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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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宮亂青絲
作者:張曉晨
文案:
她穿越到古代的冷宮宮女,空有抱負,卻無處施展,只得在皇權之下殘喘而活,小心謹慎,顧慮周全。
她是貶黜冷宮的皇後,清冷如水,誰也無法在看透一切的眸子下故作姿态。
她是高高在上的貴妃,倨傲華貴,清冽冷峭的眉眼間卻夾雜着化不開的溫柔。
青如湖心蓮葉,白若月下凝霜,紅似燦霞焚火
一個是月心湖畔的那抹白月光,一個是灼在心口的朱砂痣,得失兩難,無法周全。
是低頭手中的一捧清淡月光,還是仰望的耀眼萬丈光芒,一個溫柔了歲月,一個驚豔了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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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穿
當古青塵睜開眼時,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雕花紅木床窗,不遠處的木桌上,一燈如豆,燭火搖曳,從舌尖傳來些許血腥味,全身蔓延着火燒般的疼痛,她記憶的畫面定格在過馬路時那一聲刺耳的剎車聲中。
一個十五歲左右的丫頭,身着古代的宮裝,端着藥走入,見着她醒了,臉色一喜,放下藥碗,沖了過來。古青塵不敢置信地扶額,是在拍戲麽?丫頭跪倒在床,眼淚大顆滴落,喃喃道,總算揀回一條命,青姐姐,可吓壞人了,說罷埋頭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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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青塵嘴角一抖,這演技,渾然天成,直接能拿奧斯卡。張張嘴,從火燒火燎的喉嚨裏憋出一句,"水",丫頭擡頭,淚眼朦胧,清秀小臉上,多了些惹人憐愛的神态,古青塵嘆口氣,演技派。
丫頭走至桌前,倒了水,把着杯子喂着古青塵喝下,清涼的感覺從喉嚨流淌而下,只是一咽,又是一陣疼痛襲來。出車禍怎麽嗓子疼,古青塵此時腦子裏有些亂,忽的一陣暈眩,黑暗襲來,昏了過去,迷糊之間,清涼的感覺撫平了幾分身上灼熱的疼痛。
再次醒來時,天微光,古青塵探手摸到個床邊的溫熱的物體,丫頭正伏在一側,查覺動靜,迷糊地睜眼,嫣然一笑,“青姐姐醒了,渴嗎?”,青塵心裏忽然覺得暖暖的,搖頭,輕問,你叫什麽名字,丫頭驚訝神色尚未從臉上退去,臉蛋皺作一團。
"我叫青竹,你起的名,都忘了麽",古青塵一頭霧水,問道,"這是哪裏,幾月幾日",青竹面上驚色更濃,道,"此處是長寧宮,今日已是四月初八",
"長寧宮"三個字進入古青塵腦中,她迅速閃過一些不尋常念頭,卻是急得慌忙坐起,緊拉住青竹胳膊,語氣竟不自覺顫抖,
"你們是不是在拍戲,是不是在作弄我,為什麽我會在這裏,是不是有攝像頭在後面,我知道,這肯定是整人秀對不對"。
