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六點
背像是被幾噸的重錘狠狠砸了一下,身體頓時不受控制地飛進了衛生間裏。
兩人一時間眼冒金星,只能聽見衛生間的門像是被嘭的一聲關上了,然後從外面落了鎖。
外面的樹林裏,小辮子不可置信地縮着脖子走過來,瞪着眼睛:“姐,你在幹什麽?”
汪婉聽輕輕攏攏碎發,溫笑:“我覺得她們只是意識暫時被占奪了,并非已經死亡。如果想讓她們不真正死亡的話,只能盡我所能控制住她們的行動,不讓她們有二次找朋友的機會。”
小辮子聽到這裏,心情頗為複雜。維納斯确實是很善良,但是他總感覺這種善良他有點接受不來。
汪婉聽道:“你說第二次女孩從人體內出現的時候,有一對眉毛和一只眼睛,那麽想必在公園的另一處也已經出現了二次找朋友的情況。”
她輕輕嘆了口氣:“難找啊。”
正說着話,李一忽道:“有人來了。”
從小辮子三人來時相反的方向又有了腳步聲,但是非常輕,輕到小辮子懷疑那只是他的心理作用引起的。小辮子觑着汪婉聽的神色,發現她竟然聽得也很費勁。
班茗望着空無一人的衛生間後面,眨眨眼,微微向着一旁的小樹林偏頭,大聲道:“我剛剛好像聽到了維納斯的聲音,人到哪裏去了呢?”
樹林中悄無聲息滑出了三個人影。
邱童舟道:“你們藏得也挺快。”
汪婉聽看着班茗濕噠噠的衣服問道:“你剛剛是掉進水裏了?”
班茗上前半步抱怨:“是啊,剛剛我突然就被推進了湖裏,然後某個人看我這麽冷也不肯給我衣服披一下。”他意有所指斜了一眼邱童舟。
邱童舟笑笑。
班茗瑟瑟發抖看了一圈三個人,最終把目光鎖定在了李一身上,眼巴巴看着她身上的外套:“先借我披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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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李一還沒回答,邱童舟卻輕輕按住了班茗的肩膀,把他拖了回來。
班茗鼓起臉:“你不借我就算了,你還不讓別人借我。”
邱童舟一言不發,但是手卻緊緊鎖着班茗的肩膀。
汪婉聽探究的目光落在了邱童舟臉上,邱童舟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說:
班茗委屈。感謝在2021-02-20 12:00:37-2021-02-21 10:29: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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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中樞
——白天的公園——
幾分鐘前。
班茗和邱童舟随便選了一條路下了平臺,走了将近三十分鐘,班茗聽到一旁的草叢裏似乎有人微微啜泣。
班茗扒開草叢,就見一個女孩子癱坐在草叢裏握着腳腕,她身旁放着兩只皮球,臉上沾了些許淚珠,表情有點痛苦。
她見有人來,希冀地揚起臉:“我崴了腳,能拉我一把嗎?我到旁邊的椅子上休息一會兒就好。”
班茗沉默。
她的神色暗淡下來:“沒關系的,我知道在副本裏大家的警惕性都很高,我不會怪你們的,只能怪我自己走路太不小心。”說着她又開始啜泣。
班茗其實沒有看出她哪裏有問題,但是他有一種感覺,好像自己要是去幫她就會出現一些不可控制的事情。
另外,那兩只皮球,和他在衛生間裏看到的很像。
他默默合上了草叢,示意邱童舟離開。
兩人又走了十多米,班茗耳尖微微一動,他聽到女孩所在位置的草叢輕微發出響動。
兩人并沒有回頭。
過了一處左拐彎,有濕潤的水汽從右邊浸潤而來。班茗低頭裝作打哈欠,餘光趁機往左瞄。
衛生間的黃光剛好照在兩人身後不遠處,在燈光下,剛剛的女孩雙肩被拎起,垂着頭顱擡着臉,懸空向兩人的位置緩緩漂移。
班茗像沒看見一樣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為什麽自己剛剛覺得有問題了。這個女生的裝束雖然和衛生間裏那個東西不同,短發也紮了起來,甚至五官完整,但是身材個頭卻完全一致。
她竟然能擺脫衛生間的束縛自由地在公園裏活動了。
班茗直覺和她五官完整了有關系,但究竟是什麽關系班茗并不是很清楚。
他正想着怎麽擺脫它,背後卻突然傳來一股大力,班茗沒想到它會突然出手,毫無防備地向右倒去。
班茗更沒想到的是,他的右邊竟然是一個湖。
他撲通一聲落到了水裏,刺骨寒冷的湖水頓時灌滿口鼻。班茗閉氣,放松身體,等下落趨勢減輕後屈腿用力一蹬,雙臂向上劃水。
他三兩下就探出了湖面,呸呸吐出嘴裏的水,大口呼吸着空氣。
班茗甩甩頭,又悄悄看了一圈,見邱童舟那裏看不太清,周圍又沒有人,趕緊低頭讓鼻子裏灌進去的水也流了出來。
他緩過來後,抖着身子向岸邊游去,對它的動機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是它幾次三番對班茗出手都沒有得逞,導致它氣急敗壞地幼稚地來報複班茗?
