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編號002
一個電光火石的飄移,易鶴野連車帶人拐進巷子裏,爆炸般的轟鳴聲四起。
此時,渾濁的空氣被霓虹揉變了色。
易鶴野直接俯身,用手臂力量将車頭強行從慣性中糾正過來,精準地拐進了一條斷頭巷。
巷子裏人很多,易鶴野快速掃了一眼——
沒有羊,也沒有牽羊散步的人。
跟丢了?還是自己看錯了?
他皺起眉,把機車停在巷口,習慣性地将槍上膛,朝巷子裏走去。
巷子裏大概在舉辦什麽活動,簡陋的舞臺被鐳射鍍得刺穿,燈五顏六色的流氓們簇擁成一團。
但這都不是易鶴野關心的。
他全神貫注地搜尋着那只大白屁股,目光宛如掃描儀一般,迅速掃過每一個角角落落。
精神過于集中的時候,易鶴野往往會忘了自己在哪兒。
此時,他的眼裏只有要找的肥羊、和除了肥羊之外的背景板。
這一條街沒有他要找的目标,回過神來的時候,那些嘈雜和喧嚷才驟然灌進他的耳朵裏。
這時候,那個被人擁成一團的舞臺上,突然傳來一個蕩漾的女聲:
“那邊那個銀發的小帥哥~你成年了嗎~看起來好小哦~”
易鶴野成年七年有餘,還是會被時不時認成未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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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他特意染了頭發、還打了一排很社會的耳釘,得到的結果就是,從被誤認為未成年,變成被誤認為不良少年。
此時,易鶴野被點到名,下意識回頭,臉“騰”地紅起來——
舞臺中央,一個穿着暴露、搔首弄姿的女AI正朝他抛媚眼:
“小孩子夜不歸宿,回家可是要被打屁股的~”
臺下,下流的挑逗和口哨聲此起彼伏,哄鬧着要把易鶴野送上臺。
有葷素不忌的,趁亂就想占易鶴野的便宜。
“操!”一聲慘叫,易鶴野一個提膝擊中對方小腹,又一個別手将那人的胳膊直接脫臼。
趁混亂的人群沒反應過來,易鶴野戴上兜帽,把自己藏在喧鬧中撤離了。
臨走時,易鶴野一不小心瞄到女AI搖來搖去的機械貓尾,又聽見廣播裏極度誇張的呻吟,臉上再一次火辣辣的刺痛。
他趕忙撇開了目光,趕緊快步離開。
終于走到路盡頭,拐進一條無人的街道,易鶴野在一邊的無人售貨機裏買了盒煙,強行冷靜自己。
他抽出一根,沒有點燃,就這麽幹巴巴叼在嘴裏。
易鶴野不喜歡抽煙,但他覺得叼着煙會讓自己看起來更兇,就不會有人敢惹他,也不會有人再說他是未成年了。
染發、打耳洞也是出于同樣的心理——為了彌補自己天生顯嫩的相貌劣勢,易鶴野一直在努力。
就在他咬着煙,打算一個人靜靜時,一陣清幽的檀香卷走了舌尖的煙草味。
身側,一間沒有招牌的門打開,一個身材颀長的男人走了出來。
擦肩而過的瞬間,直覺宛如電流般直竄上脊梁,易鶴野停下步子,扭頭看他——
這人約莫比易鶴野高半個頭,相貌極好,皮膚冷白,眼睛是罕見的翡翠綠,精致的五官幾乎找不出可以挑剔之處,整個人像是個櫥窗裏精致的展品。
而他的穿搭也十分斯文講究——頗具質感的黑色呢大衣、筆挺整潔的白色內襯,漂亮的金絲邊眼鏡。
整個人充斥着儒雅的書卷氣,不像是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的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易鶴野的目光,男人頓下步子,直白地對上他的視線。
那男人的言行舉止也頗有風度,對上易鶴野不善的目光,只是伸手撫了撫眼鏡,微微點頭,還以一個禮貌的微笑。
“您好?請問有什麽事嗎?”男人問。
易鶴野沒作聲,依舊死死盯着那男人的眼睛,而男人便也微笑着回盯。
這人的微笑像是特意練過,溫和又有分寸,但易鶴野卻覺得眼鏡片兒的背後,藏着叫人戰栗的危險。
如果是在以往,易鶴野覺得不對勁的下一秒,槍聲就絕對已經響起了。
但這回,他沒有敢莽撞——這家夥的眼睛、聲音、表情,都找不到任何破綻,但他偏偏就是有着擋都擋不住的直覺。
于是他試探道:“剛剛好像看到你在遛羊?我第一次見,覺得好奇就來問問。”
鏡片後的翡翠色裏似乎劃過一絲冷意,但在易鶴野準備掏槍的瞬間,又消失無蹤了。
“是啊。”男人笑着指了指身後的門面,“寵物醫院,我剛剛帶它去看醫生。”
似乎是聽到男人的召喚,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只探頭探腦的大肥羊悄悄擠了出來。
這是一只碩大的黑鼻羊,蓬松的白毛像一大朵棉花,黑黑小小的四肢藏在身子下面,像是插進熱狗裏的四根牙簽。
那羊對易鶴野十分戒備,幾乎是貼着牆,慢慢挪向了自己的主人。
易鶴野盯着蠕動到男人腿邊的羊,問道:“你也喜歡SHEEP?”
男人怔愣了一下,微笑着點頭:“對,聽學生說過,感覺很有意思,所以跟風買了一只小羊。”
易鶴野聞言,冷笑起來:
“嗯,SHEEP越獄一個月,所以你提前二十五年,買了個博物館裏都找不到的舊款電子羊,超前預祝他越獄成功?”
