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已修2.0】
岚鈴鎮和刺花鎮最快的捷徑是坐船渡過神祇泉,不過,神祇泉是女神的居住地,在上面泛舟是冒犯神靈,一般人不會這麽做。我們只能從陸路繞過神祇泉穿過符文鎮再到刺花鎮,符文鎮靠近神祇泉的邊緣是一座小山坡,不是很高,說是小土堆也不為過。
我們是祭典當天早上出發,騎馬颠一個多小時就能到刺花鎮,在山坡上途經神祇泉的時候,我禁不住盯着那平靜無波的湖水愣愣出神。蔚藍色的湖水在白日裏熠熠發光,像一顆藍寶石鑲嵌在綠林中,寧靜而美麗。
六禦安靜坐在我懷裏,攬着我的腰也望着神祇泉,那條漂亮的尾巴随着馬邁步時一颠一颠。途中茂蒲一直轉頭看這邊,眼神裏透漏出強烈的想要摸一摸的信號。
不過六禦是不讓任何人摸尾巴的。
我抓着缰繩盡量維持正确的坐姿,因為是第一次騎馬,雖然茂蒲說是最溫順的一匹,我還是有點擔心。再加上一條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出什麽幺蛾子的人魚君,這一路腰杆子可謂是備受煎熬。
即使騎馬的時間不長,在持續的颠簸下大腿那也還是有些刺痛。茂蒲說我這是沒騎過馬,不習慣,大腿內側肉嫩,就算套了馬具,初騎也有可能會磨碎。
這點小傷,等回來後問青山讨點小藥膏就成,不礙事兒。
再騎過一段路,就稀稀疏疏的出現一種熒粉色的小花,越靠近刺花鎮就越密集,直到刺花鎮鎮口簡直就是被花海包圍了,漫山遍野的都是這種花。
刺花鎮鎮口立着一塊石碑,上面用小篆寫了刺花倆字,還蠻有些古韻。一旁的拱門上纏繞着爬山藤,為了迎接大祭典,上面綁了許多氣球彩帶。
避風鄉沒有旅館,因為這裏就這麽小小的彈丸之地,晝夜不停馬不停蹄地騎馬一整天也逛得完了。所以我和茂蒲将馬寄放在了馬場,馬場是每個鎮子都有的。說是馬場,其實也寄存各種馬車、符文車、拖車等等,也算是另類的停車場了。
如果實在很晚了,路上又擔心會有蛇蟲鼠蟻的騷擾,不方便回去,只要随便找一家人家寄住一晚就可以了,總的來說這裏的人還是很和善的。
走過外鎮的小路,就能看到兩旁有着刺花鎮特色的和式風情竹屋,連窗戶也大多是用紙糊起來的。
街上忙碌的人很多,家家戶戶張燈結彩。
過節日嘛,最高興的是小孩子,最痛苦的卻是大人。大人要挂東西、采辦節日用具、購買吃食、準備祭祀等等等等;而小孩子只負責在大人架梯子挂燈籠的時候從下面歡快地呼嘯而過……
嗯……很容易釀成各種悲劇。
祭典到傍晚才正式開始,到時候會由鎮長帶領居民們去山上請來神祭司,再由神祭司和被挑選的四位使者端着祭品到神祇泉。接着就是祈福,祈福過後就是大狂歡,至于大狂歡的節目,每個村子都不同,每年也都會有些不同的花樣。
Advertisement
離祭典開始還早得很,我和茂蒲就先去了集市。
既然到了刺花鎮,那麽刺花鎮特産的花酥就不得不嘗一下了。
每個刺花鎮居民都會做這種糕點,當然這也要得福于刺花鎮特有的一種花——刺晶花了。也就是我們來時在鎮口看到的那種熒粉色的小花,這種花被用于多種途徑,制藥、符文、食用,在制作符文工具時,它被用作符文穩定劑,加上一兩點刺晶花提煉液體還可以使工具上的花紋更加鮮亮。
不過這種花只生長在刺花鎮,在其他地方種植的話,開花是可以開花,只不過開出來的是幹癟狀的幹花,一點利用價值也沒有。即使對養花十分有研究的符文鎮也拿它們沒辦法,每年也只能從刺花鎮購買新鮮的刺晶花用。
刺花鎮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集市上熙熙攘攘,各家從屋裏拿出塊木板子架在門口,擺上自制的花酥以及其他各有特色的小物什。
小小一顆花酥,被捏成各式的樣子,乳白色的表皮散發着濃濃奶香,一口咬開,酥脆香軟的口感在嘴裏蔓延化開,回味無窮,唇齒留香。
簡直就是人間美味!甜食也可以這麽誘人麽!對于我這種過去在瑟懷歐天天吃要麽罐頭要麽合成食物的人來說,避風鄉簡直不能更好!第一次知道甜點還能做出這麽多精美的形狀,味道也可以這麽香軟可口!