可這個報複方法——凍他一下?未免太幼稚。
妄圖就這麽把他淹死?這個理由也不大能站得住腳。
班茗的腳腕突然被一雙手拽住了。
他瞪大眼睛,感受到的力道大小是他拿不準能掙脫開的,于是立馬趁着它還沒發力的時候屏息主動鑽到水下,一回身張大眼睛試圖憑着夜視功能在黑黝黝的水底看清來物。
邱童舟緊盯着懸浮在他面前的「女生」,心急如焚想要轉移視線去看班茗到底怎麽樣了。
冷靜。相信丘比特。
然而它只是攔在邱童舟身前,沒過一會兒就往前方飄走了。
邱童舟連忙搜尋班茗的身影。
湖面上空無一人。
邱童舟腦袋嗡得一下就有點發暈,他深吸口氣,正準備跳進湖中,卻見從湖邊伸出一只蒼白的手,啪地拍在了人行道上。
邱童舟立馬蹲下,緊緊握住那只手,給它一個借力。
班茗從水裏哆哆嗦嗦地爬了出來:“波塞冬,波塞冬,借我外套披一下。”
邱童舟瞳孔一縮,他覺得有點不對勁。
班茗嘴唇凍得發紫,邱童舟卻沒有按他所說的借他外套,而是一把把他按進了懷裏,用體溫讓他緩過來。
班茗抿抿嘴,安安靜靜地在邱童舟的懷裏縮了一會兒,又掙開來:“你還是借我外套披一下吧。”
邱童舟一口咬定:“不借。”
班茗瞪他:“那你再抱我一會兒。”
邱童舟揚眉:“你既然這麽說了,那我就不抱了。”
班茗氣得把嘴唇都抿白了。
邱童舟像是沒看見一樣往前走去:“走了。”
班茗于是跟在他身後,開始了碎碎念,總結一下就是快點借他外套,快點抱抱他。
然後他們就聽到了汪婉聽的聲音。
班茗試圖借李一的外套也沒有成功還被邱童舟按了回來,委屈到眼眶裏都聚集了一些水霧。
汪婉聽看着班茗這個樣子,忽然就想到了從前的班茗。剛出貨的時候的班茗,那才是真正的丘比特,人間小可愛……或許也還算得上人間小可愛。
至于現在……也就在出現這種異常情況的時候才能見到一點剛出貨的影子了。
都是老狐貍了。汪婉聽心中嘆息。
李一忽道:“你想讓我們幫你随便一個什麽忙?”
丘比特被套了進去,抽抽鼻子乖乖點頭,聲音還帶了點哭腔:“嗯。”
李一綻開笑容:“但是我們都不想幫你。”
丘比特癟嘴巴,眼中水霧倒是消失了。他氣急控訴道:“你、你,雅典娜你真是太無情了,總是這麽無情才沒有人喜歡你。”
李一笑出了聲。
小辮子驚掉了下巴:“這人誰啊?”
“我是班茗呀。”丘比特望過來,“你不是認識我嗎?”
小辮子懷疑人生:“啊,我可能确實應該認識你吧?”
