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雖然孟青炀一再強調既然自己自願做了保镖,就不必對他太客氣,但我已經把他當了朋友,所以出發時便邀請他上了馬車,跟我和蘇懿修坐在一起。
要去樂城,也就是我的怒魄所在地,途中要經過一片叫青風林的樹林,在定川的時候就有好心的市民提醒我們,這片青風林并不太平,經常有強盜出沒。不過我們仗着人多,又有蘇懿修、孟青炀這樣的高手,便沒有太當回事。
行路至青風林深處,孟青炀正給我們講着他曾去過的寶閣鎮的所見所聞,馬車忽然一震,只聽到幾聲馬的哀鳴和侍者的驚呼,車便開始坍塌,在我有所反應前,蘇懿修已經攬着我蹿出馬車,孟青炀也緊跟着跳了出來,落在我們身旁。
我驚魂未定,當看到已經癱倒在地的馬、損毀的馬車以及傷亡的侍者時,更是沒了反應,呆呆地站在原地。
“有陷阱。”孟青炀難得表情認真道,“地上有絆馬索,侍者身上有暗器,看來這些強盜不簡單。”
蘇懿修點點頭,把我護得更緊,靜靜觀察着四周。忽然眼前閃過幾道白光,只聽“當當”幾聲,有東西落在了地上。
我低頭看去,是幾枚飛刀,蘇懿修手中的劍不知何時拔了出來,身體貼着我的後背,把劍護在我身前。“不用擔心,飛刀之人內力不強,不足為懼。”蘇懿修感受到我的緊張,安撫我道。
我點點頭,正想說我信他,就聽孟青炀大吼一聲:“鬼鬼祟祟不是英雄好漢!有本事現身出來一決雌雄!”
道路兩旁半人高的草叢傳來“沙沙”的響聲,沒過一會兒,我們四周便站了幾十個衣着粗糙的莽漢。
“哼,甕中之鼈,還敢大聲叫嚣,不識好歹。”為首的一個壯漢冷哼一聲,看向我們的眼神就像看籠中的老鼠。
“還不知道誰才是甕中之鼈!”正當我們氣氛緊張到一觸即發時,一聲清冷的女聲從強盜身後傳來,所有人都朝那邊看去,一個妙齡女子坐在高頭大馬上,一身捕快裝束稱得她英姿飒爽。身後跟着三個男捕,個個豐神俊逸、氣度不凡。
“哪裏跑來的小娘子,莫不是聽說了我青風寨的威名,跑來當壓寨夫人的?”為首壯漢露出一臉流氓相,手下人跟着哈哈大笑。
女捕快臉色一變——我猜那大概就是我不曾有過的怒容——大聲說道:“你又是哪裏跑來的小混混,在城裏呆不下去,跑到這沒人煙的地方欺負過路的純良百姓!今天我就替大家滅了你這青風寨!”
“呦,個子不大,口氣倒不小,那我也就不說廢話了,兄弟們給我上!收了這娘們回去給大夥爽爽!”壯漢一舉刀,本來圍着我們的莽漢都沖向那幾個捕快,嘴裏還喊着“留活的”。
那邊亂做一團,幾個捕快身手不凡,但對付幾十個強盜還是有些吃力,蘇懿修把我交給孟青炀,對他道:“暫替我照看君庭,我去助他們一臂之力。”說完一個閃身,人已經到了混戰的中心。
刀光劍影中,眼看女捕快落入下風,蘇懿修一個格擋,把女捕快護在了身後,幾個漂亮的劍勢,橫掃四周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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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兄莫不是長道山的人?不然怎麽會長謝長老的炎鈞劍?”孟青炀疑惑道。
我點點頭,回他:“懿修是長謝長老的關門弟子。”
“哎?那我之前撒謊說自己是長尊長老大弟子的事,豈不是一下子就被你們識破了?”孟青炀驚訝地看着我,倒是沒有因為說謊被識破而面露愧色。
我笑了笑,說:“你不說我都忘了,你當時為何騙我們說你是長道山的人?”
