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六點
到他屋子裏來。班茗端起瓶子,保持瓶側能夠看到它一半身體,輕聲道:“小黑,幫我檢查一下門口的鐵鏈系緊了沒有。”
小黑明了他的命令,竄向鐵鏈的過程中剛好穿過「它」的身體,在鐵鏈上稍待,又從「它」的身體中返回。
班茗眯眼。看來用小黑是無法直接攻擊到「它」的。
不行,不能等「它」出手,必須掌握主動權。那股讓他毛骨悚然的視線告訴他,「它」不同于以往的任何npc。
“它”應當不屬于副本——不對!班茗忽然想通,對她出手的是「小爺」!
而「小爺」作為和那幫瘋子有關系的存在,目标一開始明明就是他和邱童舟!
酒瓶是副本裏的危險物品,卻是他現在唯一能夠借助來看清「它」的東西。
班茗再三思索後,将酒瓶放在了床邊的地板上。畢竟如果放到高處,班茗害怕晚上清潔工或西裝男直接為他提供「酒水」洗頭服務。
班茗躺到床上,控制小黑關燈。
幾秒後,班茗打開夜視模式,從眼縫中向外張望,還是什麽也看不到。
班茗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半夢半醒間保持了一晚上的警戒,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帶了一雙黑眼圈。
邱童舟看到後奇怪地詢問班茗,班茗只說做了噩夢,沖邱童舟使勁眨眼睛。
那股毛骨悚然的視線還在他背後——他知道「它」還跟着他。
邱童舟聽班茗這麽說,便沒再追問,只是将昨晚和林毅交談的結果告訴了班茗。
林毅也只是指了指架子上的酒瓶。
早餐時來的人依舊是九個,鑒于「它」還緊緊綴在班茗身後,班茗姑且算昨晚不曾減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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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茗早餐時破例為自己倒了一小杯酒,他将杯口對準身後,放下玻璃酒杯,再用餘光看水面時,赫然映出他背後的一個人頭。
果然還在。班茗嚼起一塊牛排。是想等到副本最後,在我放松警惕的時候再出手嗎?
也說得通,畢竟那幫瘋子雖然口頭上經常侮辱他們,但是對他們下手的時候可一點也不會低估他們的能力。
邱童舟将幾塊切好的牛排推過來,班茗回以眯眼笑。他叉起一塊,忽然發現對座的老哥好像在看他,但等他看過去的時候,他卻已經滿面笑容地在和「小爺」說話了。
班茗思考了一會兒他的名字——他好像叫王祥。
王祥昨晚睡到一半,被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喚醒。他半夢半醒間張開雙眼——
一對黑色眸子的主人正站在他床邊,奇大無比的嘴巴一路咧到了耳根。
王祥反應極快地滑到了床的另一頭,他是玩兒跑酷的,這也是他腦子簡單但卻存活了多個副本的關鍵原因。
他熟練地蹬上一旁的木桌,腎上腺素狂飙,急速沖到門前。
身後的西裝男剛開始只是站在床邊轉了個身,欣賞着他逃命時的恐懼,在王祥手絲毫沒有顫抖地飛快解鎖鏈的時候,終于坐不住撲上來。
不好,以這個速度,他剛好差一個壓把手推門的時間。王祥絕望想道。
可是在他解開鎖鏈的同時,門竟然從外面被一把拉開!
王祥來不及多想,拼命奔出房間。他跑了幾步,那股危機感很快就消散了。
回頭看的時候,房間門已經被關上,西裝男不知所蹤。而幫了他一把的,正是「小爺」。
王祥感激涕零,他跑回去,一把握住「小爺」的雙手,不停道謝:“多虧了你、多虧了你!”
“小爺。”笑着反握住王祥的雙手:“今晚和我一起睡吧?”