丘比特忽然眨眨眼:“你都把我忘了,為了補償我,你幫我叫一下……”
“不幫。”小辮子冷漠拒絕。
丘比特氣到轉身背對着三人。
班茗下水後剛剛看到拉他的東西的輪廓,腳腕上的力道也毫無預兆的松了。
那個東西的身體非常小,看着像個人形,但是頭卻很大。它的身體大概只有二十厘米左右長,兩只手也小小的,但力氣卻異常得大。
班茗在湖底摸索了一圈,只找到了一個癟了的皮球,沒有什麽其他發現,只好先收回疑惑,往岸邊游去。
他一個蹬水,在水下摸到湖岸,雙臂使力,輕松坐到了人行道上。
這湖的水位線是到了最高吧。班茗心裏吐槽。這排水系統做得有點差啊,水位再高一點就要漫到人行道上了。
班茗被夜裏的冷風一吹,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又喜得三個噴嚏。
他上岸後左右一瞧都不見邱童舟,卻莫名感覺天色像是亮了一些。
班茗見周圍沒人,脫下衣服褲子把水簡單擰了擰又套上,感覺能好些,沒那麽冷了。
他決定沿着來時的道路先上平臺上看看現在是怎麽回事。他有種感覺,他所在的公園已經不是邱童舟和他剛剛在的公園了。
班茗腳程快了些,不到半個小時就登上了之前的平臺。
此刻紅太陽已經冒了半個頭,山中公園周圍的峰頂都被染紅了大片,周轉了幾個世紀的晨風穿入腳下的古松,沙沙聲中似乎能聽到遠古的啼鳴。
天竟然亮了。
班茗趴到彎曲粗陋的木頭欄杆上,目極之處,初照的朝陽毫不吝啬地傾倒在所有角落,綠樹叢葉間的寬徑盤旋在平臺周圍不時可見,破開濃青的淩厲柏油馬路粗暴地攀附在遠處山體之上。
剛好能看到大部分公園的路徑。和邱童舟來看的時候班茗就發現了,這個平臺設計得很巧妙。
行人很少。
班茗能看到不遠處的一對女生,一個丸子頭一個高馬尾,還能看到柏油馬路上的一小撮人。
他在平臺上轉了一圈,暗中記下公園的平面圖,給自己畫了一條先遇到那一對女生再和一撮人彙合的路線,接着腳步輕快地從左邊的路下了平臺。
朝陽的涼爽景色總能讓人心情開闊。
班茗遇到丸子頭和高馬尾剛好是在兒童樂園,兩個妹子可能好不容易才遇見第一個人,蠻興奮地快步走到了班茗跟前。
高馬尾道:“你好啊,我是扶了個男的之後進來的。”
丸子頭晃晃辮子:“我是接了皮筋套。”
班茗眨眼,撒了個謊:“我是扶了一個摔倒的女生。”
高馬尾發出邀請:“不如我們一起走?進來這裏的人現在還不多——不過應該會越來越多。”
丸子頭嘆息:“走的也會越來越多。”
班茗接受邀請:“我剛剛在山頂平臺上看到在那邊接近銀杏園的馬路上有一堆人聚集,咱們去和他們碰頭吧。”
兩個妹子沒有異議。
從兒童樂園到銀杏園路程還蠻長的,但是畢竟天亮了,人們的神經或多或少都放松了一些,趕路的過程也不像黑夜中那樣難捱。班茗深刻地體會到了光明的珍貴。
三人走了大概一個小時,忽然迎面走來了一隊人。他們像是一家人,穿着運動鞋,背着登山包說說笑笑。
兩隊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其中領頭的一個男人看到班茗三人,自來熟地打招呼:“沒想到還有比我們來得更早的啊,山上溫度怎麽樣?”
班茗笑道:“不冷,挺涼爽的,再晚點上去估計就曬了。”
兩隊人交錯而過。
丸子頭道:“這隊是游人?”
班茗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咱們可能誤打誤撞,到了生存型副本的中樞了。”
作者有話說:
求一點評論呀!
44、一段歌謠
小朋友,手拉手;
班茗走過去,坐到那兩個疑似玩家的人身邊,道:“請問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兩個人齊刷刷轉頭,表情有點驚恐。
班茗眨眨眼:“你們看到過一個短發女生嗎?她從衛生間裏出來的。”
一個大哥表情釋然,他道:“哥們也是從那邊被坑過來的?”
班茗笑眯眯點頭:“我之前在山頂平臺上看到這邊有一撮咱們的人呢,怎麽都不見了?”