青竹一張小臉皺得更厲害,難看的都快哭了,"青姐姐,你別吓我,我不明白你的話,貴妃娘娘責罰你,昏迷三天了”,心中念頭越發清晰,仍舊不死心地問
"這是什麽朝代",
"周朝,景文帝在位,你姓顧,叫青笙,是長寧宮的管事宮女,前幾日惹惱寧貴妃,被鞭打的奄奄一息,好容易才揀回了一條命"。
青竹語氣哽咽,又怕驚到古青塵,硬生生把淚珠憋在眼眶轉了轉,古青塵徹底抓狂起來,
"整人電視,對不對,攝像頭在哪?別玩了我了,怎麽可能穿越",掙紮起身,身上劇痛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或許這是事實,青竹扶着她,淚花滾動,
"青姐姐,你不記得竹兒了,這宮裏就你待我最好,你別再吓竹兒了",
古青塵深深吸了口氣,再徐徐吐出,如此反複,驚駭的心情,在一炷香後,慢慢鎮定下來,她真是個很容易接受現實的人。
"說說我吧,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青竹才又哭又笑的,娓娓道來。
原來古青塵穿越到一個架空的朝代,十五歲入宮,如今已過六載,算是老宮女,個性木讷,不善言辭,開罪了人,被排擠到長寧宮做管事宮女,這長寧宮安置的都是被皇上貶绌的主子,也就是冷宮。
前幾日,皇上恩寵的寧貴妃不知何故而至,欲見一人,此人不願相見,冷言冷語幾番,便将一口悶氣撒在宮女身上,青笙護着青竹,受罰領了五十鞭子,高燒昏迷。太醫不願醫治,一口氣吊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古青塵心道,這身體的主人也不知是死了還是與現代的我身體換了靈魂,宮廷戲,可是穿越小說裏最危機四伏的,咋就沒穿個好地方。
好在冷宮也算安全之地,不然哪天被皇帝抓去給強推了才叫倒黴,聽青竹說皇帝二十五歲登基,如今治理天下已有七年,太平盛世,國富民強。想罷,古青塵讓青竹拿個銅鏡過來,仔細端詳了下現在的臉,瓜子臉,尖下巴,白皙的膚色,細眼薄唇,與原來的自己倒有幾分相似,貌不驚人的清秀之姿,扔人群裏倒也安全,心一落。
又在床上休養數日,青竹說那人派人送了瓶藥膏,前幾日敷上,縱橫交錯的疤痕淺了些,看來是極好的藥。
青竹将宮裏的人脈關系及規矩細細講來,一聽到繁瑣的跪拜,請安規矩,腦袋不免隐隐作痛,所幸長寧宮沒啥人,不用講太多規矩。
原來景文帝二十五歲登基,如今執政七年,立朝中端丞相千金為後,封為端後,皇後娘家世代從文,書香之家,幾朝為官,韬略縱橫,深的皇帝信賴,立後亦有籠絡端家之意。
端後琴棋書畫精通,熟讀國策、國道、曾立書歷數朝代新衰之本,十四歲冒名參與科舉,拿下殿試狀元,被端丞相負罪秉明,當時的皇帝不怒反喜,贊許周朝女子亦能如此才氣橫溢,乃大周之福,見得年方十四的端若華,聰敏靈秀,姿态怡人,遂賜婚于太子。
太子登基,而端氏二八年華成為統領六宮的皇後,俊朗少年雄姿英發,翩翩女子溫潤如玉,賞月泛舟、琴瑟和鳴,鹣鲽情深,是當時盛傳的一段良緣。
帝王恩寵總是淡薄,好景不長,皇後性子清冷,不善獻媚,而皇上正值壯年,登基後,不僅有名太子府內的侍妾,并且大選秀女。後宮妃嫔環繞,各位小主或溫柔娴雅、或英姿凜然,又或妩媚多姿,無一不是用盡手段留住君王恩寵,後有鎮北将軍之女寧氏,戶部侍郎之女薛氏,先後封妃,後立寧氏為貴妃。