六禦似乎對甜食不太感興趣,反倒是那些花花綠綠的小物什更能吸引他的眼球。一路上也有不少人向我們投來好奇的視線,不過并未有人真的上前詢問,只有些小孩子嘻嘻哈哈跟在我們後頭。
紅日西沉,熱氣追着彩霞,逛着集市時間一晃而過。
茂蒲到底是女孩子,買了一堆小吃和小玩意,我也不好意思總是蹭人家姑娘的東西吃,便幫忙拎東西。六禦在中途連喝了六大罐水,引得不少人對我們側目。
當天邊的霞光漸漸褪去,天空的顏色變成暗紫中摻合着火焰般的晚霞餘韻時,刺花鎮最高的建築物——廣場上的女神雕塑頂端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那是事先安排人安裝好的,光束正好投射在山頭神祭司的住所,将那座白色建築物照耀得更加神聖、偉岸。裏面住着的人也讓人們尊敬,他們和神明溝通,奉獻自己的一生,傳達着人們對女神的愛戴,同時把女神的庇佑灑向這片土地。
村民們舉起手中的火把,從腰側的口袋裏抓一把刺晶花磨成的粉末灑向天空,用最虔誠的口吻高喊着——
“願得神佑!避風避難!”
“願得神佑!避風避難!”
“願得神佑!避風避難!”
火光映着村民們帶笑的臉龐,孩子們也跟着興奮地叫着,雖然不是很整齊,但也能看出他們的期待。
看着這樣的景象,我居然覺得有點兒像邪教祭祀啥的……這也太狂熱了些吧,還有那八個字搞得跟洗腦似得……
漫天的刺晶花粉瑩瑩閃爍着,把村民們的隊伍鋪成了一條“熒”光大道。
鎮長在前頭領着隊伍向神殿的方向走去,我們順着人流也向前走着,氣氛熱烈,這樣才像是節日。
E區的人基本不過節日,對我們來說還活着有的吃有的住,就是最該慶祝的事情,更遑論其他。
我把玩着胸前的海螺,看上面忽明忽暗斑駁的紋路——自從上次發光以來,它就跟普通的海螺再沒區別。想不通這玩意當時怎麽會變得那麽神奇,也許跟六禦脖子上那個小一點的海螺有關?
那只海螺六禦也是随便挂在脖子上,要拿下來或者扔掉他都不會生氣,估計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玩意兒是做什麽用的,重不重要。
神祭司被請下山後,換成了他走在隊伍的最前端。神祭司一身寬大白衣,扣着白帽子低頭閉眼雙手交握在胸前向前走着。在這種看不見路的情況下,他的每一步居然都邁得十分平穩,就好像他根本沒有閉上眼睛,簡直就是在秀神技。
四名使者托着祭品緊跟其後,沒有火把照應,周身卻像被聖光包圍了一般,明亮溫暖。最小的那名使者看上去只有十歲,緊繃着小臉,一臉嚴肅認真的模樣,似乎十分重視祭典的活動。
隊伍在神祇泉邊停下,人們圍住神祇泉,火把的倒影在水中搖曳,如同水中也燃起了火焰。
神祭司在湖前低聲呢喃了一些聽不懂的話,猛地張開雙臂。人們像接收到了什麽信號一般,紛紛把火把投進了湖中,火焰一接觸到湖水紛紛熄滅,火把上傳來滋啦啦的聲響,像是火焰最後的悲鳴,湖面上升騰起片片白霧。緊接着被扔進湖中的是那些花粉袋,甚至是村民們自己身上的一些衣物。
等大夥扔完,神祭司招手讓四名使者上前奉上他們的祭品,其實也就是繼續向湖裏扔東西罷了。說實話,難道他們不會覺得不環保麽。
照這樣,這湖水一年四季都要被扔不少東西啊,還能保持這麽清澈真是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事情還在後頭,伴随着使者們祭品的投入,神祭司也倏的躍入了湖中,而且一點也沒有助跑,竟然直接一躍躍到了泉水中央。這也太扯淡了吧?!這還是人能跳躍的範圍嗎?我目瞪口呆,而其他人卻是一臉司空見慣的表情。
神祭司不科學地自然漂浮在水面上,一圈圈漣漪朝岸邊湧去,波動越來越大,居然有一股水流托着神祭司遠離了湖水。這讓我不禁懷疑這所謂的神祭司其實是水系異能者。
神祇泉開始發光,從隐隐約約到刺目。
不少人閉上或捂住了眼睛,也有人仰起頭一臉享受,沐浴聖光。
身邊的人魚有些躁動,我能感受到他似乎不大高興。
我眯起眼,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神祇泉的光消失後,孩子們掏出了一路上拎着的小水桶,迫不及待地沖到泉邊舀得滿滿,然後回身朝周圍的大人身上潑去。
我捂着眼睛,眼前還有點兒發黑,還沒弄清發生了什麽事,就被一桶水猛烈襲擊了。一把抹掉臉上的水,睜開眼後看着衆多嬉笑着的村民們,完全不知道該找誰“報仇”。