另一個哥們表情很頹喪,他絕望道:“怎麽不見了?當然是都涼了。”
高馬尾倒吸一口冷氣,丸子頭倒是很鎮定,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頹喪哥把頭埋在手裏,就聽釋然哥道:“反正都知道結果了,我也沒什麽後悔的……”
後面的話音被吞沒了。
頹喪哥不解,無精打采擡頭看向身側,結果只看到了一灘正在蒸發的油脂。
班茗是看了全程的。正在說話的釋然哥忽然就像是被放進了油鍋中,整個身體像烤化的油脂一般流到了馬路上,滋滋響着很快就蒸發了。
丸子頭彎腰,拼命幹嘔:“這個死法戳到我惡心的點上了,希望我那邊能撐住,我可不想這麽涼。”
頹喪哥驚恐地看着那灘人油,張了張嘴巴,像是喪失了說話能力,最後只擠出了幾個字:“快、快到我了、快到我了。”
不得不說,頹喪哥的預言能力還是不錯的,他話音剛落就步了釋然哥的後塵。
丸子頭繼續幹嘔。
班茗眼睜睜看着行人像看不到一樣一腳踩進了還在冒泡的人油裏,又像沒有感覺一般走掉。
幾人陷入了僵局。班茗和丸子頭心裏清楚他們需要在這邊找到短發女生,但是時間緊迫,公園又太大。
最後班茗拍拍手:“先排查衛生間。”
丸子頭忽然猛地起身:“不,這時候短發女生還沒有死在衛生間。”
她激動回身道:“我記得那個被轉化成朋友的膽小女生說過兩句很奇怪的話。”
“她抱怨說這個公園這麽大,天又這麽黑容易迷路。”
班茗:“你是說天黑的時候短發女生還活着?”
丸子頭點頭。
班茗:“那不就更不好找了,現在短發女生進沒進公園都是個問題。”
丸子頭笑容消失,愁眉苦臉地又坐下,一只手擋着受到強烈光照的側臉:“要不還是等死得了,要是努力努力最後馬上就要成功的時候自己死掉,或者死前還在思考令人頭疼的問題,不如在景色這麽棒的公園裏心情不錯地死掉。”
班茗把她拉起來:“咱們三個到現在都沒事,怎麽可能只是運氣好,分明是那邊有人發現了咱們的問題把咱們控制住了。”
“還有,你們沒發現這裏時間的流速有問題嗎?”班茗道,“太陽分明已經升到了頭頂了。”
“既然短發女生和同伴是黑夜裏來的,那我們現在就去公園門口等着。”班茗下結論,“天黑了還等不到就開始排查衛生間。”
高馬尾仰望班茗:“門口怎麽走啊?”
班茗:“跟我來,我在山頂記下了公園的平面圖,這裏離門口很近。”
三人小跑着繞了幾個彎,公園唯一的大門就矗立在了眼前。
“怎麽是,黑色的?”高馬尾驚愕地停下腳步。
大門倒是很宏偉,兩側做成古羅馬風格的白玉柱上巨雕翅膀貼着身側,見三人逆人流而來,淩厲的鷹眼轉過頭盯着三人。
那鷹眼黑白分明,簡直就像人的眼睛一樣。
大門外只能看見濃郁的黑霧,每個游客進門的時候都只是不成型的黑影,但是等到拐過了班茗所在的彎道後連頭頂上和門外相連的黑絲都消散了。
不遠的馬路上,或未成形或只見輪廓的人們停下腳步,扭頭凝視着三人。
丸子頭喃喃:“我覺得不太妙。”
班茗抿嘴僵持了兩秒,忽道:“後退。”
兩個妹子一個激靈後退一步到了彎道後。
這道彎完全成九十度,而且因為是繞着山體修建的,從這邊根本看不到那邊的情況。
丸子頭緊張問班茗:“怎麽了怎麽了。”
班茗擰眉:“我剛剛看到那兩只雕展開了翅膀。”
他摩挲下巴:“先不過去了,反正這道彎和門口之間也沒有岔路,在這邊等也是一樣的。”
李一忽然聽到了一聲鷹啼。
她若有所感擡頭,就見從東方飛起兩只巨雕,白玉的身子在漆黑的夜晚裏格外醒目。
邱童舟道:“是從公園門口的方向飛來的。”
他懷中躺着的丘比特不安地扭動了兩下,咕哝道:“我要進去、我要進去。”
汪婉聽把視線從空中收回來,問:“去哪裏?”
丘比特咂咂嘴,不說話了。
兩只白玉鷹落在了某處,接着便是凄厲的慘叫聲,不久後白玉鷹重新向着東方飛起。
小辮子發現哪裏不太對勁。兩只鷹這次飛的高度似乎有點過低了。
開着夜視的邱童舟慢慢道:“它們……是不是抓着一個人?”