皇後深居鳳栖宮,雖則管理六宮相安無事,皇上的恩寵卻日益淡了,後因使巫蠱讓淑妃小産,皇上失去一位皇子,龍顏大怒,以“皇後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罷退長寧宮,寧貴妃攝六宮之事,淑妃協理六宮”,将端後打入冷宮,因懾端家,未能廢黜封號,統攝六宮交由寧貴妃與淑妃手中,兩人身勢愈漲。
古青塵沉思半饷,問,"那日寧貴妃拜訪而不得的人想必是端後",青竹答"正是,那藥也是端後送過來的",古青塵點點頭,"看來哪日得去請安道謝才是"。
又過數日,已能下床走動,卧床時,叫青竹拿了些書,繁體字,都認識,不會寫,青竹細細交代了各種規矩,這原來的青笙本就木讷軟弱,宮裏沒熟人,倒也瞞得過。
☆、初見
第二日,古青塵去給皇後請安,輕敲了門,低聲說着,
"奴婢青笙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金安",裏面傳來一聲"進來",輕推門,手心微濕,走進,作了個福,正欲跪下,
"免了,長寧宮不需這些規矩"聲音清若溫玉,青笙按青竹的囑咐低頭看地,眼角餘光卻仍忍不住掃了一眼,卻差點把魂丢了。
只見那人端坐紫檀木桌後,身着淺白色暗紋鳳舞圖樣服飾,青絲缱绻,只簡單挽了個髻,一根翠綠色玉簪,蔥嫩欲滴,顯得青絲墨黑如漆,肌膚更白皙透明,眉峰入鬓,細長眉尾帶出眼角風情。
那雙眼清冷如水,漆黑的眸子如聲音般,帶着刻意的疏遠,眼眸清澈玉潤,眸子裏映出倒影,仿如這般,便被看穿了一切,毫無遮掩,終是明白她為何不得恩寵,誰能在這雙看透一切的眸子下去花言巧語,故作姿态。
"你這人,好似與以前不同了",端後半刻後說到,青笙驚的一身冷汗,心道這皇後果然目光如炬,心細如塵,卻不知青笙若不是改了性子,哪來膽子打量皇後,忙收回了直直的眼光,低頭道,
"奴婢高燒幾日,以前的事不大記得了,能揀回一條命已是萬幸,今日特來向皇後娘娘道謝 "。端後打量她下,道
"此事因本宮而起,以後在這長寧宮中,還多得你照料",
"不敢,此乃奴婢天大的福分"。
"無事便退去罷,雲傾,給青笙拿盤棗泥糕來,雲傾手藝不錯,拿去嘗嘗吧"。擡眼看去,雲傾大約二十五歲,藏青色織錦小襖,配青色雲邊裙,遞給食盒的時候,雙手指節凸出,粗糙有細細的繭,不似普通宮女般柔嫩,畢竟是皇後身邊的人,處事有禮,周到細致。趕忙謝了恩,退了出去。
長寧宮,白牆青瓦,翠竹叢生,倚月心湖而建,垂柳陰陰,本來是極好的一處地方,幽靜雅致,先皇便賞予了生性喜靜的宸妃,後宸妃犯聖怒,勒令囚禁于此,心智紊亂,十五夜走進月心湖中。
後月心湖又陸續浮起了宮人的屍首,傳言每月十五,月神投影,湖心為眼,迷惑人走進湖心為月神獻祭。傳言四散,長寧宮便荒廢了,将此地安置廢黜的妃子,或瘋癫,或癡呆,日夜鬧得不安生。
第二日一大早,青笙在外苑集起主子,召開所謂的治理長寧宮項目啓動大會,在小板凳上坐了半天,人才稀稀拉拉地到齊,管事宮女青笙,宮女青竹和一個老嬷嬷,小主們分為瘋癫,癡呆和不瘋的,她扶着額頭,都是什麽局面啊。
有兩個應該是徹底瘋了,一個衣衫褴褛,口水滴答着,不停地傻笑,把手裏那髒的看不出顏色的手絹擰的跟麻花一樣,嘴裏叽裏咕嚕地念着,一個倒是很鎮靜,身上也比較幹淨,只是見到人就道,"見到本皇後娘娘為何不下跪,賜你一丈紅",轉頭又跪地痛哭,"皇上啊,你為何不要臣妾啊",青笙眼皮一跳,這演技。