空氣中似乎冒出了火藥星子,下一秒,易鶴野就火速轉身,以肉眼難以分辨的速度朝他逼近過去。
“砰”地一聲悶響,抓捕槍在電光火石間發出電流,易鶴野的左手已經伸向腰間去拿束縛鎖,但灰塵消散時,眼前本應當躺着兩具空殼的巷角,此時卻空無一人。
“轟!”身後,聞訊趕來的機車已然橫在巷口堵人,易鶴野迅速按下外骨骼的壓縮噴氣按鈕,蹬着牆邊,迅速飛到男人身側。
一切都太風馳電掣,男人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易鶴野從身後別住了手臂。
易鶴野向來是講究效率的人,動作從不圖華麗,只追求迅速準确。
束縛鎖在淺紫色的霓虹下閃爍起來,此時夕陽剛好垂落,夜幕降臨。
“別動。”易鶴野冷聲,将束縛鎖快速合攏,一直看到綠燈亮起,松了口氣。
“您涉嫌違反人工智能管理條令第279條,請您配合我們的……”
話音未落,路邊那一直待機的傻肥羊突然彈射而起,直奔着兩人撒蹄子拱來。
易鶴野讨厭帶毛的動物,已經舉槍對準了羊的腦袋,身後的男人卻直接将他拉到身後,自己擋在那頭發瘋狂奔的羊面前:
“小雲朵,停下來,不要傷到這位長官了。”
那羊聽懂了他的話,立刻一個緊急剎車,滾到男人的腿邊蹭起來。
然而這和諧的畫面沒有持續三秒,易鶴野直接伸手,毫不客氣地将身後那人掄過肩摔到地上——
他自認為很少暴力執法,除非是對方把他惹毛了,比如故意放羊來拱他,還裝模作樣整一出虛假的英雄救美。
易鶴野這一招過肩摔絲毫沒留情面,直截了當就是把人往散架了摔的。
但料想中的慘叫聲并未響起,眼前揚塵散去,綿羊已經被小明的機械臂舉在空中,漆黑的四腳緩慢而絕望地蠕動,而男人卻剛好輕巧地落定在他對面。
易鶴野心中警鈴大作——這是第一個被他摔了,還能泰然自若站在原地的家夥,或許他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危險。
男人站在原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面上依舊是那讓易鶴野全身難受的笑意:“執行官404號,易鶴野。”
易鶴野渾身一滞,低頭一看,才發現那人正拿起了自己胸前的工牌。
“別擔心,長官,我不會投訴你的。”男人禮貌地将工牌放下,“不過我誠摯地建議您換個工號,404可不是什麽好數字。”
就在男人轉身離開的前一秒,易鶴野一個果斷利落的側步,擡手間,被那人奪走的抓捕槍,轉眼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黑洞洞槍口直指男人的腦袋,易鶴野冷聲道:“違抗執法,執行現場報廢程序。”
他看着那面不改色的男人,煩躁地把手指移上扳機,就在開槍的前一秒,耳麥裏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接到群衆舉報,執行官404在未确認市民身份的前提下暴力執法,現責令立刻終止您的行為,如枉顧警告執意堅持您的非法行徑,系統将在五秒後強制中止執法,并将您納入被執行人系統。”
納入被執行人系統,意味着易鶴野的執法資格将被全部取消,卡裏沒有提出來的工資也将全部凍結,嚴重者可能還會面臨15到20天的**。
一瞬間的猶豫讓易鶴野分了神,只是片刻時間,那人竟伸手拂上了他的那只機械臂。
“手很漂亮,404先生。”
男人的指腹在他的義肢上認真拂下來,仿佛在輕輕摩挲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那柔軟的指腹帶着皮膚的溫熱,立刻順着傳感器爬了易鶴野滿身。
“下次不要再帶它來看色情表演了。”
在易鶴野的血壓飙升到危險值的前一秒,那男人牽着那雪白的大綿羊,悠哉悠哉地消失在了易鶴野的視線中。
易鶴野盯着眼前閃爍着霓虹燈光的巷口,良久才驟然反應過來——
媽的,那家夥不是說不會舉報自己的嗎??
簡直越想越氣,易鶴野憋了好久,終于恨恨地罵道:“操!”
易鶴野回收AI向來先斬後奏,因為極高的專業素養,他從沒有過誤判的情況。
他相信這次也不是誤判。
如果不是督察莫名其妙插一腳,這可惡的羊人早就原形畢露了。
他從口袋裏拿出那把抓捕槍——短短幾分鐘,這把槍被那男人摸走,又被易鶴野神不知鬼不覺地拿了回來。
至少自己把東西搶回來了,不至于氣到心律失常。
油門轟響,高速吹來的風迎面吹來,銀白色的劉海便被“唰”地掀起,露出白皙的額頭。
一擡頭,剛好看見大屏幕上蹦來蹦去的羊,易鶴野的左手便又立刻攀上那指腹遺留的溫熱。
像是被某種哺乳動物舔舐了全身,黏糊糊得叫人惡心得慌。
血壓再次飙升,易鶴野狠狠地甩了甩左手,像是拼命要把不小心粘上的髒東西丢掉。
油門踩到底,機車聲把整條街道都要炸翻了天。
一直等車轟隆隆軋過了了髒街,手上惡心的感覺終于勉強消散了丁點兒。
小明這才小心翼翼問:“野寶……咱們這是判定失敗了嗎?”
“判定失敗”這四個字對于獵手來說是常态,但出現在以“零失誤”打開知名度的易鶴野身上,就是白紙黑字的屈辱。
他回想着那人與自己交手的畫面,像這樣的有來有往,易鶴野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了。
這讓他在憤怒和羞惱中,又滲出一絲隐秘的期待來——
“沒有失敗。”易鶴野說,“我敢确定,他就是個AI。”
“我會親手抓到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純情野寶:超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