不說還好,這麽一說,小辮子隐隐約約像是看到兩只鷹爪之間确實是提着一片黑影,那黑影的身形不知為何越來越清晰,甚至本身好像就在發光。
邱童舟開口:“是衛生間的短發女生,不過缺了個頭。”
汪婉聽皺眉:“它怎麽好像獨處白晝。”本身不在發光,但又能讓人看得很清晰,似乎四面八方都是可以反射的光。
巨雕很快又飛回了東邊,落在幾人看不到的地方。
邱童舟起身,把丘比特穩穩托在懷裏:“去公園門口看看。”
四人加一丘比特終于離開了衛生間門口,三只皮球從草叢裏滾出來,悄無聲息地跟上。
從這裏到公園門口,又要經過兒童樂園,汪婉聽打頭陣,接近兒童樂園的時候忽然打起一個手勢:“先別走。”
腳步一停,一直跟在幾人身後的三只皮球卻保持着勻速一直滾進了兒童樂園的沙坑裏。
“小……手……手,一個……一個……
……皮球。小……手……手……”
寂靜的夜裏隐約聽到沙坑裏傳來了細微的聲音,像是一群鹦鹉學舌的小孩子吃力地重複着同一首歌謠。
汪婉聽輕聲道:“你們在這裏先不要動,我自己去看看情況。”
她像一片影子一樣滑入了一旁的黑暗裏,蹲在草叢邊上一聲不響地向兒童樂園快速移動。
小辮子抿緊了嘴唇。維納斯的大力、身手以及槍法,讓他有理由懷疑初代神都不是普通人類。
汪婉聽熟練地找好了最佳的窺伺角度,從搖搖馬後面就着衛生間的燈光向沙坑的方向看去。
這個位置聽到的歌謠聲清晰多了。
“小朋友,手拉手,一個跟着一個走,
圍個圓圈像皮球。小朋友,手拉手……”
那是一群還沒有長成的胎兒,大概六個月左右,五官都有了眉目,頭部奇大,身上還粘着子宮膜和血絲,他們閉着眼睛,表情很是幸福地重複這首童謠,像是迎接幸福的一家子的新生。
汪婉聽之前就對這裏發生的故事有猜測,此刻聽到這首歌謠,鼻頭有點發酸。
胎兒們正如同歌謠裏唱到的一般,一個個前後拉着小手,邁着細碎卻有力的步子,不停地圍着圓心繞圈。
汪婉聽數了數,一共六個胎兒。
她向周圍看了看。胎兒旁邊放了六只癟氣的皮球,皮球都裂了個口子,口子不是很大,但足夠胎兒爬進爬出了。
從口子裏隐約可以看到皮球內部有一些類似羊水的東西,汪婉聽深刻懷疑這些胎兒将皮球當成了媽媽的子宮。
她像貓一般從搖搖馬後面退出去回到幾人等她的地方,小辮子只見她從陰影中又滑了出來。
她輕聲将看到的情景描述了一遍,最後總結道:“我們看到的皮球應當都是胎兒們裹在裏面驅動的。”
小辮子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汪婉聽道:“一會兒咱們争取從那邊穿過去,我看它們玩兒得挺投入的,只要動靜小一點就不會引起它們的注意。”
三人毫無壓力點頭。
邱童舟低頭對着丘比特道:“抱緊了。”
丘比特咂咂嘴,睡夢中下意識回手抱緊了邱童舟。
三人跟着汪婉聽低身貼着灌木,矯健地行進到兒童樂園。小辮子跟在隊伍最後,經過搖搖馬的時候忍不住轉頭去看了一眼,這一眼看得他差點吞了小舌頭。
胎兒們竟然睜開了眼睛,此刻碩大的頭顱正跟着四人轉動,眼神鎖定在……
“跑!”汪婉聽大喝一聲。
小辮子來不及反應,身體已經條件反射地蹿了出去,像獵豹一般幾步就跨出了兒童樂園。
他剛想回頭看看情況,李一又道:“往前跑,不要回頭!”
小辮子立馬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拿出了做任務時殊死搏鬥的勁頭逃命,也只是和其他三人的速度堪堪平齊。
但是他覺得汪婉聽和李一只是在等抱着丘比特的邱童舟和他。
小辮子跟着幾人一路狂奔到了柏油馬路上也沒看出幾人有放慢速度的意思,他重重喘着氣,餘光忽然瞄到身邊似乎有個彩色的皮球。
作者有話說:
——繼續眼巴巴求評論——
45、我是
你們是不是我的朋友?
