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編號032
方春陽的出現, 逐漸讓這個案子背後的線索變得清晰起來。
從已經恢複的檔案來看,這個人是個很激進的環保主義者,高中的時候作為學生會主席, 曾經帶領其他同學前往化工廠門口靜坐, 還四處撰寫相關文章,語言激烈觀點偏激。
從就醫記錄來看,他自幼患有過敏性哮喘和荨麻疹, 對環境衛生要求很高,家人一次又一次為其搬家,但似乎對他的病症并沒有好轉。
十二歲開始,又因工業排污患上白癜風,外貌上的變化似乎讓他的性格和精神狀态發生了變化, 日記中透露出多次被霸淩的經歷,情緒狀态自此一蹶不振。
再到後來, 一些耳鳴、神經衰弱、偏頭痛也一直伴随着他從未離去,大三時, 自由撫養他的爺爺因為食道癌離世, 在那之後不久,他就做出了無人機闖禁區的沖動之舉。
俞一禮看着這人的就醫記錄,不禁嘆息:“也是個慘人。”
“這樣的人多了去了。”裴向錦道,“我小時候經歷過那次毒霧霾大爆發,一批同學去世了,還有一半同學受到影響之後影響了身體發育, 畸形、佝偻, 直接被環境淘汰了。”
俞一禮年紀比裴向錦小一些, 對這場毒霧霾的認知, 也僅僅停留在有所耳聞。
“卧槽。”俞一禮驚訝道, “那E區那個……”
“對。”裴向錦打斷了他,顯然不想再提,“我那時候也得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肺炎,好在底子比較硬,沒落下什麽後遺症,只能說,這不是他一個人的痛苦,是我們那一代人的悲哀。”
他神情疲憊,想了想,還是點了支煙:“但這不是他可以濫殺無辜的理由。”
俞一禮沉思了良久,狀着膽子把裴向錦嘴裏的煙抽走了:“您還是少抽點吧,免得造成辦公室局部地區空氣重度污染。”
裴向錦瞪了擡一眼,也沒說什麽,只道:“現在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要知道那個所謂的意識留存技術,到底是誰提供的,有沒有辦法從外部切斷。”
“末日輪”酒吧老板***事件已經确定為自殺,并且在網絡上找到了所謂的遺書,大抵內容是對生活失去了希望,希望家人朋友可以理解。
顯然,這只是對方的一個障眼法,而選擇***的原因也很簡單——屍體燒毀後的皮膚組織發生了變性,現有技術無法分辨出是人類自然組織還是人造皮膚。
如果不是易鶴野這樣一個蠻不講理的直覺機器在,警方幾乎不可能把他和“非人類”聯想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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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很顯然,哪怕是現在,易鶴野幾乎已經給他們指出了一條明路,他們依舊沒有找到可以定性的決定性證據。
對方确實是個十分狡猾的存在。
“我覺得,當務之急可能還是得先把藍羊繩之以法。”俞一禮說,“他的存在對于網絡環境來說,是個很大的安全隐患。”
裴向錦點頭:“确實。”
相較于藏在暗處、偷偷進行着的禁術研究,藍羊的危害現在是有目共睹的直白——
他現在還紮根在暫時被迫停服LIFE裏,誰知道哪一天,他的魔爪就會伸向互聯網的其他地方,殘害更多無辜的生命。
“那個易鶴野不是說,要跟我們裏應外合麽。”裴向錦笑道,“問問他準備得怎麽樣了,叫他別拖我們安全科的後腿。”
此時,被人說三道四的易鶴野悶悶地打了個噴嚏。
“我吃了藥了。”他狡辯道,“事實證明吃藥根本不管用。”
“管用。”小羊飛過來虛空捂住他的嘴,“你一定是幹了壞事被人罵了。”
易鶴野無語:“……那我還不如感冒呢。”
兩人你來我往拌了幾句,話題又回歸到了正題:“你是說,那個叫馬春陽的……”
“方春陽。”小羊糾正道。
“那個哔。”易鶴野換回自己熟悉的代號,“他是出于環保主義,幹着一大堆破事?”
