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編號006
簡雲閑自我介紹時,易鶴野的目光始終定格在他的臉色,帶着血性的眸子散發出逼人的殺氣。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是一個野獸,一個靠精準的直覺和野性捕獵的野獸。
他擡起右肘抵住簡雲閑的脖子,将人摁在了牆上,左快準狠地掏出袖口的槍,直接對準了簡雲閑的眉心:“你知不知道,靠近我,對你來說就是自尋死路?”
簡雲閑:“親愛的,我聽不太懂你在說什麽。”
“你放給條子看的那條視頻,根本就不是你那只羊拍的。”易鶴野的手指移上了板機,他微微擡起下颌,狠狠盯住那人藏了漩渦的雙眸,“是你的眼睛,對不對?那個視角,根本只有AI的眼部攝像才可能拍得出來。”
簡雲閑聞言,反而再次擡起雙眼,翡翠色的眸子裏倒映出了易鶴野的影子,和視頻中冷色系的側臉逐漸重合:“獵人先生,如果你對自己足夠自信,為什麽不現在、立刻就扣下扳機呢?”
在易鶴野逐漸緊繃的動作中,簡雲閑輕輕将腦袋貼到了易鶴野的槍口,聲音低沉而魅惑:“頂尖的獵人就應該更加果敢一點,而不是問你面前的獵物:‘為什麽’、‘對不對’、‘行不行’。”
接着,他溫熱的肌膚覆上了易鶴野冰冷的指節,握住了他的手,和他一起叩住扳機。
“相信你的直覺,親愛的。”簡雲閑說,“對我開槍,看看我這個盲盒可以給你開出什麽驚喜。”
易鶴野忽然一陣驚悚,他能感覺到這人真的在發力,将自己的手指往裏摁。
易鶴野猛地用力将那人的手指抵開,蹬步飛速拉開距離,擡槍,喘息。
恒溫的室內,額頭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不能開槍,易鶴野聽到胸膛內傳來激烈而清晰的心跳聲——哪怕他真的是AI,甚至是SHEEP,此時此刻,他都不能開槍。
他現在還是命案的嫌疑人,再被爆出在取證前向執法對象開槍,後果可想而知。
而就算這個混賬真的是AI,以易鶴野對AI性能的了解,他這種水平的家夥,中槍之後也可以立刻做到核心數據轉移。
到時候,萬一他的身體做得再逼真一些,自己能得到的,也是一個根本無法說清楚的帶着餘溫的“屍體”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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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對方是人類的可能性,那根本不會存在,這是易鶴野對自己職業素養的自信——打從第一眼,易鶴野就看出來他不是人。
有意思。易鶴野一邊承受着巨大的憤怒,一邊又克制不住地被他調動起了興趣——好久沒遇到過能和他有得一玩的獵物了。
簡雲閑低頭摘下眼鏡,又從大衣口袋拿出眼鏡布輕輕擦拭起來:“親愛的,如果我是你,我現在會更關注自己惹上的命案。”
易鶴野眼睜睜看着那人捧起自己的左臂,在自己的機械手心上輕輕放了一張小卡:“這是我的名片,必要的時候,也可以試試向你的搭檔尋求幫助。”
這個時代鮮少有人在用實體名片,這一出顯然不懷好意的成分更大。
果然,名片落下時,順着他手心輕輕劃過。被擴大了2.5倍的觸感瞬間竄上腦門,讓易鶴野下意識攥緊了指節。
簡雲閑笑起來:“你真的很敏感。”
易鶴野最怕別人說他“敏感”,一聽這兩個字,方才的兇悍和野性都退去了,只剩耳尖完全克制不住地泛紅。
但簡雲閑偏偏變本加厲地湊過來,近在咫尺的氣息讓易鶴野快要将牙關咬出血來。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你要把義肢的敏感度調得那麽高,這顯然已經超出了你的承受範圍了。”
簡雲閑的聲音從他的耳尖爬遍了他整個全身,讓他整個人麻得難受。
接着,那人湊到他面前,認真而誠懇地發問:
“你是有什麽特殊的癖好嗎?”