“加快速度。”跑在小辮子身旁的邱童舟忽然道,并且騰出手來拉了他一把。
還快?小辮子想,初代神果然都特麽的不是人,看那個班茗,到現在竟然還睡得死死的。
當小辮子覺得自己的肺都要被跑碎了的時候,汪婉聽終于道:“慢慢降速吧,我們到了。”
到了?小辮子慢慢放低速度,在三人周圍小跑了幾圈,給自己的身體做個緩沖,終于感覺頭腦沒那麽昏沉了。
他看到面前矗立着兩根視覺上幾乎怼到雲裏的柱子,柱子底部各立着兩只鷹,鷹眼在黑夜裏格外明亮。
柱子外是一片混沌的黑,比公園內黑多了——那是一種完全沒有光亮的黑暗。
小辮子好久才調整回來,這時汪婉聽和李一已經在這裏四處找着什麽了。
他問坐在長椅上抱着丘比特的邱童舟:“皮球沒追上?”
邱童舟朝馬路九十度的拐彎處揚揚下巴:“到了拐彎的地方就都停下來了。”
小辮子道:“咱們應該沒發出什麽聲音吧?它們怎麽就突然注意到我們了。”
邱童舟沉默了兩秒,最後看向了丘比特。小辮子立刻知曉了他的意思,一般副本裏不同的東西之間都有一定的恩怨,那麽直接注意到一定程度上和短發女生有關聯的丘比特也是很正常的。
李一走過來:“竟然沒有了。”
汪婉聽遠遠回話:“我這邊也沒有。”
小辮子反應了一下,才用還有點昏沉的腦袋想起來她們在找短發女生的無頭屍體。
汪婉聽拍拍手上的灰塵,似乎陷入了沉思。
邱童舟輕聲道:“那兩只雕的眼睛,是人眼吧?”
小辮子倒吸一口氣:“你的意思是……”
汪婉聽摘下眼鏡,撸起袖子走到鷹跟前,紮下馬步握拳。
小辮子還在看着邱童舟繼續說:“人變成了鷹?”
清脆的粉碎聲傳來,小辮子愕然回頭,就見汪婉聽正在收拳,面前的白玉鷹赫然豁了一個口子,從裏面支棱出一只帶着屍斑的胳膊。
“又是藏屍。”小辮子嘟囔,“怎麽都喜歡把人往容器裏塞呢,難不成是人類心靈深處的欲望?”
汪婉聽又來了幾拳,整個鷹碎了一半,裏面的人的面容也清晰起來。
它是個女孩子,身形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屍體保存得還算完好,就是人臉緊緊塞在了鷹臉裏變了形,眼球留在了鷹的眼眶上。
李一那邊也給另一只鷹開了口,露出另一具屍體,它亦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面容因為變形已經認不出來了。
路口有四只皮球往這邊滾了滾,蠢蠢欲動地想要突破界限,最終還是退了回去。
汪婉聽和李一将兩具沒了眼球的屍體并排擺在地上,汪婉聽道:“兩個人的腹部都碎了,看碎肉在外面,應該是從裏面被破開的。”
“我懷疑那幾個胎兒是自己爬出來的,不管是在她們死前還是死後。”
汪婉聽從領口上取下眼鏡,輕柔地戴回到直挺小巧的鼻梁上,“十四五歲懷上孩子,應該經歷了不少苦痛。”
李一倚在長椅靠背的側面:“現在了解了副本形成的大概雛形,下一步我們怎麽救回丘比特?”
汪婉聽緊蹙眉頭道:“每次生存型副本想要破壞支撐規則都是要進入中樞才能完成。比如大廈的頂層、無盡樓梯的頂端之類,但是這次的副本中樞卻沒有個顯而易見的進入地點。”
李一道:“我一直在想……”她輕屈食指,敲敲臂肘,“丘比特的意識是暫時沉睡了,還是根本就是他本身已經到了另一個地方?”
