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師的煩惱

第10章

我平日在街上閑逛慣了，自然知曉哪家的包子好吃，從前我并不很喜歡吃這東西，總覺着不夠精細美味，比不得各色精巧糕點，加之早上吃包子的人不少，總是排着一條不短不長的隊。我向來厭惡排隊買物之類的事情，輕易不往人堆裏擠，但這一回是例外，百裏襄想吃，我自然是要給他買的。

為了心裏那個人做的事，仿佛不管有多厭惡難辦，都會覺得甜蜜輕松，這種感覺，我還真不曾有過。

這一回很巧，包子鋪的人不甚多，我便不必苦苦等着。很快輪到我，買了四個肉餡四個素餡的。我并不曉得百裏襄的口味偏好，只好各買一樣。想來總會有一個和他口味，至于我，向來都不喜歡吃這個，但總不能在一旁看着他吃東西，傻兮兮地幹瞪眼。這包子不小，我想，百裏襄再怎麽着也不至于能一下子吃掉八個包子，何況他也不像是能吃的，我吃他餘下的那些便是了。

滿面春風地回去他那裏，掀了天青色的幔帳，百裏襄已經穿衣洗漱完畢，淡淡瞥我一眼：“買來了？”

“嗯，我買了八個，總會有合你口味的。”我将東西遞給他。

他卻不接，坐在我昨夜睡過的椅子上：“将肉餡的揀來給我。”

“哦。”我依言揀了四個肉餡的，再遞給他，忽然覺着這種伺候人的感覺很微妙。在氣勢上明顯就矮他一截。我皺了皺眉頭不再想這些，只是看着他。百裏襄接過包子，慢條斯理地吃起來。我看見那肉餡，稍稍有些肥膩，我不大喜歡油膩的東西，百裏襄瞧着也不像是好這口兒的，于是我開口問他：“你确定只吃肉的，一個素餡的也不吃？”

“我不吃素。”他咽下嘴裏那一口，淡定道。

我被他這句話噎着，半天不知道該接句什麽。

眨了眨眼，我說：“這肉挺膩的，你竟不嫌？”

此時百裏襄已吃罷兩個包子，又把第三個包子送到嘴邊，剛要咬，聽見我說話，又停住。他擡眼看向我，眸中有一分不易察覺的暖意：“我又不是吃齋念佛的和尚，沒那麽多忌諱，自然是怎麽舒心怎麽來。”

我撓撓腦袋，有些反應不過來：“你确定你是我認識的百裏襄？”居然一句話裏那麽多字兒，還帶着些打趣兒的意思。

他開始專心吃包子，懶得搭理我的幼稚問題。

我沒什麽話說，拿了一個素包子也吃起來，一面吃，一面偷眼去看百裏襄。他的吃相看起來甚是斯文，但速度也是極快的，在我吃完半個包子之後，他已經将那四個肉包消滅。

我實在是很，佩服他。

他對上我的視線：“你這是個什麽表情？”

我摸了摸自個兒的臉，什麽表情，我表現得有這麽明顯嗎。不過現在的百裏襄實在是與我印象中那個冷美人有太大出入，叫我一時難以适應。

“你在想什麽？”他微微蹙起眉頭。

我下意識與他視線錯開，片刻後忍不住又移回來：“想你一個大美人就在我面前，我卻只能看，不能吃。”

以為他會不悅，沒想到百裏襄只是斂目，很有些高深莫測的意思，叫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半晌我聽見他說：“我若真叫你來，你敢嗎？”

我咬一咬唇，繼續吊兒郎當的腔調：“你敢我就敢。”

他擡眸，依舊是無波無瀾：“我還餓。”

“啊？”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還想吃包子。”

“啊？”

“我還想吃包子。”他重複一遍，語氣平淡，沒有帶出絲毫的不耐煩。

我這才反應過來，問他：“你要吃幾個？”

百裏襄看着地，有些出神，依舊淡定答道：“四個。”

于是我又為他跑了一趟腿，途中不停想着，我為何要如此聽他的話，他讓我做什麽我便做什麽。我是喜歡他沒錯，我也承認我對他的喜歡特別而純粹，甚至這樣的情感還不曾對旁人有過。可是我是怎麽喜歡上他的，我是被他哪裏吸引住的。

待把包子交給他時，我忍不住又問了句：“吃這麽多油膩的，你竟不嫌？”

百裏襄拿出一個熱乎乎白嫩嫩的包子，輕輕往上頭呼了口氣，仿佛是想将它吹得不那麽燙手。他并不急着吃，食指在包子上戳了戳，漫不經心道：“我如此冷淡不解風情，你竟不嫌？”

我愣了愣，随即笑道：“我怎麽會嫌你，嫌誰都不會嫌你。”

他往包子上咬了一口，細細地咀嚼，咽下，而後問道：“你确定這不是你平日收服美人時用慣的話？”

我扁扁嘴，故作委屈：“襄襄啊，你把我當成了什麽人？”

他擡眼，黑眸對上我，好似在說，不是這樣嗎。

我想起自己從前的不良行徑，臉上一紅，小聲道：“從前，我是很荒唐，可是現在已經不那樣胡鬧了，而且，我對你是真心。”

“真心？”他搖搖頭，依舊是不相信。

我見他不信，有些急了，說話也開始沒了顧忌，想到什麽說什麽：“我很清楚自己是怎麽想的，你說我不是真心，倘若我不是真心，怎會三番四次來你這裏，倘若我不是真心，怎會強迫自己學琴學音律，我明明不喜歡這些，亦沒什麽天賦，你道我是為了誰？”

話出口後，我很後悔。我喜歡他是我自己的事，為他做了什麽亦是我心甘情願的，就算吃苦受累不讨好也是自找，關他什麽事情呢。他要不要喜歡我是他的自由，我總不能強迫他說一句喜歡。

百裏襄眨了眨眼，眸裏有些疑惑迷茫，他問我：“我有什麽好，你又是為什麽？”

我攤了攤手，無奈道：“是我自個兒犯賤，放着那麽多可人兒不去喜歡，偏偏被你這個榆木腦袋的小琴師給迷住，我能有什麽法子？”

他仍是不能理解：“我實在是不懂這些情情愛愛的。”

我白他一眼，心想，你都能懂了，這世上還會有不懂的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