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該死,明明挑的最偏僻的路線,居然還有怪物!”護衛軍全身緊繃,望着裝甲車後車廂上被撞出的小缺口,焦急的踱步,四處找東西堵上缺口。
“我們人少,武器還不夠。”
怪物長長的尖喙突然紮入缺口,張開,力道大的幾乎破開了缺口,猙獰細密的鋸齒狀牙齒,鋒利的閃爍着冷光。
“開槍嗎?”其中一個較為年輕的護衛軍聲線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居然已經拿出了槍對準了怪物。
“我們配備的子彈太少了,根本不夠将所有的怪物擊斃。”
其中一個護衛軍彎腰找到了在座位下的維修錘:“我把缺口砸回去!”
“讓它們撞。”就在護衛軍打算去維修缺口之時,從車廂的裏面傳來了一道清冽的嗓音。
從深處站起來一位身高很高的修長身影,白色長褂的男人帶上了防毒面具,雪白的手套将雙手籠罩的嚴嚴實實,然而露出的那一雙眼睛卻是世間罕有的美麗的色澤,一眼望進去宛若看到了折射-出最耀眼光華的黑色鑽石。
男性的手中握住一把小臂長樸實無華的鋼刀,戒備警惕的看向那缺口處:“就讓它們一個一個進來,進來一個,死一個。”
護衛軍立刻反應了過來,對着此時在車廂內的醫護人員說道:“你們所有人都靠到最裏面去!把防毒面具帶好,不要觸碰任何怪物的碎片!”
肅霜握緊了手中的鋼刀,在第一個體型較小的怪物沖進來的瞬間,鋼刀迅速閃過,鳥類怪物的脊柱直接斷裂掉落在車廂內之內,濺起了一片腐爛的碎肉。
這是一個好的辦法,怪物基本沒有思維,在短時間之內一個一個進來肯定能削弱戰力。
四處遍布的人造迷霧阻擋着所有物體的視野,三輛黑色的裝甲車颠簸着,在紅褐色的土壤上留下深刻的輪胎印。
而在黑色裝甲車的周圍,無數已經肢體腐爛的黑褐色飛行類怪物正在不斷的追擊着裝甲車。
在肅霜的腳下已經堆滿了飛行類怪物的屍體,将他鞋子浸染,在肅霜白色研究服的下擺染上了幾滴血液。
誰都沒反應過來,站在最前面的根本不是護衛軍,而是穿着白色長褂的研究員,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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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堆滿了對我們的行動很不利!”其中一個護衛軍觀察了情況立刻彙報。
“把後車門打開。”肅霜說道。
一旁的人顯然認為肅霜瘋了,立刻反駁:“不行,一旦打開這些怪物會蜂擁而入的!”
“沒關系。”肅霜踢了一腳在地面上亂七八糟的碎肉,“我們的子彈現在已經綽綽有餘了。”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立刻了這句話的含義。
在駕駛座上的人立刻通知其他兩輛車,迅速開始反擊。
後車廂大門大開的瞬間,密密麻麻的掃射蜂擁而出,機槍巨大的聲響炸裂在車廂之外。
肅霜将那些屍體踢了出去,一臉的嫌惡,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和衣服下擺,忍耐住想要直接脫掉的沖動,手中握着一把短小的防身手-槍,随時準備擊斃一些從槍林彈雨中逃跑的‘幸運兒’。
“數量在減少了!”護衛軍興高采烈的開口,“彈藥剩餘還有很多。”
“等等,停……”突然其中一個護衛軍喊停了進攻,所有人聽令停手,“奇怪。”
肅霜聽到這一聲奇怪擡頭,擡眼就看到那些怪物居然正在逐漸離他們遠去。
“恩?它們不追了?”在肅霜身邊的醫護人員很詫異的叫道。
“居然不追了?是害怕了嗎?”有人吶吶的問道。
“怎麽可能,怪物會害怕?”