空氣沉默住了。
“咔”。
寂靜的房間裏響起了一聲脆響,易鶴野皮笑肉不笑地握住了簡雲閑的手指。
掰、斷、了。
看見簡雲閑的笑容出現裂縫,再看着他毫無破綻的表情被震撼和蒼白代替,易鶴野的心情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慢走,不送。”易鶴野微笑着把人送出門外,“樓下診所估計治不好你,還是自己慢慢修吧。”
關上門之後,易鶴野滿腦子還是方才那人蒼白而震驚的神色,瞬間渾身舒爽起來——獵物什麽的先去他媽吧,眼前的仇必須眼前報。
很久以前,周文凱就和別人說過,易鶴野看起來難纏,事實上卻是個非常好哄的孩子。
解決他的情緒問題,往往只需要一小件讓他開心的事,比如給他泡一杯好喝的牛奶,又比如掰斷讨厭的人一根手指。
此時,他反複回味着那沁人心脾的畫面,覺得自己仿佛戰勝了全世界,甚至忘了自己身上還有件案子沒處理。
直到他給自己泡好了牛奶,又習慣性地打開情報內網、尋找狩獵信息。
一條彈窗攔出來:“抱歉,您的用戶權限已被凍結,請解封後再重試。”
易鶴野怔愣了片刻,又重新刷了一遍了權限卡,結果還是一樣的。
他預感到了什麽,慎重地放下了手中的牛奶杯,又打開政府裝備采用專網,再一次被攔在了外面。
緊接着,協同辦公系統、內部FTP、綜合辦案平臺等等,所有需要權限的網站都将他拒之門外。
他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易鶴野壓着怒火撥通了周文凱的電話,那邊跟他言辭模糊地打了會太極,大體意思是,易鶴野現在是重點管束對象,很多權限都需要在監護人的批準下使用。
易鶴野看着周文凱發來的權限管理清單,整個人在一瞬間幾乎快要被放空了——
“需要監護人批準/陪同項:單次購物超過50元、前往酒吧等娛樂場所、工作時間離開政務區、非工作時間跨區出行……”
他掐指算了算,現在就連去超市買一罐奶粉,都得經過那死混賬的批準。
複雜的情感湧上大腦,讓他甚至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他心煩意亂地在網上竄來竄去,發現唯一還對他敞開大門、毫無保留的,居然是SHEEP那宛如邪教組織一般的粉絲論壇。
他披上馬甲,剛潛進去,就看到背景圖裏的一只小羊頭朝他笑起來:
“送你的禮物,你還喜歡嗎?”
易鶴野這次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沒有當即情緒失控。
他摩挲了一下手邊的槍,在腦袋裏盤算着以後要從哪個角度把他崩開花:“你到底想怎樣?”
小羊朝他扭了扭屁股:“我當然想幫你洗清嫌疑呀~”。
很快,“叮”地一聲,易鶴野收到了一封郵件。
“走了一些非官方渠道,幫你搞到了案件的最新進展。”小羊笑嘻嘻地幫他點郵件,一堆資料附件鋪天蓋地地展現在他的面前,“你這麽聰明,應該知道怎麽做才對。”
易鶴野皺起眉,細細打量着一個一個視頻、文字資料,而小羊就趴在他的屏幕裏,睜着眼睛看他,像是個桌面寵物。
易鶴野向來對人類的案件不管不問,但前提是,不要跟他扯上關系。
易鶴野猶豫着,點進去之前,還是問了一句:“偷看這些內部資料犯法嗎?”
“你現在還缺犯這點兒法嗎?”小羊反問,“等你破了案立了功,這些還不一筆勾銷?”
說的也是。向來缺乏組織紀律意識的易鶴野,很快就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他點開了最上面的一條屍檢報告,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看到最新追加等一行小字——
“死者頭頂皮膚和右腳腳底有燙傷。”
與此同時,安全科法醫辦公室,裴向錦拿着一模一樣的屍檢報告,眉頭鎖緊:“燙傷?”