這兩人和老嬷嬷直接安排到外苑,老嬷嬷比較兇,唬得住,放外院也能阻擋一些貓貓狗狗,想起那寧貴妃,眼皮又是一抖。解決了這倆,剩下的4個就好辦些,青笙慶幸新皇登基時日短,冷宮小主不多。
殊不知後來老嬷嬷說,先皇駕崩時,将先皇時廢黜的冷宮妃嫔和宮女們全部殉葬,長寧宮陰氣重,來的小主驚恐過度而或瘋或傻,甚至聽旨被貶長寧宮便自盡,可知厲害。
據說當時景文帝念在端後的情份上,只令禁足鳳栖宮,淑妃不依不饒要皇上貶皇後到長寧宮,為未出世的皇子讨公道,長寧宮的傳言宮裏皆知,逐去長寧宮不傻即瘋,人瘋了,後位便得廢黜,皇上礙于端後娘家壓力,兩難之際,皇後竟自願去長寧宮,一住數月倒也安生。
嘆了口氣,這端後心裏素質及其強大。随後安排癡呆的小主們和青竹搬到中苑,剩下皇後和随行的雲傾安排在內苑,青笙前陣生病時被青竹安置在內苑,如今也先不動。屋子和皇後的分別在庭院左右側,互不打擾,也樂得自在。
長寧宮的日子清閑的無趣,青笙便開始排上滿滿的日程表,晨起練太極,巡視長寧宮,午休後,看書寫字,晚上便找青竹聊聊天。
這日剛巡視長寧宮,便出了事。先到外苑,青笙讓貴嬷嬷放了瘋癫的小主們出來曬太陽,并囑咐每日都要曬太陽,別老關在屋裏。
剛走到中苑門口,便聽到了青竹的尖叫,驚恐顫抖,青笙立馬沖進去,被眼前的一幕晃了神,蒼白的臉,白色的素衣,從手腕處流淌的鮮血蔓延了一地,手腕上割痕交錯,深的連皮肉都翻卷出來,而這人的手上仍拿着剪刀在往自己手腕割了一刀又一刀,眼睛空洞而無神色,像具不知疼痛的木偶。
作者有話要說:
☆、月汐
聽青竹說過,此人是喻嫔妃,因其兄任越州都府時,貪贓赈災款,被皇上誅了滿門,而喻嫔求情時也受了其害,被貶至長寧宮,心志受挫,平日裏不言不語,如行屍般偷生。
青笙大步上去,奪下了剪刀,從白色中衣下沿撕下布條,系緊在傷口上方,迅速止了血,讓才回過神的青竹拿了金創藥,撒在傷口的上,仔細地包紮起來。
一聲吸氣,喻嫔眼裏閃出一絲痛楚,回複了神色,青笙定定地看着她,道,
"知道疼了嗎",她也不吭聲,眼神又飄忽起來,不在乎的神色,幾番動靜,人都圍了過來,青笙讓青竹把那三個癡呆的小主也帶進了屋,小主們進屋一震,滿目驚訝,她們都存了死意,缺了些勇氣,又不敢面對現實,索性便或不言不語,如傀儡般拖着殘軀便想了卻此生。
青笙看着恍惚的喻嫔,擡起手,重重的一巴掌,白皙透明的臉,頃刻紅腫,喻嫔卻依舊恍惚,眼神看向青笙的方向,空洞如無底深澗。
青笙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望向眼裏,說,
"哪個疼,這一巴掌,手腕的傷口,還是滅門",此話一出,喻嫔眼裏突然多了幾絲瘋狂的恨意,又狠狠的壓抑了下去,又問,
"哪個最無用,任人打,任刀割,還是看着一家人丢了性命",她眼神狂亂,雙手捂住耳朵,低下頭,呢喃道,"別說了,不要再說了"。
青笙制住她的雙手,甚至左手刻意壓在她的傷痕上,用痛意逼迫她看着自己,
"死去只能證明你的懦弱,活着才能成事,你逃避不了,從你進宮那刻,你便是世族榮耀,肩負重擔,當他們已逝去,你只能替他們活着,替他們受該受的苦,還該還的債,自盡只能證明你的無用”
青笙轉頭直直盯着那幾個小主,大聲地說
“當你們垂死那刻,回想下自己的前生,為了一個人,苦練琴棋書畫,熟讀女誡女德,為了一個人,在後宮勾心鬥角,你死我活,為了一個人,放棄自己的生命,值得嗎?”