肅霜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看了看越來越遠懸停在空中的飛行類怪物,眉頭緊皺:“清點一下彈藥。”
肅霜脫掉了自己的外套,直接用來擦拭鋼刀,面色卻沒有剛剛那般輕松了。
從怪物學的角度來說,會出現這種狀況,很可能是在前方有更大的威脅。
“快到了,大概還有三公裏。”駕駛員在前方說道。
肅霜靠在車壁上,看着周圍,所有人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可是感覺不太像是驚魂未定,倒像是變得更害怕了,完全沒有怪物不再追擊的輕松。
此時緊靠在肅霜身邊的年輕醫護人員的手不自覺的抓住了肅霜的衣服,肅霜垂眸,看到了對方的手指居然在不自覺顫抖。
肅霜皺眉,擡眸望去,發現在場的人居然沒有一個狀态是正常的。
“你很害怕?”肅霜問着旁邊的人。
“我……我不知道。”此時年輕的醫護人員擡頭,瞳孔放大,神色恍惚,“我不知道,但是,但是我……我……”
醫護人員上下牙撞擊打顫,如同冷到極致一般完全無法控制的說不出一句正常的話。
與此同時突然車輛狠狠的剎車,在車內的所有人都毫無防備的随着車子的剎車而被掀翻,護衛軍還算能穩定,可醫護人員卻是幾乎直接撞做了一團。
“喂,你在做什麽?”肅霜狠狠敲擊了一下駕駛座的方向,發出很劇烈的一聲悶響。
然而剛剛還語調穩定的駕駛員現在卻已經沒有半點回應。
肅霜隐隐約約感覺到空氣中似乎有某種怪異的氛圍感,這種感覺可以清晰的讓人感覺到。
肅霜站起身,一瞬間感覺到好像踩在了什麽濃稠的物體之上,強烈的排斥着的感覺幾乎要将他淹沒,阻擋着他前進的腳步。
低頭卻并沒有看到任何阻礙物。
聽到一聲凄厲的哀嚎,從肅霜的正前方傳來。
十分鐘前還英勇的護衛軍卻發出了極其凄厲的哀嚎,極致痛苦和恐懼。
“喂,你怎麽了?”肅霜立刻拉扯了對方的衣-領,企圖讓人清醒過來。
然而肅霜卻直接對上了一張慘白的,青筋暴露,似乎被極致的恐懼籠罩了的臉。
肅霜心中一驚立刻松開了手,手中的鋼刀對準了護衛軍。
對方并沒有向肅霜以為的是被感染,即将變成怪物,而是只是因為失去了肅霜支撐的力道順着摔倒,甚至都觸碰到了滿地的血污。
在周身傳來嘔吐的聲音,那人極其痛苦難過,眼淚鼻涕橫流,甚至身-體還在顫抖。
肅霜一眼掃去,幾個人面色慘白,瞳孔放大,像是遇到了什麽最恐怖之物,從生理上産生了強烈的排斥感。
肅霜心中一淩。
“喂,發生什麽事了?”肅霜靠近狀态最好的一位護衛軍,彎下腰,拍打着後背,安撫情緒。
肅霜的聲音清冽好聽,在過于凝固的空氣中,如同石子落入死水深潭,将不能流動的,幾乎要人窒息的死水中濺起漣漪。
“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人似乎在肅霜的懷中被肅霜安定的心态感染了,說話清晰了很多,“着火了,着火了,火……一大片的火。”
“火?”肅霜四處看了一眼,并沒有看到任何異常,連焦糊的味道都沒有。
“病菌,我要被感染了,我要被感染了。”另外一個醫護人員慘白着臉色,不停的将身上的防護服企圖穿的更加嚴密,可是那防護服幾乎都快被他扯爛了。
“有蜘蛛怪,成千上萬的蜘蛛怪!對不起,對不起,別過來,求你了別過來……”另外一個人突然大聲喊叫着恐懼,可惜車廂內已經退無可退,突然間失-禁了。
肅霜渾身發毛,立刻倒退了兩步:“喂,你……”
幾個人的口徑不統一,但是肅霜卻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了什麽。
“精神影響?”肅霜在其中一人面前揮了揮手,對方的眼神對他的動作沒有半點反應。
是什麽東西在影響着他們,可是肅霜卻并沒有半點感覺。
他們這一次出來,是為了來接一個魔塔攻略隊。
魔塔,在這四處都是怪物和死亡的末世中突然出現的最後一座希望,據說攻略了魔塔,就能獲得新生。
而不久前他們研究所得到了D12魔塔被攻略成功的消息,但是當時的攻略隊的聯絡卻突然消失。
他們的車隊在前往聯絡消失的最後地點,勢必要将攻略隊的人帶回來,這是第一個魔塔攻略隊,對整個末世的局勢而言意義非凡。
對肅霜而言,最擔心的卻是其他。
成功攻略魔塔的隊長,是從小的将他和弟弟肅雪養大的叔叔。
空氣粘稠的仿佛石油,像是要阻擋肅霜的腳步,肅霜卻直接從車上跳了下來,打開了三輛裝甲車,卻都沒有看到哪怕一個能行動的人。
肅霜整理好防毒面具,将三輛車都牢牢的鎖死,熄火,不讓這些人在恐懼到毫無反抗的現在,被怪物攻擊,倉皇逃跑後死亡。
拿走了定位器,肅霜手中握着鋼刀,填滿了槍支的彈藥,向着定位器的方向尋去。
他要去執行任務。
好在定位的距離僅僅只有千米。
濃霧會阻擋人的視線,也會影響怪物對方向的判斷感,四周到處都遍布着人造濃霧,人類出行必定會靠着定位器。
定位器顯示着二十米,肅霜擡頭,人造迷霧逐漸散去,映入肅霜眼簾的是一片綠油油的果樹林,在這一瞬間照亮了肅霜的眼睛,這一刻他看到了真正的光。
末世中,已經沒有一片土地還能生長出作物。
這一大片果樹林,簡直就像是仙境一般。
肅霜不自覺的上前了一步。
這就是……魔塔被攻略之後的模樣?
給荒蕪的土地,重新賦予的生機?
