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後,和白少俠交談的結果是,我頂着一對兒熊貓眼一臉癡呆坐在原地,忽然覺得百裏襄也挺溫柔的。
我看了看白少俠氣急敗壞愈走愈遠的背影,感嘆笨蛋果然是無法溝通的。眼圈兒一陣疼,我挂了彩,當然白少俠也好不到哪裏去。我軟硬不吃,不管他如何威逼利誘堅決不改糾纏百裏襄的初衷,也算英雄一回。
英雄罷,我暫時也沒什麽事情可做,妙音閣今天是不能再去了。就算對百裏襄死纏爛打,也得先回家休息休息,調整好了,再去勾搭百裏襄。
我緩緩地站起身來,雙手觸地時卻覺着有些咯得慌,遂擡手去看,只見地上靜靜躺着個玉青色的物事。我拾起它,擱在手掌仔細研究,只覺那物觸手冰涼徹骨,夏日消暑再好不過。似玉石潤澤光滑,上頭有着許多繁複紋飾,因着我的孤陋,瞧不出那是古老字符或者只是單純裝飾,只認識中間镂空雕刻的一個“襄”字。
回想一下方才百裏襄将我扔出來時的情形,覺着這東西很可能是百裏襄無意間掉出來的。
我用食指輕輕撫了撫它,十分自然地将其收入懷中,想着現下不是時候,回頭收拾好了形容再将這物還他。這幾日,暫且留個念想。
我拍拍沾在衣裳上的塵土,拿出把附庸風雅的折扇,擋住半只熊貓眼,這才敢回去家中。
回了姚府,恰好看見我那水靈可愛的小侄子立在一株桃樹下,小胖手顫顫地接住樹上落下的一片粉色花瓣。
我有些納悶兒,畢竟這孩子向來不是愛護小花小草的人物,平日沒禍害它們就算很不錯了。今日他倒有了閑情安安靜靜站在樹下?
我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小肩膀:“賞花?”
大抵是太專注,小侄子對着手心的花瓣愣了一會兒才擡起頭,烏黑的眸子中蘊了層疑惑:“叔叔,,我方才好像聽到有誰說‘不想落在地上’,等到我接住這花瓣時,又聽見一句‘多謝’。”
我皺着眉将手探到他額上試溫度:“幻聽罷。”
小侄子不确定地搖搖頭,臉上現出些茫然。他依舊是捧着那片桃瓣,小心翼翼的,仿若它真的是會說話。他也不同我說話了,轉了身,便去了別處。
我未将這樁事放在心上,規規矩矩地在家裏呆了幾天,一直等到臉上兩圈兒烏青下去了,才敢出去轉悠。
其實這幾日我總在想為何自己會對百裏襄有如此濃厚的興趣,美人不是沒有見過,而我這人向來是個貪圖新鮮害怕麻煩的主兒。像百裏襄這樣死活勾搭不上的,毫無疑問就是個大麻煩,而我居然還接連幾天夢見這個大麻煩。
很奇怪的,夢境不相同,相同的是夢中的我從來都是個五六歲的小屁孩兒,夢中情景皆是與他相處的平淡細節,這真是讓人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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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府中有了個傳聞,說是我那侄子中了邪,整日坐在一株桃樹下,時不時喃喃自語,對旁人視而不見。我二弟很是焦急,重金請了個所謂得道高人入府驅妖邪,那得道高人跳大神似的一陣折騰,結果小侄子該中邪還中邪,依舊是每日坐于樹下喃喃自語。
我曾問過他,為何如此,結果小侄子眨巴着一雙大眼睛告訴我:“叔叔,你不知道,這桃樹邊站着一個好漂亮的姐姐,她同我說話呢。”
說罷,小胖手指向桃樹一旁。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沒看見什麽漂亮姐姐,只見那桃花開得正好,灼灼其華如同美人含羞面容。
我愣在原地,終于相信小侄子的确是中了邪。
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侄子看着我:“我能看見,為什麽你們都瞧不見?”
為什麽你們瞧不見,這句話可真是熟悉。依稀記得我也說過這句話,不過是因何說,何時說的,說與誰聽,便一概想不起了。
正尋思着,卻見我弟媳朝這邊走來,面上是焦急神色,她将小侄子從地上扯起來,一只手擡起卻沒舍得打在他身上,只是安撫似的在他背上拍了兩下。小侄子被人從地上拽起來,眼睛卻還看着那株桃樹,弟媳見了,不由紅了眼眶兒。
之後她告訴我,小侄兒之所以坐在桃樹下是因着能瞧見旁人瞧不見的一些“東西”,并不是中邪,但終究也是異常,她與我二弟也是憂心于此。
末了,她問我:“聽夫君說,大哥五歲時也如這孩子一般,能瞧見旁人瞧不見的東西,到了七歲發了一場熱,便也同正常少年沒了分別。”
我卻是一頭霧水,我并不記得自己五歲時能瞧見什麽不同的東西,只是中間有一段記憶像是模糊不清。我記得自己五歲時是與一個人十分要好的,卻想不起來那人是誰,不過弟媳的話倒讓我想起這幾日的夢境。夢中的我便是個五歲小童,每日往妙音閣跑得勤快,與百裏襄的關系,似乎,還不錯。
以我惰懶本性,自然不會也不想去探究這其中的因果緣由。我向來不喜歡費心思在複雜之事上,就算廢了心思也不見得能想出什麽來。何況,那夢中的故事太過美好,我只有腦袋被門擠了才會相信那是真的。
我現下很想往妙音閣走一圈兒,又不大敢。我記着百裏襄是怎麽把我拎出去的,也不想再被他拎一回。苦惱中,忽然想起從前與我相好的那一位小倌,秋兒。
秋兒是個有點子的人,關于勾搭百裏襄這樁事,我自己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如何做,問旁人也問不出什麽結果,反而還會被狠狠鄙視一通,實在讓人頭痛。或許只有秋兒這個有經驗的,才能幫我出出主意。
去了群芳苑,熟門熟路地上了樓,拐了三兩下,便到了秋兒慣住的房前,正準備裝個斯文敲個門,卻被一人攔了下來。那人的聲音使人骨酥意軟:“今兒個秋兒不接客,公子不妨另找他人。”
我不忿,百裏襄攆我也就算了,怎麽連他們都攆人。
我白他一眼,問:“你誰啊?”
出乎意料的,那人有一副好皮相,他笑了笑:“我叫玉芙,不過公子別誤會,我不是出來賣的。”
那真是枉費了如此香豔的名字。我再次白他:“那你是來做什麽的?”
“尋人。”
說罷,玉芙很沒禮貌地拿過我腰間挂着的物事——妙音閣裏拾的不明物件,他看着中間那個“襄”字:“這是百裏襄的東西?”頓了頓,他說,“沒想到能有這樣的意外收獲。”
連名帶姓稱呼人,真是沒教養,我還沒腹诽完,他自言自語似的繼續說:“不用問,這也只能是他的,旁人哪裏能有這個呢?”
我将那東西奪回來,問:“你什麽意思?”
“公子只需告訴玉芙,百裏襄現在何處?”
我剛想說出妙音閣三個字,想了想,又覺着不對,既然這人知道百裏襄是誰,又怎會不知道他在何處,何況他給我的感覺實在不怎麽好。既然不知道他什麽目的,那還是別把百裏襄的事情告訴他了。
對着那人的眼,我說:“不曉得,這東西是我在路上拾的,其他的統統不曉得。”
果然我的謊話說得有些拙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