“誰知道?”小羊聳肩,“我只知道他想栽贓我。”
雖然SHEEP在網絡上的名聲早已經臭名昭著,但這跟他不願意替人背鍋并不沖突。
暗戳戳在背地裏殺人使壞,說出去都得砸了SHEEP的金字招牌。
易鶴野搜尋着安全科給過來的資料,說:“我還記得他跟我說過,他很讨厭他創造的世界裏有別人——這或許就是他的殺人動機。”
從資料上看,方春陽在四維的工作經歷非常單純,幾乎是從一開始,就全心全意投入到“理想鄉”的構建之中。
最開始,方春陽便彙總了從各處搜集來的A區的視頻、圖畫資料,根據那些片面的畫面,構建出了叢林、海灘、草原等等,在A區以外已經絕跡的畫面。
現在版本的LIFE也沿用了很多方春陽搭建出來的地圖。
“無法進入A區,就創造一個屬于我自己的A區。”
最開始,方春陽的團隊設計出來的LIFE,更像是一款社交冒險類游戲,玩家利用全息技術身臨其境地進入到地圖中,體驗這裏逼真的一花一草。
可以說,這裏算是方春陽給自己搭建的一個精神烏托邦,一個脫離污染、陰暗、暫時喘息的歇腳之處。
一開始,那些不成器的同伴們都會心甘情願成為他的追随者,和他一起一個代碼一個代碼地敲,但因為單純的場景社交類游戲,可玩性比較低,面世的初期并沒有激起什麽水花。
直到那群網安來的“職場難民”,來到了四維網絡,游戲機制便從根本上被改變了。
“新來的前輩很喜歡我的場景建模,可為什麽一定要添加戰鬥機制?理想鄉的核心理念就是和平自然,這是在玷污這個世界。”
決策層一致認為休閑輕松類的游戲沒有市場,加入了很多當下流行的對戰元素,并加入了roguelike這樣的經典游戲模式,游戲的可玩性大幅提高。
除了方春陽的自然類地圖之外,他們甚至不惜制作一些擦邊的場景,比如僅供成人娛樂的同性戀酒吧,還有能帶來巨大感官刺激的情侶模式。
過多博眼球的要素,加上來自前輩更精湛的技術,LIFE瞬間從不溫不火的邊緣角色,一躍成為游戲界的新星。
“惡心,他們讓人血濺在了我的地圖上,吓跑了我的小鳥,但那群傻逼們根本不在乎。荨麻疹又犯了,我好想讓他們去死。”
随着LIFE流水爆炸式的增長,舊時一起奮鬥過的同伴們,一個個向着金錢或現實倒戈,四維的新上層也逐漸搞定了所有人,只剩下方春陽一人,堅持不向他們妥協。
“我要收回我的地圖……大不了單幹!”
這一條之後,方春陽的狀态便發生了改變——
“他們把我罵了一頓……還說我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們想幹嘛?不會真想殺了我吧?!”
“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媽的……醫生說我有被迫害妄想症。”
……
“可惡,我死了我的理想鄉該怎麽辦?!”
最後一條發布于他死亡的前一天夜裏,第二天清晨,他的自動駕駛飛行器就因失控出了意外,他本人當場死亡。
易鶴野面無表情地看完這一系列自白之後,“啪”地合上屏幕——
“無所謂吧,反正他要在我手裏死第二回 了。”
他對這個人的悲慘過去毫無興趣,只想着要快點收割掉他的第二條性命。
這時,安全科打來電話。
裴向錦:“怎麽樣?準備好了嗎?能做到不拖我們的後腿嗎?”
易鶴野冷笑一聲:“四維那邊溝通過了?”