這一刻肅霜突然明白了攻略魔塔到底對末世有多麽重要的意義。
情不自禁上前走了兩步,腳下卻觸碰到什麽,肅霜立刻防備的低下頭,卻看到了趴伏在地面的一個孩童。
肅霜心底一涼,彎下腰将孩童從匍匐的狀态翻轉過來,他看到了一張很熟悉,無論時間回退到幾歲,他都能認識的臉——斐光冀,他的叔叔。
“叔叔,叔叔。”肅霜焦急的晃動着昏迷的孩童,企圖讓孩童給予他反應。
孩童卻并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睜開了雙眼,稚嫩的連吐字都不清晰的孩童的聲音帶着極致的疲憊:“阿霜。”
“叔叔,你沒事。”肅霜看到斐光冀還有意識,檢查全身并沒有傷口,“其他人呢?”
斐光冀的表情似乎是麻木,又似乎是在極大悲痛後的迷惘,他的眼神轉向了一旁,在他的視野方向有個小箱子。
肅霜的呼吸陡然停滞。
魔塔是末世的奇跡,而魔塔內的時間是倒退的,從荒蕪的末世,倒退成曾經的繁華的都市、茂密的叢林、寧靜的山村,而進入魔塔內的攻略者,也會随着魔塔內的時間倒退,從成年人變成孩童。
如果及時出來,那麽攻略者會在一個月內恢複到原本的年齡,可是如果在魔塔中耽誤了太長時間,很可能就會恢複到胚胎,乃至受精卵。
而這個盒子,放着的就是嬰兒、胚胎。
他們沒能在倒退到安全年齡之前出來。
“這裏是四十五個人,全部的嗎?”但是肅霜知道不是,有些人死在了魔塔裏,有些只是來不及退出,或者……選擇不退出。
“他們全部都是好樣的。”堅持到了死亡那一刻,也沒有放棄攻略的機會。
肅霜張了張嘴,最後就只是将孩童抱在了懷中。
大概是因為回退到了三歲感情受到了影響,又或者是在自己最親近的侄子懷中得到了安慰,這一刻斐光冀已經無法忍受的嚎啕大哭。
凄厲的孩童的哭鬧幾乎響徹了整個迷霧,整個攻略隊,在這只有500X500的魔塔裏,只活了他一人。
肅霜的手輕輕的拍打着斐光冀的後背,就像孩童的時候叔叔哄睡他一樣。
“阿霜。”終于,斐光冀重新找回了理智,他伸出手,“這是鑰匙,魔塔的鑰匙。”
肅霜愣了一下,這時候,他才看到了始終被握在斐光冀手心的,綠色的雜草。
在看到這顆雜草的瞬間,肅霜被奪去了所有的目光。
綠意盎然的非常普通的雜草,明明被緊緊攥在手心,可依舊每一片葉片都生機勃勃,像是在用盡全力展示自己努力存在的生命。
這一瞬間仿佛帶着肅霜來到了一片廣袤無垠的草地之上,溫柔的微風撫摸着他的臉頰。
肅霜的瞳孔深處,閃過驚豔。
——生命。
肅霜的腦海中閃過這個詞彙。
完全無法抵抗這仿佛綻放着到極致的生命,肅霜不由自主的向着雜草伸出了手。
肅霜黑色的瞳孔中倒影着雜草的影子,微微啓唇,卻并沒有發出贊嘆的聲音。
而那雜草就像是感受到了肅霜的視線一般,輕輕的晃動着葉片,在空中微微翻轉,就像是一個人正在轉動着腦袋回頭着他的方向。
肅霜依稀察覺到,自己仿佛被什麽東西所吸引了,并不是出于本意,而是那一株奇怪的雜草在強烈的召喚着他的視線。
——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一直,一直看着我,快看我。
沒有任何發音能力的雜草卻好像是在努力的展示着自己,奪去他的注目。
耳邊好像有什麽聲音,或者說直覺告訴肅霜周身有什麽動靜。
有什麽東西正在他的身後綻放,如同末日的液體怪物一般張開水幕一般的屏障要将他整個人吞噬其中。
肅霜渾身上下都在叫嚣着防備,那感覺卻好像很快就要将他擁入懷中,融入骨血。
肅霜所有的力氣,只剩下了想要觸碰的手指的力道。
依稀之間,他好像聽到有什麽人在他的耳邊細嗅,甚至發出滿足的喟嘆。
“別碰!”斐光冀的聲音炸響在肅霜的耳際,肅霜猛然從自己的意識中回神。
身後的強烈的危機感迅速的撤離,肅霜無意識的看向身後,什麽都沒有。
但是剛剛即将被擁抱的怪異感覺,揮之不散。
“這東西,不能碰。”斐光冀緊緊握着那一株雜草,将手伸到最遠處不讓肅霜有觸碰的機會,“這東西,會引人死亡。”
肅霜抿唇:“那為什麽叔你還要握着它呢?”
斐光冀憤怒又無奈:“可這也是我們的機會。”
肅霜沒有說話,可是他卻能清楚的看到斐光冀握住那只雜草的手,已經密布了細細密密的黑色,那是被感染的先兆,是人類變成怪物的最初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