“你們為自己活過嗎?"喻嫔神色微動,凄然之色浮現,而其餘三人亦神色各異,若有所思。
"你可曾開懷大笑過,恣意愛過,暢快做過想做的事?",
"可有人沒有任何目的對你好過?不計較你的身份、地位、容貌和家世,在這長寧宮中,你們一無所有,富貴不在,年華逝去,可在這裏,你們有了第二次為自己而活的機會,這裏可以縱容你開懷大笑、放聲歌唱,盡情翩舞,不用在乎那些規矩、責任,為自己而活,過想過的日子,以身刻名,以己留芳,留着殘軀看看又如何?”
看着喻嫔眼裏有了生意,青笙松了口氣,又跟青竹說,以後每日辰時把她們都叫到這屋,要推到她們的三觀重建。青竹迷迷糊糊地點點頭。
轉身讓青竹去打掃屋子,又打發了衆人回屋,眼角卻看到了白色修長的身影在門口,是端後,淡淡地看了青笙一眼,便轉身離去。
扶着喻嫔到了裏屋,就着她把染滿血的外衫脫去,取了幹淨衣裳,剛想伺候她穿上,卻見那在屏風背後,僅着中衣的喻嫔的身影削瘦,肩胛嶙峋,腰肢盈盈,心想這女子确實承受了太多的苦楚。
在這自顧不暇的長寧宮,人人都沉浸于自己的悲憐,又何以去慰借他人,愁苦在心中郁積而無法纾解,不免走上了絕路。
心像有只手捏着樣,酸楚難受的很,青笙便走到她身後,将衣服披上她肩膀,雙手環抱住,只感覺懷中人兒身形一震,也沒動彈。
青笙比喻嫔高半頭,下巴剛好抵在她的頭頂,呼吸間青絲飛揚,緊緊将她護在懷中,靜靜的,半饷,小聲的抽泣從懷中傳來,慢慢變為了痛哭,見她哭的喘不上氣,又伸手拍着,一下一下地,慢慢懷裏的人兒安靜了下來,才扶着她到床上躺着,不一會喻嫔便沉沉睡去。
又去接了盆水,擦幹淨了臉上的淚痕和身上的血漬,細細端量起來,蒼白的臉近乎透明,細眉如月,失了血色的唇緊閉着,依稀有着之前牙齒咬的發紅的齒痕,這麽柔弱的女人發起狠來竟如此瘋狂,深深嘆了口氣,離開了屋子。
青笙在現代對人向來冷漠疏遠,卻如此費盡心力去對待這裏的人,也許是看她們可憐,又或許更多的是在學着融入這個世界,盡量排解孤單,盡量獲得存在的認可。
怕的是當萬籁俱寂,一切淹沒于黑暗時,處在一個完全不了解,沒有人懂的世界,會被那無可排解的寂寞與孤獨排山倒海地淹沒于無盡的深淵,也許會像她們一樣瘋癫,她們被囚禁于這宮闕內,而她被囚禁于這世界裏。
為這些長寧宮的女人,為陷入此地的自己,青笙心裏郁氣難平,從衣後取出了前日讓青竹找人做的竹笛,盤坐石階,月落青衫,微一運氣,笛聲便清嘯于寂靜的上空,高亢脆鳴、悠揚嘹亮、裂石穿雲般盤旋響徹于長寧宮,一曲吹完,心中一股傲然之氣襲來,不由将《傲》的詞悠悠唱來:
放眼看天空,帶一身超然狂傲,不讓雲霧擋我路,比仙鶴飛的更高;
忘掉了恩怨,海闊天空走一遭,迎接漫天彩霞,讓你和我在心中擁抱。
看破世上紛紛事,沖破雨箭風刀,悠悠紅塵中只有你,是我知心和同道。
作者有話要說:
☆、夫子
後面幾天青笙陸續安排了課程,三觀推倒過程:推倒這個父系社會女人為弱的觀點,推倒在家從父,出家從夫的觀點,推倒女人的命掌控在他人之手觀點。
一清早青笙便收拾妥當,翠竹暗紋的靛青色長衫,內襯繡上了白色芙蓉花樣,系上鑲珠翠色曲水紋腰帶,用發帶随意将長發系住,發絲任意垂落腰間。