茂蒲也早已和周圍的小孩子們嬉鬧在一塊兒。
黑燈瞎火的,也虧大家能玩的這麽開心。
彼時泉水也恢複了夜晚應有的濃黑,隐隐約約,透出了一絲不安。沒有人察覺到,卻仿佛能直擊我的內心,聯接記憶中那個地獄一般的夜晚,湖水中仿佛躲藏着無數可怕的怪物,在那片寂靜的波瀾中,暗暗等待着。
神祭司不知在何時不見了蹤影。
左手忽然被一只微涼的手握住,我轉頭一看,是六禦。
被他金色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不自覺就産生一種被人深深關懷着的錯覺,漸漸地就要淪陷在那一抹醉人的色澤中,就連那絲不安也淡化了許多。
走——
走?去哪裏?我有些茫然。
走——
那縷飄渺的聲音第一次顯得有些焦急,人魚也抓着我的手扒開手指,指着掌心的地方。
我這才驚訝的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左手的掌心竟然浮現出了一道暗色的印記。
伸出另一只手在那印記上摩挲兩下,發現它并不是凸出來的,反倒是像突然出現的胎記一般牢牢貼在那塊皮膚上。
借着月光仔細一瞧,發現那是一道迷你的深藍色漩渦。細看下來,那一道道深藍色的波浪似乎能夠流動,攜帶着巨大的力量旋轉着,吞噬着周圍的一切,似乎那能量能把光明永久囚禁在漩渦中央那一方黑暗之中。
我忽然有了不太好的猜想,這樣的漩渦讓我想到當時潛艇隊上的那幫人。
“撲通!撲通!”
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身上的感覺有些怪怪的,我低頭看自己的雙手,發現它們逐漸變得透明,直至消失。就連握着我手指的六禦也是同樣的情形,我喊着茂蒲,喊着不遠處的人們……哪怕任何一個人也好,卻沒有人發現我們就這樣消失了。
只在眼前的景色消散前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從林中快速掠過,停在我們面前卻抓了個空。
***
我在一片虛無中浮浮沉沉,不敢相信自己剛剛還在熱鬧的祭典中,現在卻來到了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嘩啦!”
有水聲響起,我驚慌的看向腳下,水從足底漫了上來,刺骨般的寒冷。
“六禦是你嗎?六禦!”
沒有人回答。
“嘩啦!”
又是一聲。
心髒超負荷運作着,我覺得我随時都可能倒下。
好冷!有什麽東西觸到了我的手臂。
我僵硬着轉過頭,見到了一條和六禦長得十分類似的人魚,只是它濕漉漉長長的頭發密密麻麻幾乎包裹住了它的整個上半身,而那只蒼白的胳膊正緊緊捉着我的左臂。
我聽到一陣奇異的歌聲,像是能勾出人內心深處最濃重的恐懼,最悲傷的回憶——
天色昏暗,到處一片混亂,人們好像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也不顧頭頂的輻射,連防護服也來不及穿。
一個女人抱着我從一條隐秘的通道裏沖出來,片刻後又縮了回去。
水,到處都是水,暗色的液體裏迅速滑過數條黑影,絢爛的光芒從水底直射而出,沖向天際,美麗的像煙花一樣。
然而這些光芒所過之處,房屋被碾得粉碎,親人骨肉分離,犬貓吠叫,零散斷肢從四面八方散落,人們凄厲的哀嚎充斥着這片天地,不由讓人聯想到一個詞——地獄。
那些像水鬼一樣的黑影不放過任何奔跑着的活生生的腳掌,浸泡在水裏的人一個接一個被拖向水底,像觸碰到硫酸一樣,冒出一串慌亂的氣泡就再也了無生息。
哭聲、叫喊聲、水聲混雜在一起,人們手上胡亂抓着了東西就往水底下捅,浪濤洶湧,打在身上的水混合着濃郁的血腥味。
女人低頭望着我,滿目慌亂,眼中布滿血絲,她在低聲呢喃着什麽祈禱着什麽,然而沒有人注意到她。
這時一個男人出現在門邊,只交流了幾句女人就将我塞入男子手中,拿上什麽自己沖了出去。
我開始嚎啕大哭,短小的手怎麽伸都抓不着她。
女人手裏舉着什麽東西對着水面咆哮,最後拼盡全力猛地一甩,一道青光一閃而過,紅色的霧直沖瞳仁,男人左耳的耳釘在這樣的光芒下也顯得愈發鮮豔。
那嗜血的光芒與男人眼中透着報複的快感隐隐混合在一起,燙成了我心中的一道疤。
***
額頭傳來溫熱濡濕的觸感,指尖不受控制的微微一抽,空氣中彌漫着E區住房特有的不太好聞的熟悉氣味。
“牧唯!你醒了嗎?”