王祥巴不得呢,手忙腳亂地答應了。
「小爺」牽着王祥的手,兩人走進了「小爺」的屋子。
王祥看不到的是,兩人走進屋子後,那間屋子卻融化在了牆壁裏,一絲痕跡也沒有留下。
十分鐘後,一點水漬在屋子消失的地方暈開,上下蜿蜒成王祥的身形,不一會兒就蒸發了。
作者有話說:
所以說,大家還是得鍛煉身體,這樣萬一哪天成為了無限流中的角色,還能多活幾集。
像王祥這樣的,腦力不夠體力來湊。
61、七樓
——桌子上的招財貓——
邱童舟細致地切好餘下的牛排,刀尖插進嫩肉中挑起咬下,把剩餘的牛排塊繼續和班茗吃光的盤子交換,心中有種詭異的滿足感。
他咽下牛排塊,随口道:“今天的牛排口味似乎與昨天略有不同啊。”
班茗看過來:“今天的牛排确實有股說不上來的味道,但也不是不好吃。”
邱童舟伸叉子,逮住班茗盤子裏的一塊牛排,嘗了嘗:“有種發酵的味道,該不會是酸了吧。”
班茗也學着邱童舟的樣子吧唧吧唧嘗嘗,點評道:“與其說是發酵的味道,不如說是啤酒的味、味道……”兩人驚愕對視。
邱童舟心沉了沉,有種不祥的預感:“把所有菜色都嘗一遍。”
兩人盡量不動聲色地等着轉桌,将菜品一一嘗過後,兩人的預感果然成真。
所有的菜色都有啤酒的味道,它們很淡很淡,如若不是專門去嘗根本難以發現——而這就意味着,桌邊所有人都吃過含有啤酒的菜品。
班茗苦笑,幹脆倒了杯牛奶咕嘟咕嘟喝光,擦擦嘴道:“既然如此,那就放開了吃吧,反正現在大家遭遇不測的概率都是相同的。”
雖然鑒于他的「背後靈」的存在,可能他的概率會更高一些。
上午邱童舟和班茗一路直上七樓。
七樓布局和4、5、6樓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也許因為這樓沒有住客,所以也并沒有開燈。
鑒于兩人現在都會成為酒店老板的攻擊目标,兩人決定共同行動。
班茗在前,邱童舟在後。
班茗開啓夜視模式,向左拐去。
他踏上左邊的地毯的時候,鞋底發出了「啪叽」的一聲。地毯竟然吸飽了水,整個泡在不知是什麽的液體中,還有一部分液體浮在地毯表面。
班茗盡量放輕動作,減小聲音。因為他總覺得這一層有什麽東西,暫時還是不要驚動為好。
701、702……
班茗一個個試着門,卻一個也打不開。他在拐角處停止腳步抻了個懶腰,回頭去看邱童舟——
背後并沒有邱童舟的身影。
只在電梯間微弱的燈光下,可以看到離班茗不遠處站了一個黑色人影。
班茗直覺告訴他那不是邱童舟。他在袖中摸索小黑,結果小黑又掉線了。
完蛋,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愛神,沒有任何能夠對抗無實體生物的道具,現在卻要獨自一人面對不知來歷的人影。
班茗思索着,向左邊走廊瞄了一眼,試圖搜尋逃生道路。
左邊走廊并沒有來歷不明的人影,但班茗卻心中一沉。開啓了夜視功能的他,可以看到716房間開了一道縫。
面前走廊的人影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給他遲疑了。
班茗深吸一口氣,猝然繃緊股肌蹬上右側牆壁,左轉貼牆狂奔。
路過716時,716的房門忽然大開,整個拍到旁邊的白牆上。
班茗只當做沒有看到,狂奔到安全通道,拉開鐵門順着黑暗的樓梯向下跑去。
然而,轉過平臺,面前的鐵門上赫然标的仍然是數字七,而鐵門此刻依舊敞開,那道黑影正正站在門前仰視着他。