進屋,四個小主已圍桌而坐,各自發呆無語,青竹在旁假裝忙碌地沏茶,喻嫔氣色尚好,有幾分豁然,婉妃,欣才人和常才人不言不語,能來已實屬不易,眼裏偶爾露出清明,倒是打量青笙後微微有些發愣,青竹上了茶,又添上些葵花籽和糕點。
第一日講的是花木蘭,替父從軍,英姿飒爽,指揮若定,從小兵變為了将軍,率領千軍萬馬,殺敵攻城,保家衛國,闡明女性非弱者,能成天下男人能成之事,亦能成男人不能成之事。
青笙将故事講的娓娓動聽,從木蘭告別父親,揮鞭策馬只身投軍,趁夜色偷溜去河邊洗澡,擊敗挑釁的士兵樹立威望,夜裏軍營的身側放碗水,到兵戎相見,火光映天的戰場厮殺,拜見天子言明真相的決然,和桃花樹下等待那不知實情的将軍的溫柔。
信手就将一幅幅畫面展示給衆人,然後緩緩念道"唧唧複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嘆息。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
整首辭講完,轉頭看靠在門邊的小丫頭已然聽的如癡如醉,回味三分,婉妃嘆了句,
"女子能有此番作為當真不易",語畢,便不再言語,欣才人和常才人也沒言語,只是看神色,怕也是有所感慨。喻嫔重複着最後幾句,
"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當窗理雲鬓,對鏡帖花黃。出門看火伴,火伴皆驚惶。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喻嫔聰穎伶俐,這便将這首辭全記了下來,念完撲哧一笑,道,
"青夫子今日倒也有些安能辨我是雌雄的氣度",青笙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平日裏的淡漠表情轉為尴尬,假裝咳了兩下,衆位都呼地哄笑起來,耳朵也不争氣如火燒般,透玉通紅,擺擺手,今日到此為止,明日繼續,便逃一般走了,門後的笑聲仿佛越發張揚起來。不是又癡又呆的人麽,都會拆夫子臺了,青笙恨恨地想。
上午講完課,青笙便琢磨着做些東西吃,生病這些日子,青菜白粥都吃膩了,而這冷宮又能指望禦膳房送來什麽好菜色,于是便和青竹去禦膳房拿了些食材,受了不少的白眼。
青笙将以前攢下的一塊玉佩,成色雖不算好,畢竟是宮裏賞的,悄悄遞給了禦膳房總管,
”李公公,今後還得多得您照應,您知道皇後雖被逐入長寧宮,但這封號及地位可未曾減低半分,若是膳食好了,必能在娘娘前為公公美言幾句,若是膳食不好,他日怕是要給公公帶些麻煩了”,說罷,心裏默默地說,為了我的胃,皇後娘娘暫時拿你當令箭了。
李公公細眼微彎,用手捂住那抹了些蔻丹的嘴唇,輕笑到,
“青姑娘說的及是,只是你知道這各宮都是有份例的,山珍野味這些都是得送往各妃子處,自然長寧宮就少了,但這日常份例必是少不了長寧宮的”,
“那自然是,我想以後取些日常食材自己做些菜色,望公公能給這個便利,他日必定多謝公公關照之意”。
李公公那小小的眼睛轉了轉,道,
“皇上仁和,日常食材份例都不少,來取即可”。
☆、月夜