汪婉聽猝然睜大眼睛,多年的經驗告訴她李一的猜測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班茗等到了短發女生,但是一開始完全沒有認出來。
她戴了黑色口罩和遮陽帽,身旁跟了兩個個頭比她矮一些的女生,最重要的是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看上去像是一個正常的孕婦,就是身材嬌小了一點。
不過年齡看起來不大的孕婦和兩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站在一起,這個組合還是有點奇怪的。
班茗挺震驚的,但是還是毫不猶豫地混在游客裏綴在了三人身後。
另外兩個小姑娘一路說說笑笑,但似乎不是很待見短發女孩的樣子,或者說更像是有點不知如何面對。
短發女生也不說話,就那麽靜靜陪着兩個朋友。
三人走走停停,到了兒童樂園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短發女生早就有些體力不支,此刻終于鼓起勇氣來拍了拍兩個姑娘的肩膀要求休息一下,三人坐到了秋千上。
今天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短發女生攥緊秋千的兩條鐵鏈,有些害怕:“這個公園的照明設備也太差了,怎麽路燈全都不亮。”
遠遠看去一個游客都沒有。當然除了縮在草叢裏卡視線死角的班茗三人。
她看兩個朋友沒有理她,又往人行道上望了望:“這路,遇上鬼了都看不着。”
兩個女生沉默了一會兒,開始聊起了些其他的事情,聊了幾句,其中一個突然問:“你們誰記得我們來的時候走的路?”
另外一個倒吸了一口冷氣:“完了,我是根本不記路的。”
問話的人從秋千上跳下來:“不怪你,應該怪建公園的人不會規劃,連路标都沒有,還這麽大。”
短發女孩見狀趕忙附和:“對啊,這公園可真大,修這麽大的公園幹什麽,天這麽黑會迷路的。”
女生尴尬地試圖擠出一個笑容:“不會迷路的,這個時候就別烏鴉嘴了吧。”
短發女生沒再試圖插入話題,她的小臉隐藏在短發後面,細看之下似乎還有點陰森。
但是顯然事與願違,班茗在公園裏看到的路标很少,也沒有正常公園有的那種地圖,三個女生從兒童樂園出發後不久又回到了兒童樂園。
短發女生全程一言不發。
反複幾次之後,一個女生終于陰陽怪氣起來,她倚到滑梯壁上摳着指甲,也不看短發女生,尖着嗓子道:“也不知道是誰偏偏要我們兩個在傍晚陪她來這兒,自己被強了懷上雜種還要拖我們兩個下水。”
另一個女生對着路燈翻白眼:“自己髒了也就算了,還不敢去醫院流産。怎麽,等着未成年當媽媽嗎?這樣可是犯法的!
你在報紙上一登,以後全世界都知道你被侵犯了,全世界的男的都想象你的身體,你還不如自殺明志呢。”
班茗嘆氣。後一個女生搬出社會秩序來,用确鑿的語氣這麽一說,短發女生又沒有接觸過法律,恐怕說不好就真信了。
短發女生的兩個「好朋友」還在不停地散發惡意,并沒有關注到短發女生身上的變化。
她的腹部噗的一聲破了,兩對小眼睛從裏面往外望。她的雙腳慢慢懸空,空洞的雙眸中浮現瘋狂的笑意,她慢條斯理地打斷兩個朋友的話:“我今晚請你們來的目的,我想你們還不清楚。”
兩個女生驚恐回頭,頓時跌倒在地上尖聲叫着向後爬去,她們的肚子越漲越大、越漲越大,最後在她們自己的注視下破裂,從裏面爬出一對細小的胎兒,它們閉着眼,按照本能爬向「生育」自己的人。
然而女生一巴掌就拍開了。
胎兒跌倒在地,想爬過去又不敢。
兩個女生的氣息很快就變得微弱,她們像脫水的魚在陸地上一般掙動,血跡在地上暈了一片,不久就悄無聲息了。
短發女生咯咯笑起來:“好朋友就應該陪我一起享受痛苦。”
她把手伸進自己的肚子裏,毫不留情地抓出她孕育的雙胞胎甩到地上,又飄過去拎起另外兩個女生的屍體,輕車熟路地離開了兒童樂園。
高馬尾不能理解短發女生的腦回路:“不是,她因為這個死了,不應該去報複那個男的嗎?”
班茗和丸子頭沒說話。
有些人是沒有這個勇氣的,只能繼續迫害比自己弱小的人來安撫自己。
短發女生拎着兩個同伴的屍體到了門口,班茗三人躲在山體後面,發現從門口不再進人了,兩只鷹也不見了,遂安心進入了大門的範圍。
短發女生從門口出去,過了一會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