“嗯。”裴向錦說,“我讓網安做監督,四維那邊會盡可能地給你提供合适的武器,我們也會盡可能保護你的安全。”
易鶴野清楚,在這個地圖裏,藍羊有着絕對天然的優勢,他也沒有必須要赤手空拳擊敗對方的固執——他本身就是武器專家,有了趁手的武器,哪怕是在藍羊的快樂老家,自己也有自信能夠打敗他。
事實上四維一開始的态度并不配合,直到裴向錦将方春陽的名字拿上臺面,這群人才戰戰兢兢地選擇配合。
牢肯定要坐了,剩下的就是看配合與否,決定要坐多久了。
易鶴野雖然跟藍羊交手時間不多,但卻快速在腦海中生成了一套應對體系,可以說,已經是随時随地準備就緒的階段。
他看了一眼時間,挑了個良辰吉時:“我活動一下,今晚八點準時上線。”
裴向錦:“好,祝我們成功。”
挂上電話之後,他看了一眼手邊的小羊,想說些什麽,到最後還是一句也沒說出口。
上一次對戰藍羊的撕心裂肺還歷歷在目,這次有了準備,應該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他轉身拿起桌上的義肢,一邊準備安裝,一邊對小羊說:“轉過去,麻煩你下次遇到這種場合自覺一點。”
小羊便慢悠悠轉過身來,捂着眼睛不吱聲。
說到底,安裝義肢對易鶴野來說依舊是個緊張刺激又帶着些許興奮的環節。
一頓氣喘籲籲下來之後,雖然疼得要命,但易鶴野卻覺得全身舒爽,整個人都像是充滿了電似的精神飽滿——恨不得立刻去大戰三百回合。
小羊轉過身來,撐着腦袋看他:“事實上,你還不如別讓我回避,光聽動靜還以為你在做什麽羞羞的事情呢。”
易鶴野被他說得拳頭一硬,但這家夥一如既往的輕松,倒是讓易鶴野也沒有什麽顧慮和緊張了。
他看着時間,對小羊說:“讓你的好朋友簡教授過來接班吧,我可不敢讓一只插頭都摸不着的羊來給我打配合。”
小羊往他臉上蹬了幾個虛空無影腳,氣鼓鼓轉身:“開門吧,他已經在外面了。”
易鶴野“嘩”地打開門,小羊投影消失的瞬間,他便看見簡雲閑帶着他的小雲朵站在自己面前——A區離D區還是蠻遠的,這人還能随叫随到,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在自己隔壁買了房子。
“你要是提前來了可以敲門。”易鶴野說,“不過如果你喜歡在樓道裏喝西北風,那就當我沒說。”
簡雲閑微笑道:“我只是覺得,你好像更喜歡和那只小羊先生相處。”
易鶴野對他這種自導自演的雙簧戲碼直接免疫,砰砰關上門。
直到準備好了游戲頭盔,才後知後覺想起來什麽。
他轉身,認真嚴肅地為自己辯解:“我沒有更喜歡那只羊。”
這時候,小雲朵“咩”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居然從裏面聽出些許揶揄來。
果然,下一秒,簡雲閑的調侃準時到達:“那就是更喜歡我了?”
易鶴野飛速竄過去,一把攥住簡雲閑的手指,威脅着要掰斷。
簡雲閑立刻把手抽了回來:“我開個玩笑。”
易鶴野冷冷地瞪着他,倒是覺得這麽一鬧,身體像是活動開了。
“心情好些沒?”簡雲閑看了一眼時間,一邊笑着,一邊幫易鶴野戴上頭盔。
他的手指頭輕輕拂過易鶴野耳根後的腦機插孔,溫熱的指腹讓易鶴野渾身打了個顫。
“我幫你,可以嗎?”那人溫和的語調打在耳畔,讓易鶴野的腦袋一瞬間放了空,“你好像還不是很會弄,那樣會很疼。”
一聽到疼,易鶴野就不可控地興奮起來,但他知道這次的戰鬥十分關鍵,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來。
于是他稀裏糊塗地應道:“……嗯。”
下一秒,簡雲閑的手指輕輕拂開他的防塵塞,插頭和話語一起探進了他的腦顱:
“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去玩吧,我會讓你玩得盡興。”
作者有話要說:
小雲朵:擅長各種情緒的咩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