說畢,取了些食材回長寧宮,還抱回兩壇酒,青笙便一頭栽進了廚房,砍柴、生火、洗菜,做了拿手的芹菜炒百合,西湖豆腐,嫩煎小牛肉。叫上青竹,在庭院裏擺上桌椅,賞月喝酒,倒是惬意的很。
青竹埋頭只管往嘴裏扒飯,青笙拿筷子敲頭說,“丫頭,好吃麽,慢些吃”,
青竹擡頭,滿足一笑,“青姐姐,真好吃,以後還會做麽”,
青笙笑着點頭,傾酒入樽,傾樽入唇,酒香四溢,不夠醇厚,有些苦澀,青竹見狀,也一飲而盡,
“酒烈,慢些喝”,話音剛落,便見青竹眉頭微蹙,雙頰染霞,嘟囔着,
“好辣,怎麽頭暈暈的”,青笙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青竹的圓臉,她迷糊着胡亂扒開搗亂的手,
“讓你慢些喝,醉了吧,早些去睡”,青竹腳步不穩地回去了。
月華初生,皓月懸空,清風吹起了垂落的青絲,衣袂翻卷,躲之不及的孤獨如影而來,一飲而盡杯中酒, “ 把酒當歌空對月,難得幾回醉”,
忽的聽見腳步聲,緩緩擡頭,還是那一襲月白色的長衫,朵朵盛開或含苞的白蓮紋理,衣襟處繡金色曲水紋,腰間佩戴的青鹿玉環绶,印金小團花紋的百褶長裙,翠綠的玉墜随着腳步在如玉小巧的耳垂旁擺動,在灑下的月光下,仿若從瓊樓裏走下的仙子。
青笙不禁看呆了,松散的發髻垂落下幾縷發絲,衣衫微皺,領口半敞,醉意朦胧,直勾勾的眼神,片刻才回神,慌忙起身,欲跪下請安,
“免了,本宮已說過,長寧宮中不必行禮”,聲若金玉,清冷如水,正是那端後,青笙作福,低頭不敢言語,酒已吓醒了些。
“夜裏月色頗好,出來走走”,端後施施然坐下,剛才的失禮只字不提,青笙連忙起身,收走殘羹,擺出一樣的菜色,另拿了副碗筷,
“不知娘娘是否餓了,我。。厄。。奴婢做了些膳食”,端後應了,嘗了些,
“手藝不錯,怎得還多留了一份”,
“去禦膳房取食材時也是沾了娘娘的福氣,想多做份給娘娘嘗嘗,又怕娘娘不喜,正猶豫之際,娘娘便來了,正是好”,
在她那雙靈動識人的眸子注視下,青笙竭力做出誠懇的樣子,
“這豆腐做的不錯,清淡鮮美,有蟹味,如何而來?”,端後移開打量她的眼光,
“是我..是奴婢用鹹鴨蛋調的,将那蛋黃液在熱水中以筷子翻攪,慢慢成顆粒狀後,再與鮮豆腐一起烹制而成”。
端後不再言語,徑自吃着,青笙沉默,寂靜的夜裏只有月色如水、昆蟲低鳴。
青笙發着呆,偶爾端詳,端後手指細長白皙,手輕扶衣袖,送至口中,以衣袖掩住,一舉一動都優雅至極。
這曾是站在君臨天下的身邊人,仿若都能聽見心跳快了幾分,也許是酒喝多了,青笙這麽對自己說,沉默一直持續到端後吃完,道了聲,便轉身離去。青笙收拾着,看盤子都空了,好胃口啊,心想。
青笙收拾幹淨,看看還剩下的半壺酒,對自己說,浪費糧食是最大的可恥,然後就着壺口一飲而盡,滿意地打了個酒嗝,哼着小歌晃晃悠悠地回屋睡覺。
走到門口,忽然看見一抹淺藍色的身影,走近看,是喻嫔,與白日的素衣不同,今夜穿了淺藍色的對襟襦裙,零落碎點的白色梅花圖案,系上藍色回水紋腰帶,腰間垂着白玉吊墜,圓潤光澤的珍珠耳墜映襯着面如銀月,眉如新柳,眼神如水。
“奴婢見過喻嫔娘娘”,青笙晃悠着作了個福,
“在這長寧宮中,哪來什麽娘娘,你便喚我月汐好了”,喻嫔皺了下眉頭,
