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萬籁俱寂, 月光掩映間,兩道黑色挺拔身影在叢林裏綽綽約約。
那帶着面具的人問:“你那邊可是處理幹淨了?”
另一人答:“那老賊的餘黨已經悉數被我控制了。”随後又像是想起什麽事情, 眼中忽然迸射出利劍般的光芒,道:“他如今經脈盡斷,哪怕妙手紅藥在世,也救不回他了。”那妙手紅藥, 便是修仙界享譽盛名的醫仙聖手,傳說在二百年前的仙魔混戰中,曾憑一己之力, 一夜救活三十名五髒懼碎的修士。
面具男點點頭, 笑道:“如此甚好。等到仙試大會, 是時候給衆仙家一個驚喜了。對了, 你要的人我大概已經找到了, 等這次事情過去後, 我找個由頭把你帶給你。”
那男子心下感激, 開心之餘望着面具男暢然的模樣, 忍不住問道:“你就不怕萬一事情敗露,衆仙家群起而攻之?”
那人轉過身來,白鐵鑄的面具泛着銀光,冷笑道:“死人又有何懼?”
一股冷意悄然在月色下暈開。
夏微瀾剛回道衍宗一兩日, 整個修仙界便迎來了一等一的盛世——仙試大會。
咕咕雞吵着要一道同去,夏微瀾想着, 如今咕咕雞也已經化形, 帶着出去也無妨, 索性就同意了,只是這樣一來,就要連雪團一起帶去了。
咕咕雞自從化為人後,倒是也不怎麽黏糊夏微瀾了,就經常跑去山下和新入門的小弟子一起玩耍說話,夏微瀾覺得咕咕雞雖說生得高大,可是如今心性卻比雲哥兒高不到哪兒去,便也樂于看他和同齡修士往來。
同時曦栾面對咕咕雞的态度,也是從心底愈發真誠友好起來。
作為修仙界百年一遇的修仙大會,自然是盛況空前的,想去的人自然不再少數。但是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去的,夏微瀾左右打量了一圈,發現基本都是修為甚高的那幾個熟人啊。
一人遠遠跑過來,道:“師姐,聽說你不參加此次的仙試大會?”
夏微瀾訝異地看着眼前白衣束發的男子,愣怔了幾秒才意識到原來這是藍離浩。哦對了,她怎麽給忘了,去參加仙試大會肯定要穿道衍宗的道服呀,怪不得藍離浩今日會穿一身白了。
“對啊,這次我就不參加了。”夏微瀾答道。
藍離浩面容冷峻,一身白衣更顯得孤僻疏離,他皺着眉問道:“這是為何?”藍離浩也是今日早上看見宗裏面張貼的名單才知道,夏微瀾并不是作為參賽者一起去仙試大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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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夏微瀾被問住了,難道她能說自己志不在修仙,打算修仙幾年然後道人界種田養老嗎?
顯然不能。
“這個嘛,不想參加就不想參加,哪裏還有這麽多理由。”夏微瀾随意糊弄過去,就笑嘻嘻地找借口走了。
遠遠看了廣場一圈,就看見雲皖師叔拿着折扇,正交待着一位門下弟子的出行注意事項。等人走了,夏微瀾才湊過去,好奇問道:“雲皖師叔,你不去參加仙試大會的嗎?”
雲皖折扇一打,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道:“這得問你夙禾師伯,宗裏最近出了些麻煩事,他不敢使喚你師父,倒是使喚起我來了。丢下我一個人,自己和你師父跑去仙試大會逍遙去了。”
夏微瀾萬萬想不到竟然是這樣,但一想,又的确是美人師伯能幹出來的事。她問道:“宗裏發生了何事?”