他不以為意道:“我對長道山素有耳聞,當時只想着騙你的錢,腦子裏冒出什麽來就随口說了,沒想到我們竟這麽有緣。哎,蘇兄那套火夜飛天劍真是厲害,不知道能不能教給我。”
我被他轉移注意力,看向戰事将休的蘇懿修。我不懂劍法,只是覺得蘇懿修的每招每勢都簡單又迅速,不像戲臺上的花拳繡腿都只是拿來供人觀賞的。
當為首的強盜被制服,他的手下也只得停了手,任捕快套上鐐铐,低眉順目,老實得就像我家大廚陶爺養的大狗阿黃。
蘇懿修收了劍走向我們,向孟青炀道:“多謝孟兄保護君庭。”
孟青炀愣了一下,擺擺手道:“蘇兄說的哪裏話,我身為阮小公子的保镖,保護他是我職責所在。再者說了,阮小公子把我當朋友,就算不為工錢,我也不會置之不理,更何況剛才我其實什麽也沒做,你這聲道謝也未免太過客氣。”
蘇懿修點點頭,正要說什麽,那長相俏麗的女捕快便走了過來,對蘇懿修一抱拳道:“剛才多謝公子相助,如果不是公子,我早已成了那些強盜的刀下亡魂。”
“刀下亡魂倒不至于,”孟青炀不待蘇懿修回答就插話道,“被拉上山去當壓寨夫人倒是極有可能。”
女捕快明眸一轉瞪了孟青炀一眼,擡手指着他厲聲道:“看你随身佩刀,想必也是個習武之人,方才怎麽不見你出手相助?這會兒倒來開我玩笑,好不知羞。”
孟青炀把胳膊往我肩膀上一搭,嬉皮笑臉地回她:“不好意思,我是這位風度翩翩阮小公子的貼身保镖,又受剛才救你的蘇公子所托照顧他,所以脫不開身。”
“他一個大男人,要你保護?不認錯也就罷了,還找這麽別扭的借口。”女捕快觑了我一眼,又瞪向孟青炀。
我看到孟青炀面露無奈,于是替他解圍:“孟兄所說俱是事實,是我拖累他了。”
女捕快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屑道:“看你就是個寵溺過度的富家少爺,白長了副好皮相,只知花天酒地,敗壞了身子要人照顧。身為男兒,就該練就一身強壯體魄保家護國,女子如我尚且知道鋤強扶弱,你卻只知花錢買個保镖招搖過市,比他還不知羞。”
這……我未料到她口舌如此伶俐,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蘇懿修及時開口,替我挽回了些臉面:“君庭從小身體虛弱,并非如你所說。姑娘不知實情,還請口下留情,以免觸及他人痛處。”
女捕快見是他開口,立刻收了刻薄的面容,對蘇懿修恭敬道:“公子說的是,我跟一群爺們在一起粗野慣了,還請公子見諒。”
蘇懿修沒再追究,轉頭問我:“我們的馬車都已毀損,帶來的侍者也傷亡慘重,是否要回安洛重新休整?”
我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侍者,又看看馬車,搖搖頭道:“前面就要到樂城了,我們把人都送到樂城救治,接下來的路程,由你、我跟孟兄完成即可。”
蘇懿修猶豫地問:“你是富貴出身,我跟孟兄是山野莽夫,恐不能照顧周到,等到了樂城,是否再雇幾個侍者較好?”
“不用麻煩,”我擺手,“出門在外,哪有那許多顧忌?我雖體弱,卻還照顧得了自己。”
我們委托幾位捕快幫忙把侍者送去樂城,他們立刻爽快地答應下來。一行人走走停停,沒多久便到了樂城。
樂城真是名如其城,一進城門,便是一派百姓安樂的景象,就連小販的叫賣都是一首歡快的歌謠。
先把傷重的侍者送到醫館救治,囑咐傷勢較輕的王志待大家都傷愈後自行回安洛,我們便打算先找地方落腳。
正跟護送我們的四位捕快道別,一個中年捕頭帶着兩名捕快走上前來,沖着幾位捕快大喝:“你們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還知道滾回來?!”
我們幾個被這吼聲吓得一愣,四位捕快嗫嗫地跟捕頭打招呼:“包捕頭。”“爹。”
叫爹的那個,是來樂城的路上圍着蘇懿修大談人生抱負的女捕快包娴雅,她現下見了捕頭,竟安靜不少。
“擅離職守,都跟我回去領罰!”包捕頭二話不說,拉了包娴雅就走。包娴雅用力掙開包捕頭,不服氣道:“我們是去青風林抓強盜,盡忠職守,憑什麽受罰?”
包捕頭氣得鼻子下的胡子翹得老高,寬厚的臉上一片通紅:“抓青風寨強盜的差事早就交給了趙捕快他們!你們不僅私自離職,還越俎代庖,看我回去不重重地罰你們!”
“趙士林整天就知道仗勢欺人,根本沒把差事放在眼裏,我們看不過過路百姓受苦,為民除害,該罰的是趙士林,不是我們!”包娴雅把頭一揚,一副死不認錯的樣子。
包捕頭氣得跳腳,指着包娴雅破口大罵起來:“你個不肖女!整天就知道跟老子做對!你今天要是不認錯,就休怪我不顧父女情誼!”
“我沒錯!”包娴雅堅持道。只聽“啪”地一聲,包娴雅臉上紅了一片,包捕頭揚着手,渾身顫抖。
在場的人,包括我,都愣住了,直到包娴雅捂着臉跑走,大家才反應過來,幾位捕快欲言又止,包捕頭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是我教女無方,今天讓大家見笑了。小女該受的罰,由我替她承擔。”
“包捕頭……”一位捕快要勸解,被包捕頭擺了擺手制止了。
待包捕頭把人都帶走,我跟蘇懿修都相顧無言,還是孟青炀先開口:“我們先去找家客棧吧?天色也不早了。”
我跟蘇懿修點點頭,跟着他去尋客棧。
由于侍者都負了傷,幫助我尋找怒魄的就只剩下蘇懿修,思前想後,我們決定把事情有所保留地告訴孟青炀,讓他幫我們一起尋找怒魄。孟青炀聽了我們的解釋,沒有懷疑,馬上就答應下來,并早早睡下,到了晚上,跟我們一起行動。
我們來到客棧後院,卻看到有一個人在後院大槐樹下靜靜坐着。似是聽到腳步聲,那人猛地回頭,看到我們不禁一愣:“你們怎麽在這兒?”此人正是挂着兩行清淚的包娴雅。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