“月影皓兮宮落寒,汐水無情那有期”,青笙念到,仔細看着她的眉眼,卻不禁想起了剛才相遇那人,兩眉比喻月汐更修長些,月如鈎,眼廓更深邃,眸子沉寂,眉眼更清冷。
喻月汐看她發呆中,便又湊前一步,幽幽的清香襲入青笙腦中,像是清晨雨露的味道,青笙使勁嗅了嗅,低聲道,
“真好聞,嘿嘿”,青笙傻笑開了,驀地又想起自己一身酒味,趕緊後退一步,卻不料腳步虛浮,一腳踩空,喻月汐輕呼,抓住青笙往回拉,卻順勢被擁入了懷中,那陣清幽的香味将青笙圍繞住,香香的味道,軟軟的身體,像只抱入懷中的乖巧小貓。
青笙蹭蹭埋入懷中的小腦袋,真舒服,懷裏的小貓一動不動,片刻後,小貓呼吸開始劇烈,呼地一下推開青笙,小臉鮮紅欲滴,耳朵、脖子也都紅起來了,青笙醉意熏然,咯咯笑道,
“小貓害羞起來真好看,都是女子有何害羞的”,喻月汐眼裏閃過怔忡神色,青笙看她發呆也不做聲,兀自沉浸在醺醺然的醉意中。
“今夜是特地來跟你道謝的”,良久喻月汐輕言,聲音軟黏,像糯米圓子,青笙看着她的臉,将手撫上去,手下傳來細膩光滑的觸感令青笙愛不釋手,将手指來回輕撫,問
“那日下手重了些,還疼麽”,放下手道,“打回我兩巴掌,狠力點”,
喻月汐搖搖頭,幽幽道,
“醒了,那一場噩夢被打醒了”,青笙沒吭聲,揉揉額頭,醉意愈濃,喻月汐看那皺着的臉,眼中閃過了幾絲柔情,道,
“天色已晚,早些歇息罷”,青笙應了,回了屋,躺在床上,想起剛才溫軟的懷抱,回頭做個抱枕吧,抱着舒服。
第二日,由于前日效果很好,早早的人都齊了,青竹親手做了些點心,沏上茶,自己搬了個小板凳往門口一坐,托着下巴,一臉期盼。
這日講的是昭君出塞,從進宮,遭畫師報複醜化畫像,被賞給匈奴和親,目睹皇上送別日的悔意,在大漠的荒涼,後來匈奴叛亂,昭君寫書欲回而不得,壽終埋于青冢。青笙講完故事,道"昭君告別了故土那日,登程北去。一路上,馬嘶雁鳴,撕裂心肝;悲切之感,心緒難平。她在坐騎之上,撥動琴弦,奏起悲壯的離別之曲。
青笙将昭君的<怨詞>幽幽唱來,
“秋木萋萋,其葉萎黃,有鳥處山,集于苞桑。 養育毛羽,形容生光,既得行雲,上游曲房。 離宮絕曠,身體摧藏,志念沒沉,不得颉颃。 雖得委禽,心有徊惶,我獨伊何,來往變常。 翩翩之燕,遠集西羌,高山峨峨,河水泱泱。 父兮母兮,進阻且長,嗚呼哀哉!憂心恻傷。
唱完,青竹早已紅了眼眶,淚珠打滾,幾位小主也一片戚然之色,大抵也由此想及自身,不得君王恩寵,這命就如蒲葦般任人擺布.
"昭君自憐身世苦楚,世人亦認為她坎坷一生,可後人卻看到另一面,她以和親化幹戈為玉帛,維護了兩國幾十年的友好相處,她在塞外的日子,促進了兩國文化互助,雖未以身侍奉皇帝而留名,卻因和親而流放百世,文人為她凄苦的身世唏噓,士者為她的作為稱贊,人之命,由天定,身處逆境如何自處,如何作為,才是事在人為,不可輕言放棄",青笙片刻後說道。
語罷,也不多說,想來這故事裏的含義自是慢慢體會。 青笙突然想起一事,嘴角含笑道,
"昭君彈琵琶時,南飛的大雁聽到這悅耳的聲音,看到騎在馬上的這個美麗女子,就忘記擺動翅膀,跌落地下。這便有了這'落雁'之名",成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