俞一禮把面前的紙張摞起來,一絲不茍地放在辦公桌的中軸線上。
“對,燙傷。”他一邊調整着紙的位置,一邊道,“死者身體情況比較複雜,我們給他做了毒理檢測,發現死亡當日,死者吸食了大量的新型毒品X100,經過解剖也可以看出,他的大腦在死前處于高度興奮的狀态,但毒品卻不是導致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裴向錦皺起眉。
“真正的死因是電擊。”俞一禮說,“死者直接表現為心源性猝死,但表皮有出現燙傷,頭頂和腳底各一處,其實就是電流的入口和出口,這樣的燙傷,我們稱之為電流斑。”
“巧的是,電流進入人體的的位置正好在顱骨正上方的表皮,正對應他皮下腦機芯片的位置,導致芯片損毀。”俞一禮說,“使用記錄全部清空了。”
現如今,腦機接口技術早已經和21世紀的手機一樣普及。人們在皮下植入這樣的腦機芯片後,就可以與外部設備建立直接連接通路,方便直接進行人腦-設備的指令直接傳輸。
這種技術廣泛地應用在人類生活日常的方方面面,從生活起居、日常辦公、醫療服務、藝術創作、休閑娛樂等等,幾乎都會用到。
裴向錦警覺起來:“又是芯片損毀?”
“是的。”俞一禮說着,将面前準備好的材料鋪開來,“生前沒有基礎疾病、表現為心源性猝死、屍檢後發現芯片損毀且記錄清空,這些特性已經是這個月出現的第四起了。唯一不同的,只是多了個明顯的電流斑,以及死後的槍擊僞裝。”
俞一禮:“我不想過度思維發散,但是我建議,可以将這四起案件聯系起來,看看有沒有什麽突破口。”
裴向錦點點頭,接過俞一禮遞來的材料:“我知道了。”
俞一禮伸手幫裴向錦把袖口扶正,又把他的左手拎上桌子,桌上的中軸線,将這位年輕有為的警官分成左右兩半。
他打量了半天,才小心道:“你願不願意去理個中分?”
裴向錦臉色瞬間冷卻下來,剛想罵人,就被俞一禮精致時尚的偏分劉海吸引了:“你特麽自己怎麽不中分?”
俞一禮縮了縮脖子,衣服上的褶皺完美地對稱展開:“因為不好看啊。”
于是,寬以待己嚴以待人的俞法醫,又一次收到了裴隊的人格攻擊。
收拾完了法醫,裴隊打開內部信息通道,發號施令:“調閱死者生前最後48小時的活動軌跡,所有的內容全部發給我。”
此時,易鶴野看着那則屍檢報告,也猛然有了頭緒。
他快速披了件外衣,抄起随身**和便攜包的奶粉條,嘀咕了一句:“我得出一趟門。”
說完就覺得別扭,怎麽搞得好像要跟誰報備似的。
身後,屏幕上的小羊正撐着腦袋看他,看他回頭,伸出爪子朝他揮了揮手。
易鶴野皺起眉,剛想瞥開目光不去看他,一種莫名其妙的直覺卻湧上心頭。
他又一次擡頭,自信地看了眼那睜着圓眼睛的小綿羊——
不論是讨人厭的性格、永遠在過界邊緣試探的語言、還是明裏暗裏想把自己往案子裏帶的行為,簡雲閑和這家夥都如出一轍。
最主要的是,易鶴野從他們身上,都嗅到了前所未有的、讓他興奮異常的獵物氣息。
證據可能出錯,但獵豹的直覺不會出錯,一個念頭在他的腦海裏,越來越清晰響亮。
于是他擡起頭,盯着小羊:“說起來,你精力真不錯啊,這麽快就活蹦亂跳的了?”
小羊滿臉“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歪着腦袋朝他眨了眨眼。
易鶴野冷笑起來:“手指不疼了嗎?SHEEP先生?”
“或者我該叫你——簡教授?”
作者有話要說:
咩總:看我,寶貝,我眼裏有你~
野寶:“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