩慢的身影,任由長發和衣裙在雨水的澆灌下變成更沉重的負累。
這回小王終于看出來了,栗玦并非為着某種不符時機的儀式感,而是她根本無法跑起來。
這人還真是......
一點不叫人省心!
王語非作勢要重新沖進大雨裏協助她,但扯着裙擺艱難前行的栗玦卻是微揚下颌,對她做了搖頭的動作。
還是拒絕麽……
王語非垂下了眼眸。
最終,栗玦憑着自身之力抵達了樓道間,只是比平常多花了些時間。
王語非原以為她是因為穿着高跟鞋才不方便行動,但這時卻看見栗玦俯下.身子,一手撐着牆壁,一手捂着膝蓋的位置,面色蒼白,唇瓣被抿得毫無血色。
沒再猶豫,王語非上前攙起她撐牆的手臂:“怎麽回事?你膝蓋受傷了?”
“沒事,老毛病。”栗玦将浸了水的長發攏至腦後,露出挂着細細水痕的臉頰,“八樓,密碼是654321。”
老毛病那就是有所預見了......
所以栗玦剛才拒絕她,僅僅是為了讓她先跑,少淋一會兒雨麽?
“反正也不差再多憋這一會兒了。”王語非自哂道,随後放柔了語氣,“疼得厲害嗎?要不要我背你?”
栗玦身形一滞,動搖的眼神中摻雜着一瞬即逝的荏弱,但很快就被她的理性掩去:“抱歉,剛才是我欠考慮了,害你在這裏等我。”
“那你就不該讓我繼續在這等你,上來吧。”王語非在她面前蹲下。
這一次......
栗玦似乎顧及着人有三急的緊迫性,沒再分辯什麽,聽話地攀上了王語非的背。
需要運載的“貨物”到位,王語非兜住她一雙腿,争分奪秒地沖向電梯。
栗玦的身子随着王語非的動作颠簸起來。
真是久違了的感覺……
栗玦伏在她的肩頭,略帶不甘地合上雙眼......
......
對于小王來說,如願如廁就是到達了今晚勝利的彼岸。
放掉了一肚子積壓的水後,小王腳步輕快地走出衛生間。
看一眼腳下汲着水的拖鞋,把主人家的地板弄得濕淋淋、髒兮兮的,王語非很是過意不去。
正想找栗總商量,卻見這人明明腿腳不适,還任性地伫立在玻璃窗前。
不知道的還當她目光悠遠,指點江山,實際上麽遠處近處全是一排排大同小異的住宅樓。沒有好看的景,那就只能是随意循着一個視線的焦點發呆了。
王語非出聲喚她。
栗玦漫不經心地回頭。
“栗總,弄髒的地方我明天過來打掃。現在快十一點了,我就先走了。”
“嗯。”
“你身上還瀝着水,快進洗手間擦擦。”
“嗯。”
“瞧我說的什麽,我不走你都不方便洗澡。這時候還是應該盡快泡個熱水澡。”
這一回,栗玦沒再哼聲,冰冷的視線掠過王語非透着關切的眼眸。
王語非摸摸腦袋,意識到自己好像過于絮叨,也實在是面前這個女人太不會照顧自己的緣故。
她确認了一下口袋裏的車鑰匙,都已經走到了玄關口,準備換鞋離開,栗玦卻是在她背後叫住她。
“嗯?”
“留下吧。”
“???”
王語非差點兒就瞳孔地震了,所、所以......
栗瑤告訴她,栗玦一直偷偷觊.觎着她的事,難道比真金還真?!
因為她進門之初就看見了,栗玦這套房子是個兩居室,兩間朝南的房間,一間用作她的卧室,一間改成了書房。
也就是說!
這裏只有一張床!
栗大小姐卻開口留她過夜了!
小王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卧室,雖然這張床的尺寸躺她們兩個綽綽有餘,但她壓根兒沒想過把自己羊入虎口啊!
小王驚恐到兩塊小腿肚全不中用地打起顫來,盡管栗大小姐很“弱雞”,真幹起架來也無法對她用強,但對方那攝人心魄的冷酷氣場很有可能讓她未戰先敗,繳.械投降。
待宰的小羔羊露出一副寧死不從的表情,栗玦哪裏還看不出她那條神經兮兮的腦回路捅去了什麽詭異的地方。
她淡定地回身望向窗外,只留給小王一個漠然的背影:“你家不是住望月新苑麽?離這挺遠的。今晚別走了,沙發給你睡。”
言下之意便是不放心她開太久的夜路,尤其在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出了事故也不知道算誰的。
栗玦的說法合情合理,反倒是小王起先的臆想漫無邊際。
見面第一天就躺上一張床什麽的,呵呵呵......果然是虛驚一場啊......
睡沙發,那她就放心了。
但另有件事,她格外在意。
王語非低下頭,暗暗地絞起手指。
栗大小姐不僅知道她來自哪裏,還知道她現在租房的地址,那可真是......
說栗大小姐沒在暗戀她都說不過去啊……
......
即使最終真留了某只肥嫩可口的小羊崽過夜,栗玦還是照常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自己先進浴室沖完澡後,扔給小王一套一次性的棉質睡衣。
純白的,倒是十分符合小羊羔子的毛色。
咳咳,王語非覺得将兩人的相處愈發代入“羊入虎口”的故事是自己魔怔了。
洗漱完換上睡衣的王語非從衛生間的門縫裏伸出腦袋探了探。
栗大小姐的卧室房門已經合上,看來她應該暫時不打算出來活動了吧?
王語非抱出裝着自己剛手洗過一遍的衣物的盆兒來到小陽臺,一件件地展開,給晾上衣架。
她心裏琢磨着,一晚上估計幹不了,明天還得拿吹風機吹吹。
而後,當她折返回去,瞅見洗衣簍裏栗玦的換洗衣服時,不由惦念起了自己生活助理的職責。
美其名曰生活助理,但說到底不就是保姆嗎?
找準了自己的定位,在雇主家幹活哪還有挑挑揀揀的道理。
由于時間并不充裕,王語非沒去研究洗衣機的用法,直接過了水開始手洗栗玦的裙子以及......
內.衣.褲。
這對小王來說無甚稀奇,小時候在老家洗一大家子衣服這種事都是司空見慣的,她既不會覺得髒累辛苦,也不會有所避諱。
洗衣服的人心态很好,但內.衣.褲的主人可不能若無其事。
這就使得第二天看見自己換下來的衣物在陽臺上迎風招展時,栗玦一向平靜無波的臉上現出一抹豔色,她羞惱地舔了舔唇,掉頭就走,絕對不想再看第二眼。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此刻的王語非覺得要想坦然地度過今晚已經實屬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