班茗後退半步,向樓上看。
樓上也是七樓,黑影在門前俯視着他。
兩道人影靜靜看着班茗。
忽地,班茗垂下的手被什麽東西觸碰了一下,他低頭看去,竟然是716的門把手。
現在他的背後,是716房間的門。
班茗視線轉回前方,卻猛地發現黑影正急速向他沖來,最近的一個和班茗只差了三步遠。
班茗一把握住716的門把手,反身沖進716,摔上房門。頓時,外面的黑影再也不見。
716的布局和其他酒店房間大不相同,它的面積比其他房間大兩倍,整個打通成一個空間,而在整個空間的左邊還有一道小門。
空間前方是一張大實木桌,桌上還擺着一些辦公用具,比較引人注目的是桌子上的招財貓,它眯着眼,還在一下下揮動手臂。
招財貓金黃的身軀和實木桌、梨花架、大型水景有些格格不入的俗氣,它沖着門口,不知疲倦地招手。
班茗小心翼翼轉到桌子後面,拉了拉幾個抽屜。只有一個抽屜能夠拉開,班茗在裏面找到了一些酒店經營的資料,還有一把小鑰匙。
班茗用這把小鑰匙開了下面上鎖的抽屜。抽屜裏只放了一個小本子。
班茗打開本子,這原來是一本日記。班茗精神振奮起來。
寫日記的人顯然有強迫症,他的每一頁字數都大多相等,字跡工整而遒勁。
前半部分只寫了一些酒店經營和收藏酒品的流水賬,大概一年後,他忽然在日記中加上了一些個人情緒,大概就是在抱怨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好酒。
這種情緒持續了一個月左右,他突然在有一天的日記裏提到了「新型釀酒法」。
之後就是他邀請十二位酒友在淡季來到酒店,住進酒店空餘的單人間,約定幾天後舉行品酒會。
日記的最後一頁,他只是詳盡地描寫了酒會的盛況和酒品的高質量,絲毫沒有提到他的十二個酒友。
最後他寫道:這是人類歷史上舉辦的最成功的一次酒會。
班茗本欲将日記放回抽屜中,突發奇想試了試,日記竟然能夠收進道具庫裏。
看來這是個重要道具。班茗将日記扔進道具庫裏和匕首一同待着。
他直起身來,桌子上的招財貓還在笑眯眯地沖他擺手。
等等,這不對啊。班茗凝視着招財貓,一股寒氣湧上心頭。
剛剛他進門的時候招財貓也是沖着他擺手,所以那時招財貓是正對着門的。
現在招財貓還在沖他擺手。可這次,它就是背對着門的了。
在班茗的凝視下,招財貓慢慢張開了眼睛,它翠綠的豎瞳和微笑的嘴部線條形成了極為違和的沖擊。
招財貓張開眼睛的同時,隔壁門咔噠開了一道小縫,兌酒水的聲音結實地傾倒在班茗耳膜上。
班茗腦袋飛速運轉,抽出匕首一把砍在招財貓腦袋上。
門嘭地一聲關上,招財貓恢複沖着門口的姿态,眼睛還是閉着的。
班茗松了口氣。
可是他這一口氣還沒松完,隔壁的門又被拉開了,門口靜靜站了一道人影。
班茗先是腦內的弦驟然繃緊,緊接着認出了那道人影,遲疑道:“邱童舟?”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天花板和牆壁內,一圈一圈互相交疊。
人影明顯剛剛也有些僵硬,不知是不是也受了驚吓,他長出一口氣,回應:“是班茗嗎?”
班茗眨眨眼,大聲:“是我!丘比特!”
他從桌子後繞開,向着人影走去。
然而他沒有看到的是,身後碎裂的招財貓忽然又睜開了眼睛,它的眼珠略轉一圈,精準地找到了班茗的背影。
班茗走到人影跟前,揚起臉:“你剛剛到哪兒去了呀?”