眼前晃過衆多虛影,一張焦急的面孔逐漸呈現在眼前。
“點星?”一張口我才發現,自己虛弱的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就這兩個字還跟蚊子叫似得。
“傻了你!我是妙言啊!”前一秒還挺溫柔的,下一秒聲音的主人就炸了。
我虛弱應了聲,忙招呼這小子給我拿水,渴死了!
見我斜靠在那裏咕嘟咕嘟直灌水,妙言瞪着的眼也慢慢緩和下來,最後撇着嘴無奈道:“慢點兒慢點兒,沒人跟你搶,你說你怎麽就把自己整成了這幅樣子。唉,你是不知道,我還是被帕辛找上門來才知道你們失蹤了。”
我敏感的抓住“你們”這個詞,暢飲過後長舒一口氣,“怎麽?還有誰失蹤了?”
“點星和點燈啊!你們一屋子的人都失蹤了你不造嗎!連房子都充公給別的人住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啊!怎麽也沒來找我!”妙言看上去快要抓狂了。
我心裏一沉,當初我代替點星參加‘巡邏’,自然不可能告訴別人,也就沒和妙言他們說。而點星他們應該要麽去了D區,要麽就是在保協尋求治療,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失蹤!
“沒有去保協那問問嗎,他們不是都會統計有臨時ID的人的去向的嗎,更何況點燈還是C級的變異……”我沒有再說下去,妙言的表情給了我最好的回答。
“這不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的,你們這裏這麽亂,随便來個高級點兒的異能者就能把你們都神不知鬼不覺滅了。”一道稚嫩的嗓音帶着鄙夷回答道。
我循着聲音疑惑的望過去。
一個穿着熊寶寶睡衣面容精致粉嫩可愛的紅頭發小男孩抱胸站在床邊,那表情那動作,絕對能讓不少正太控尖叫着撲上去。
我看看正太,又看看妙言,再看看正太,再看看妙言,遲疑道:“你——兒子?”
妙言沒炸,小朋友先炸了。
“你說誰!我已經成年了!”
小正太臉蛋漲得通紅,眼睛也瞪得滾圓,反而看起來更可愛了。
妙言急忙安撫:“好了好了,灼緋你別生氣,牧唯他不清楚情況。這家夥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就不要計較這種事情了。”
灼緋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見此,我張大嘴,長長啊了一聲,忽然明白這小家夥是誰了,“那條小的……”我比劃了游泳的姿勢。
妙言點頭,我沒說‘人魚’是因為擔心隔牆有耳,E區對與人魚有關的一切都很敏感,因此絕對不能随便亂提。
正當我躺回去想繼續休息的時候,忽然想起來跟我一起的六禦不知道現在在哪裏。
問了妙言,他一錘手掌:“跟你一起的那個長頭發美男子嗎?他在裏間。他被發現的時候樣子比你慘多了,”說到這裏,妙言黝黑的臉上忽然浮起兩朵紅雲,“咳咳咳,總之你的衣服只是破破爛爛,他是完全衣不蔽體的躺在那裏。”
你臉紅個什麽勁!
人家是人魚當然不穿衣服,不對!重點不應該是沙灘上的巡邏隊發現一條人魚躺在那裏,然後把它戳成了篩子嗎!?居然還把他救回來大家的心什麽時候都變得這麽大了???難道我失蹤這幾天世界發生了巨變嗎……想想也不可能。
“是人?不是別的什麽?”于是我小心地問。
妙言一臉理所當然,“廢話,不然還能是什麽?”
還能是人魚啊,親!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臨時有事……沒來得及,所以今天的分量是兩章的0v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