雲皖道:“無甚大事,就是藏兵室裏面有幾件重要法器丢了,我要留在宗裏徹查一番。”
夏微瀾點點頭,藏兵室法器丢失可大可小,想着她又安慰了雲皖幾句,才瞧見從大殿上徐徐踱步而出的曦栾,開心地蹦跶着身子朝曦栾跑去。
眼見身後還跟着笑得一臉風流的夙禾,夏微瀾忍住想要撲過去的動作,微微克制了一下面上愉悅的笑容。
夙禾搖頭道:“不得了啦,師侄長大了連師伯都不待見了。”
夏微瀾有些不好意思,卻一本正經胡扯道:“哪裏有的事,我只是忽然想起陳掌教的教誨,修士行止要端正,靜如止水,雅若新梅,出門在外才能不丢了宗裏的臉面。”
夙禾笑笑道:“你聽陳掌教瞎說,切莫一把年紀了學了你師父那樣老成。”曦栾的眉輕輕擰起,夙禾繼續道:“你瞧你師伯我,出去還不是人人稱贊我風流倜傥,魅力無雙。”
夏微瀾:“……”
曦栾涼薄的眼神落在自家師兄笑得張揚的面容上,夙禾這才乖乖安靜下來。夏微瀾在一旁,悄悄捂嘴偷笑。
沒過多久,道衍宗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朝風雲築出發了。
此次仙試大會由風雲築謝家承辦。風雲築謝家和晚照慕容氏一樣,都是由嫡親血脈傳承下來的修仙世家。
二百年前仙魔大戰,八大世家宗派聯手斬了魔界少主殷長歡的首級,擊退魔族,除了道衍宗、紫影宗、紅藥谷三方隐退,剩下的五大世家宗派互相扶持,逐漸發展壯大,其中以北派風雲謝家、南派晚照慕容氏長勢最為明顯,不過近年來謝家擴張速度劇增,大有壓過慕容氏的勢頭。
風雲築,午時。
太陽正烈,道衍宗一行人禦劍飛行了小半天,此刻也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洛水帶着幾名同門弟子早就提前幾天來到了風雲築,早早訂好了客房,道衍宗一行人才到風雲築,便被洛水接到了風雲築一間裝修看起來不錯的客棧中。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湧進客棧,在一樓用餐休息。夏微瀾抱着雪團坐在曦栾旁邊,見咕咕雞表情不佳,以為他是累着了,湊過去和他說點了他最喜歡的荷花魚,咕咕雞卻恹恹的,嚷着自己太累了。
洛水不知曉咕咕雞的身份,雖然沒有修為,但是見夏微瀾對他多有照拂,于是上前道:“想來是一路勞頓,身體有些吃不消。我帶這位小公子上樓歇歇吧。”
夏微瀾自然是感激的,懷中的雪團喵喵的叫了幾聲,她好笑地撸撸她的皮毛,道:“好了,他都生病了,你就不要幸災樂禍了。”
雪團又叫了一聲,方才答應。
很快熱騰騰的飯菜就上好了,曦栾幾人一桌,剩下的二十餘人各做一桌,好在客棧大,倒也顯得不那麽擁擠。
曦栾很是自然地夾了一塊肉到夏微瀾碗裏,夙禾酸溜溜道:“師弟,也給我夾一塊呗?”
曦栾收回筷子,淡淡道:“自己夾。”
夙禾捂着心口一臉受傷的模樣,有人噗嗤笑出聲。他兩個眼刀子朝楚鳴飛過去,後者硬生生憋住了笑容,面色漲紅,朝夙禾碗裏夾了一塊肉:“來來來,師父,徒兒幫你夾。”
夙禾用筷子挑起那塊肉:“肥肉?你這小子故意的是不是?”
“沒有沒有……”
夏微瀾樂呵呵地笑了,曦栾也緩緩揚起了嘴角。
比起這邊的氣氛一派和諧,旁邊的那群食客卻是頻頻将目光投過來。
有食客見他們個個穿着一身白色衣袍,袖口處統一繡着黑色卷紋,行為舉止不是一般世家,忍不住低聲問道:“這又是哪位修仙世家的子弟?”
另一人輕啄了一口酒,壓着聲音道:“雖不常見,可是看着那袖口雲紋,倒像是道衍宗的。”
那人驚呼:“竟然是道衍宗的?怪不得為首的那幾個都氣質非凡。”
夏微瀾幾人坐在一桌,聽見那幾人的話,心中失笑。
一人停了筷子,悄悄看了他們一眼,道:“聽說風雲築今年,要承辦仙試大會,各大修仙門派都會來。”
“那風雲築今年可就熱鬧了。”
夏微瀾正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門外忽然湧起一陣喧嘩,幾名紫衣女子手執佩劍,膚如凝脂,身子婀娜輕盈,出現在門口。
那幾名女子輕衫粉面,面上挂着淡紫色面紗,一雙眼睛盛滿了盈盈秋水,潋滟生波,雪白的額間輕落着一點朱砂,半掩的淡紫面紗下,五官若隐若現,叫人心神蕩漾,浮想聯翩。
夏微瀾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幾位神仙姐姐,一時間竟然忘了眨眼。曦栾放下喝茶的手,幽幽地盯着那幾名女修,修長的手指在木桌上緩緩叩了三叩,清脆的敲打聲喚醒了夏微瀾的神經,她這才如夢初醒。
為首的那名女子拿着嵌紫玉寶劍,劍端挂着深紫流穗,神情清冷,坦然迎上堂內衆人的目光,眉頭輕蹙。
旁邊的同樣蒙着面紗的豔絕女子道:“師姐,這些人的目光真是失禮,怪不得師父向來都不讓我們出山。”
其他紫衣女子雖并未說話,面上卻也露出了贊同的神情。
江襲月将大堂掃視了一遍,目光落在曦栾等人身上微微停頓,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道:“卿心,不得多言。眼下找到紅藥谷主,趕緊醫治好師父才是。”
身後以為年紀看起來稍大的紫衣女子也道:“對,還是快些找到紅藥谷主要緊。”
話落間,幾人的便身姿輕渺的上了二樓,紫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卻留下一陣暗香。
有人還未回過神來,輕飄飄道:“這是哪裏來的神仙姐姐?”