人影語氣很是溫柔,它輕柔地将班茗摟進懷裏,為他理理鬓邊的碎發:“我剛剛走着走着你就不見了,我還想問你呢。”
它冷漠地注視着窩在他懷裏的班茗,嘴角向上揚揚。這回看你往哪兒跑。它并攏手指,自認為出乎意料地擊向班茗胸口。
然而并沒有意料中的慘叫和穿透肌肉的感覺,它猛地低頭。
班茗的瞳孔似乎有一抹詭異的紅色,他手中的黑影将它的全身死死纏繞。
班茗控制小黑收緊,人影噗地一聲被絞滅消散。他揉揉眼睛,夜視模式下眼睛總是會發疼,另外還會有一絲紅光溢出,萬一被別人看到就很麻煩。
716的門被敲響。
班茗剛放松的神經又繃緊,他有些受不住地站在門後,緊緊握住木質把手:“誰?”
“小愛神?”邱童舟的聲音在門那邊響起,“我,快開門。”
班茗趕忙拉開門。
邱童舟站在門外,他不光瞳孔發紅,眼眶也豔紅豔紅的。他一把将班茗拉回走廊裏緊緊抱住,細軟的頭發埋在班茗頸側。
班茗回抱住邱童舟,感覺他身體的顫抖幾乎通過衣服振動着他的心髒。
小黑從袖子裏鑽出來,似乎有點茫然,它伸出一只胳膊,試探着拍了拍邱童舟的後背。
班茗一只手握住小黑,在邱童舟耳邊蹭蹭,輕輕在他後頸上印下一個似是而非的吻:“好啦,我可是初代神,怎麽會這麽輕易地死掉。”
邱童舟沒說話,抱着班茗的胳膊使力到幾乎要痙攣。良久後,他終于松開班茗,垂着頭,指尖順着班茗胳膊滑下,與班茗十指相扣。
班茗緊緊握住邱童舟,走了兩步,忽覺地毯是幹的。看來,在他踏進走廊的那一刻,身後的邱童舟已經被替換了。
邱童舟兩只手握着班茗的兩只手,強迫地以一種奇異的姿勢将班茗拉進電梯,一路回到5層邱童舟的房間。
直到班茗坐到床上,邱童舟方才放開他。班茗無奈:“剛剛發生什麽了?你反應這麽大。”
邱童舟知道他們都沾了酒,毫不忌諱地打開架子上的酒倒了一杯幹掉,這才冷靜些。
他開口道:“我進了走廊之後你就消失了,我在走廊轉了幾圈也看不到你。”
他無意識地晃着酒杯:“我一個個房間找過去,還是沒有看見你。”
他雙眼直直落在班茗臉上,“只有716房間是打不開的。”
他幾乎試遍了自己獲得的道具,最後毫無辦法的時候,他十分冷靜地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崩潰了。
“後來我聽到房間裏有聲音,我就敲了敲門,沒想到竟然真的開了。”
邱童舟放下酒杯,輕聲咬字,聲音還抖着,“丘比特,你是我的小愛神,你永遠都不能有痛苦和恐懼,聽到沒有。”
班茗卻一直憋着一句話,見邱童舟終于說完了,趕緊開口:“那個,你剛剛喝的酒,應該是用人血或者人油什麽釀制的。”
他憂心忡忡地拿過邱童舟的酒杯:“這不太好吧。”
邱童舟一時間無言以對。
作者有話說:
假邱童舟沒有聽懂班茗叫的那一聲「是我!丘比特」的提示;真邱童舟張口就是小愛神。
副本裏的npc不會知道他們的神號滴。
62、過去
哈迪斯不容置喙道:他死了;
班茗眨眨眼。
不愧是老丘比特了,真是裝的一手好傻。邱童舟「氣不擇言」地想。
他奪回班茗手裏的酒杯,有點氣還有點想笑:“好好好,我不喝。”
他把酒杯扔回架子上,玻璃杯向後略傾,又穩穩當當落平。
班茗嘿嘿一笑,抱住邱童舟的腰将他帶到床上,沒話找話:“再過一會兒就可以去吃午飯了。”
邱童舟正欲接話,眼神忽然一動,他将班茗的頭按到自己近前,壓低聲線:“你是不是忘了你身後的東西?”
班茗眨眨眼。
邱童舟道:“回去喝酒。”
班茗眼睛睜大了一些,用氣聲回:“你現在能看到?”
邱童舟略略搖頭:“不很清晰,但是能看個隐約的影子。”他瞥一眼床邊模糊的人形,“你打算怎麽解決?”
班茗沉默兩秒,湊到邱童舟耳邊說了句話,邱童舟眉頭挑挑:“有把握?”
班茗:“幾個方案裏把握最高的了。還有,你也小心點,昨晚6樓的老哥和小爺待了一晚,前幾天那老哥看小爺的眼神還很戒備,結果今天倆人就談笑風生的,我懷疑他也有問題。”
邱童舟點點頭,佯作正經道:“謝謝小愛神。”
班茗沒理他,又在床上賴叽了幾分鐘,才和邱童舟一并下樓吃午飯。
午飯時到場的有八個人,少的應當是上午被酒店老板随機輪到的倒黴蛋。
兩人信息已經收集完畢,只等晚上行動。下午一時無事可做,班茗提議去海島的沙灘上轉一轉。
出門前,班茗去了趟三樓的男廁。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運氣那麽差,今天下午被西裝男選中的幸運兒還是他——不過也無所謂。
班茗沖完廁所拉開隔間門,毫無心理準備地看到西裝男的時候,心中只是有些無奈。
早知道先去-1層順個酒瓶上來了,現在直接動手多方便,哪還用等到晚上?
西裝男剛好堵在正中,班茗不論從哪個位置出門,他的長手都能毫不費力地夠到班茗的身體。
班茗嘆口氣,拍了拍袖口,小黑立即竄出來牢牢卷在隔間側壁的挂鈎上。
班茗緊握小黑,借力甩到隔間頂端,幾步踏着隔間頂端來到男衛門口,一推——
大大出乎意料的,門竟然真的開了。班茗毫不遲疑沿着走廊奔走,找尋三樓的餐廳。
可是走廊越跑越長,牆壁上的壁紙像是吸飽了血水,顏色愈發深,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以至于地毯像七樓一樣有了些許浮水。
班茗這才覺得正常些,他停下步伐,同時匕首彈出,甩臂猛力回刺。
西裝男如影随形,此時被刺了個正着,不可置信睜大眼睛,後退幾步,長手捏住豔紅色的手柄,從身體中拎出匕首。
匕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碎裂在地上。
“你竟然傷到了老板。”
班茗剛松一口氣,身後忽地響起沙啞怨恨的嗓音。清潔工推着車,不知何時出現在班茗身後,車上堆滿了印着BM的空酒瓶。
班茗去撈小黑,結果撈了個空——這個不靠譜的孩子又在關鍵時刻掉線了。
回去以後該想想怎麽給小黑升級一下了,班茗心中無語得很,至少別讓小黑每次都被npc屏蔽掉。
老板和清潔工并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他們齊齊注視着班茗。
班茗正納悶着,無意中舉起手撓撓頭,方才發現頭部觸感有異常。
那種觸感不是摸到細軟的頭發和頭皮的感覺,而像是摸到了浸了水和頭發的千層面。
他的表皮似乎正在慢慢融化。班茗忍住不适,把沾上了液體的手指舉到眼前觀察。頭上滲透出來的液體是透明的,類似酒水一般。
班茗深呼吸兩下,看起來很是冷靜地從道具庫中掏出了從七樓拿下來的日記本。
清潔工沒什麽反應,西裝男的目光卻在班茗拿出它的一瞬間便死死粘在了上面。
班茗掂掂日記本:“您應該很熟悉吧?這是我從716拿出來的。我把日記本還給您,您這次放過我,怎麽樣?”