另一人愣愣道:“我莫不是眼花了,還是今日神仙集體下凡了?”
衆人議論紛紛,話題中心無外乎圍繞着這幾位姑娘到底是哪家門派。
忽然有一位錦衣食客,啪地一下合上手中折扇,驚呼:“我知道了!竟然是紫影宗!據說仙魔大戰後就隐居深山不問世事的紫影宗!”
“原來如此!一身紫衫,劍帶紫色流穗,輕紗掩面,額間一點朱砂,自帶杜鵑芬芳,可不就是紫影宗女修的裝扮嗎!”
夙禾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今年倒是趕巧了,但凡有點聲望的都來了。”
曦栾道:“不足為奇”他悄無聲息地催動周圍的結界,周圍嘈雜的聲音皆如潮水般褪去。他緩緩道:“傳言修仙盟要在此次修仙大會中選下一個少年盟主,加以培養,時以繼任。不管消息真假,各大小修仙世家總是趨之若鹜的。”
夙禾點點頭,表示贊同。
曦栾輕輕喝了一口茶,又道:“聽說,此次謝明卓有意讓長子謝懷嶺争奪盟主一位。”
夙禾放下杯子,桃花眼沒了往日的風流,沉聲道:“這個謝明卓真是不知滿足。”
謝家家主謝明卓野心這幾年從北往西,一路收歸了大小不少門派,因着道衍宗和劍衍宗守着大片極西之地,謝明卓才開始有所收斂。聽說這次謝明卓有意讓長子謝懷嶺争奪盟主一位……
若是成功,謝家必然勢大,到時……
顯然夙禾也是想到了這一點,面上不怎麽好看。夏微瀾卻是聽着兩人的對話,內心一陣糊塗繞。
她只記得,這次仙試大會最後藍離浩得了頭籌,成為修仙盟盟主的下任繼承人,後來成功繼任,卻不知道,在實際的修仙世界中,局勢竟然是如此兇險。她只感到有些燒腦,她感到在小說着墨不到的地方,世界正在自己慢慢補充壯大,小說中記載的事情漸漸變成了冰山一角,這種感覺讓她很是複雜。
正思忖之間,樓上傳來幾道争執之聲,還伴随着輕微的腳步聲。
一個聲音無奈道:“在下已經說過,谷主雲游四海,何時歸來無人知曉。”
另一道聲音急急道:“可是我師父她的病可等不得啊!”
另一道清冷的聲音及時喝住了她,夏微瀾正要再細聽,那幾人像是走遠了,後面的聲音也就聽不真切了。
明日仙試大會便會正式開始,謝明卓今晚在風雲築水榭長亭宴請百家,長長的流水席一直從亭內長長擺至亭外,裏裏外外又擺了幾圈,桌上擺着的無一不是精致的菜肴,宴會一開始絲竹管弦之聲便随之響起。
謝明卓一身赤金色錦衣站在主案前,眼眸含光,朝衆人笑道:“今日百家齊聚,謝某心中高興,特設小宴,替諸位仙家接風洗塵。”
玉盤珍馐像流水一般送上來,絲竹管樂之音不絕于耳,夏微瀾啧啧贊嘆,要是陳掌教在這裏,指不定又要狠狠痛斥一番靡靡之音、鋪張浪費。
謝明卓笑意盈盈,盛情邀請百家共享盛宴,眼神真誠,舉止得儀,容顏含光,若不是夏微瀾提前知道這家夥已經有四五百歲了,怕是以為這就是哪位普通富家風流公子。她忽然望着旁邊的曦栾,心中計算道,說起來,師父也應該有約莫兩百歲了。
修仙之人,年齡果然就是一個龐大的騙局。
夏微瀾低頭輕飲了一口酒,旁邊的曦栾轉過身來,道:“此酒甚烈,少喝為宜。”
她咂咂嘴,回味着嘴裏還殘留着酒的香甜氣味。這酒明明喝起來和普通果酒一般,怎麽會烈呢?不過師父都提醒了,還是少喝為宜。
她放下酒杯,長亭外徐徐走來兩排妙齡女子,手執粉色蒲扇,月牙白的窄身抹胸露背錦衣勾勒出窈窕身姿。女子們在賓客面前晃了一圈,香粉撲面,裸露的肌膚雪白如凝脂,随後又聚在一起,各自高低站着,手中的蒲扇合在一起,好似一朵嬌滴滴水靈靈的花,就像這群嬌滴滴水靈靈的姑娘一樣。
夏微瀾開心地沉迷于美色中,卻猛地想起旁邊還坐着個曦栾,不禁為之一震。她見四下賓客都自得其樂,于是大着膽子把手伸進曦栾寬大的袖口中,不費吹灰之力的握住曦栾的手。
她的手有些涼,曦栾幾乎是立刻偏頭看她,露出疑惑。
夏微瀾道:“師父,不許看。”
曦栾愣怔了片刻,便目光了然。藏在袖口下的那只手反握回去,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口灌下,嗓音好似醉了那般,道:“好,我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