西裝男毫不猶豫地點頭。而随着西裝男的點頭,班茗眼前立馬花了花,他這才發現自己原來還站在隔間門口,根本就沒有從廁所跑出去過。西裝男站在隔間門口,向他伸出手。
班茗沖他一笑,卻反手就把日記本扔回了道具庫:“距離我們離開這裏還有一段時間,我不能保證您會說到做到,所以呢,很抱歉,我先把日記本存放在我這裏。等我們離開的時候,我自然會把日記本交還給您。”
西裝男渴望的眼神頓時變得陰鹜,他幾乎瞬移一般閃到班茗面前,狠狠掐住他的脖子貫到瓷磚上,力道大得讓班茗的雙眼很快就開始失焦。
班茗一聲不吭,也冷靜得很,因為他心裏清楚西裝男不敢殺他。
西裝男知道日記本和班茗已經綁定,如果殺掉班茗,那麽他也永遠別想得到他的日記本。
兩人僵持不下。
班茗眼前發黑,下意識張開嘴巴想要攝取氧氣。他感覺自己的眼眶幾乎要脹裂,腦袋像是一灘蛋黃醬——
他甚至開始忍不住懷疑西裝男真的想要把他連着日記本一起掐死。但就在班茗失去意識之前,西裝男終于放開了他。
班茗落到地面上,猛烈地咳嗽着,卻還是無法吸氣,他的肺部在翻騰。
隐隐約約的,他聽到什麽人沖進來大喊他的名字,拍打他的臉頰,又把他從地面上抱了起來。
這個懷抱十分溫暖和熟悉,班茗迷迷糊糊間,安心地昏迷過去。
等他再睜眼的時候,就躺在邱童舟的房間裏了。
邱童舟臉色很白,見班茗睜開眼睛,伸出手來摩挲他的側頸,嗓音沙啞道:“醒了?”
班茗乖乖點頭:“嗯。”
他沉默半晌,又道:“我想現在就去解決酒店老板和清潔工。”
班茗咳嗽兩聲:“你想去?你現在背後也有了?”邱童舟颔首。
班茗緩了緩,輕聲道:“等我休息一會兒,咱們兩個一起去。”
邱童舟斂目:“好,你別說話了,休息休息嗓子。”
于是房間中沉默下來。
窗外陰雲沉沉,屋內只能聽到鐘表聲滴滴答答。架子上擺着人酒,背後站着兩個鬼魂,在這種氛圍下,班茗看着邱童舟的側臉,竟然無端覺得這個房間很是平靜溫馨。
班茗想,原來只要有那麽一個人在身邊,哪怕是步步兇險的副本也可以做家。
班茗躺了一會兒,又有些昏昏欲睡,邱童舟見狀,輕輕為他拉了拉被子:“睡吧。”
班茗夢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身後是咬着他不放的連環爆炸——瘋子們似乎寧願同歸于盡也想拉他陪葬。
不過,按照雅典娜給的地圖,前方就是出口了!
他心中浮出一絲劫後餘生的喜悅。他盤算着,以他現在的速度,剛好能夠逃離爆炸範圍沖出門去。
經歷了超出常人強度數倍的逃生,他的肺部也早已不堪重負。
他喘息着滑過一道彎。馬上、馬上!
他眼前終于出現了大大敞開的鐵門,門後一向吊兒郎當的波塞冬背着光等在湖邊。
“身後!”波塞冬高聲沖他喊,聲音很是焦急。
丘比特就地一滾,子彈帶着高溫從身上擦過。他起身時,迅速地側身朝着身後連開數槍,又趕忙向前狂奔。
但只這一瞬間的耽誤,丘比特撲到門邊的時候,爆炸的熱浪已經吞沒了他的身體,他眼前波塞冬的身影在那一刻被火舌撩過,詭異地扭曲波動成不似人的形狀。
這個結果……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終于脫離了這個噩夢般的地方。丘比特模模糊糊地想着。
然而并沒有想象中不堪忍受的灼燒。清涼的水霧包裹了丘比特,像是蘊藏着海之子的無盡溫柔。
他意識到了什麽,驚恐地瞪大眼睛。入眼是冰涼的湖水和水面上方被折射後有些陌生的世界。
他惶恐地左右張望着,意圖找到湖邊的身影,然而他的視線中只有一片絕望的藍色。
波塞冬……波塞冬!
水霧終于散開,丘比特被它們送到了研究室不遠處的小山包上,面前站着冥王哈迪斯。
他急不可耐地回頭看向湖邊。
研究室已經被夷為平地,地面上殘存着破碎的建築殘片,靠近研究室位置的湖面飄蕩着不可名狀的黑色污垢。
可這不對。
丘比特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哈迪斯也沒有。兩人站在山包上,像是被抛棄的垃圾。
“波塞冬呢?”丘比特終于張皇地轉頭問哈迪斯,如同溺水者緊緊抓住最後一棵稻草。
哈迪斯正愣愣地注視着那邊的研究室,神情中帶着深深的茫然和無措。
聽到丘比特的問話,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卻斂去了大半痛苦。
她盡量平穩語調:“你不是知道嗎?我眼睜睜地看着他被爆炸吞沒。他死了。”
丘比特茫然站在原地,搖搖頭。
哈迪斯說出那三個字之後,像是卸下了什麽,又背負上了什麽。
她揉揉丘比特的腦袋,神情晦暗不明,但語氣卻不容置喙,她重複道:“他死了。”
作者有話說:
哈迪斯和波塞冬關系很不錯,是一對摯友,但是柳月這個人,在接下來的路還有目标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所以會把傷痛埋在心底。
有的時候最張揚的人才最內斂。
嘆氣……
63、離開
——重見火車上的小女孩——
丘比特沒有說話,也沒有流淚。他覺得自己的大腦似乎被放空了,無知無覺。
他只是和波塞冬分別了幾分鐘而已——他知道波塞冬死了,可是為什麽他并不感覺痛苦?丘比特愣愣望着湖邊的方向。
哈迪斯道:“我帶你去找波塞冬的屍體。”
丘比特的平靜悚然破裂,他似乎一下子跌到了最深的谷底,表情猛然變得無比驚恐。
他不受控制地一下跳離哈迪斯身邊,聲音不自然地高亢:“不!我不去!”
哈迪斯本就不太面熟的臉龐更加陌生,她緩慢卻堅定地道:“現在你必須跟我去找波塞冬的屍體。”
丘比特使勁搖頭,見哈迪斯邁步過來,掉頭就跑。
班茗跑着跑着,眼前忽然閃現出湖邊波塞冬殘破的衣物,他腳下發軟,身後追着他的哈迪斯越拉越長,一會兒幻化成西裝男的影子,一會兒幻化成兔小姐船長的身形。
班茗跌倒在地,驚懼回身,驀然發現他竟然來到了湖邊,身後只有殘破的不成人形的屍體。
那是波塞冬、那是波塞冬、那是波塞冬……
“班茗!”
一聲聲呼喚敲擊在他的耳膜上,班茗似乎被從湖底一把拉起。
他唰地從床上直直地坐起來,兩只眼睛瞪視着前方。忽然,他感到一陣戰栗帶着狂喜傳遍全身——對了,波塞冬還活着!他活着!
班茗猛地回頭,看到了坐在床邊的波塞冬。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已的雙手已經緊緊抓住了邱童舟的雙肩。
邱童舟雙手覆蓋上班茗充血的眼睛:“我們的小愛神夢見什麽了?”
班茗拿開邱童舟放在他眼睛上的手捧在手指間,又慢慢地滑回了被窩裏。過了很久,他才低聲道:“我們逃出來的那天。”
邱童舟怔愣住,捏着他的手心裏粘着汗水,柔軟卻有力地和他的手心相貼。
班茗少見地露出真正脆弱的表情,只留下半張臉窩在被子外邊。
邱童舟沒說話,任憑班茗握着他。
不久後,班茗問道:“幾點了?”
邱童舟:“五點多,想去吃飯?”
班茗點頭,窸窸窣窣爬起來,重振了精神:“走,吃飯去。”
晚飯時人數竟然減了三位,除掉已經死亡的王祥,下午西裝男應該是對兩個人出了手。
幸存玩家中除去班、邱二人和不是人的小爺,就只剩下兩個玩家了。
飯後,班茗先回到自己房間裏拿上吳思怡的酒瓶,向邱童舟房間走,路過電梯間的時候,清潔工剛好推着車從對面走廊上走過來等電梯。
班茗心念一動,拐彎的時候狀似不經意間将日記本掉在地上。
他向邱童舟的房間走去,順手打開吳思怡的酒瓶抿了一口,抑制着惡心咽下去,又擰好酒瓶。
他敲敲門,餘光剛好看到清潔工推着車撿起了日記本,看了班茗一眼。
邱童舟開門。班茗這回可以看到,他的背後隐約跟着個模糊的影子。
“準備好了?”邱童舟問。
班茗眨眨眼:“我都把保命符扔給清潔工了,當然準備好了。”他反手帶上門,“最多五分鐘,老板肯定會來,他現在恨不得将我碎屍萬段。”
邱童舟随手拎起林毅的酒瓶,開玩笑道:“你似乎不是拉滿npc的仇恨值就是拉滿npc的好感度。”
班茗走到床邊抻懶腰:“誰讓我是丘比特呢。”
房門忽然被叩響,門外傳來清潔工聽起來很是喜悅的聲音:“客人,到清理房間的時候了,麻煩開下門。”
邱童舟晃着酒瓶勾開門把手。
清潔工推着車進入房間。
邱童舟靠在衛生間門上,反手壓下門把手,用重力倚開門,挑眉瞅着清潔工:“大媽,麻煩先把衛生間清掃一下。”
清潔工轉頭凝視邱童舟,邱童舟疑惑:“怎麽,有什麽問題嗎?”
清潔工緩聲:“沒有。”它順着邱童舟身側進入衛生間。邱童舟瞥了眼班茗,班茗沖他眨眨眼,眉眼彎彎。
邱童舟把衛生間的門咔噠一關,外面就只剩下班茗一個人了。
班茗的肩膀被一只冰冷的手拍上。
他小腿使力跳開一段距離,回頭。
“先生,又見面了。”他毫不意外地看到西裝男絞着長手站在他身後,陰冷地吐着蛇信。
西裝男沒有廢話,幾乎以瞬移的速度閃到班茗面前,長指奔着班茗的脖子直直抓去。
一瞬的時間似乎被無限拖慢,班茗心髒跳得飛快,等到長指就要碰到班茗脖子上的絨毛時,早已纏到一旁架子上的小黑将他驟然拖離幾寸,班茗甩上酒瓶。
這是班茗動作的最快速度了。用上十成十力氣的西裝男終于被班茗打了個措手不及,未來得及收回的手指啪地打碎班茗甩上來的人酒瓶,玻璃碎渣飛散,穿過酒瓶的長指遇到了第二重阻力。
它狠狠擊上了一道人影,人影巋然不動,反倒是西裝男斷掉了一根指節。
西裝男錯愕地收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手指上的痛感。
人影被西裝男激怒了,班茗只能看到隐約的影子奔向西裝男。
西裝男很明顯也看不到那個人影,應對得很是狼狽,不一會兒又斷了一根手指。
班茗松了一口氣。不知道邱童舟那邊怎麽樣了。
班茗将自己盡量縮在角落裏,不讓戰火波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