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童話故事裏的王子
“墨墨呀,你李阿姨介紹的這個姑娘,媽見過的,長得很白淨的,工作也好,是學校的老師,脾氣性格都是頂好的,年齡也合适,小你2歲,你什麽時候回來見見啊?”
“等……過段時間吧,媽我最近很忙的。”
“你忙什麽呀?你都好幾個月沒回家了呀,你那個店子……也不是什麽正經工作,我都不好意思跟你李阿姨說。我看不要開了啦,關了吧,回來好好找個工作,你說你北二外畢業的,幹點啥不比開那個店強啊?!”
“媽,這店子很賺的,我前幾天給你轉的錢你收到了嗎?”
“媽媽不要你轉錢啊,媽媽要你回家!”電話那頭的婦人說着說着聲音都哽咽了:“墨墨啊,你今年都30了,也該成個家了,整天在外飄着算怎麽回事啊?我跟你爸爸加起來一百多歲的人了,你再拖幾年,我們倆孫子都抱不動了呀!”
“好了媽,我知道了。”藤墨靠在店門口聽着電話裏婦人的絮絮叨叨,表情語氣都極其溫柔:“我店裏來客人了,我們回頭再說好嗎?”
“你總是這樣,我一提這個你就說回頭再說回頭再說,這都拖了多久了,再拖好姑娘真的都被挑走了。不行你今天必須得給媽媽個準話,你到底什麽時候回家?”
“店裏裏裏外外就我一個人,也不是說走就能走得開的,這樣吧,媽,你等我把這邊的事安排一下,處理好了我就回家一趟。”
“那你快點安排啊,人家姑娘可不會一直等你的。”
“好,我知道了。”藤墨嘴裏應着,眼睛卻看向門外,今天天氣真的好,碧空如洗,陽光清亮又明媚,是個适合約會的好日子。
但伍十弦早早跟他說了,這周六他有事,不過來找他了。
昨天晚上在酒吧,他遠遠看見鼓手遞給伍十弦一個袋子,伍十弦從裏面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打開看了一眼,然後跟鼓手說了幾句什麽。雖然隔得遠,但藤墨還是看清了,盒子裏是一雙擦得铮亮的白皮鞋。
後來伍十弦說第二天有事,要回家住。他們在酒吧門口分開,走了幾步之後藤墨回頭看,伍十弦背着吉他盒,拎着那個黑袋子腳步輕快,馬尾一跳一跳的,他的背影看起來很高興。
挂完母親的電話藤墨在門口又發了一會兒呆,才慢慢走回屋裏,喝了幾口茶,又抽了幾支煙,在屋子裏漫無目的地走了幾圈,然後突然頓住了腳步。呆立片刻之後,他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匆匆進屋換了件灰襯衣,戴了頂灰色漁夫帽就出門了。
他打了一輛的士,直接去了他和伍十弦第一次買衣服去過的那條商業街,找到了那家手工冰淇淋店。從這家冰淇淋店旁邊的通道上到二樓,有一家很大的咖啡廳,沿街有一排落地窗。
藤墨進去找了個牆邊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杯冰美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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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位置很好,往後靠一點就能躲進牆壁的陰影裏,往前傾一點,透過這面落地玻璃窗,正好能夠看到街對面那家婚紗店。早晨九點多鐘的陽光穿過透明玻璃落在那些美麗的婚紗上,但伍十弦曾經盯着看過的那件婚紗,并不在櫥窗裏。
藤墨就躲在這個二樓咖啡廳的角落裏,雖然知道對面婚紗店的人不可能看清樓上逆光的咖啡廳裏的人,但他還是壓低了帽檐,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對面的婚紗攝影店。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這裏幹什麽,可他就是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在他看到那雙白皮鞋的時候,他就覺得伍十弦會來。
其實他來不來,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呢?
總歸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或許是想親眼看見了,才好讓他自己下定決心吧。
坐了大約半個小時,續杯了一次之後,他看見了那件熟悉的婚紗,一個女生,雙手提着雲朵般層層疊疊的裙擺,出現在玻璃窗內,她緩緩走到那面最大的落地全身鏡前停了下來,然後轉了個圈。裙擺搖晃,陽光落在那些細小的碎鑽上面,像兜了一湖的星子在閃爍。
然後那個女生轉頭朝着店內招手,于是從玻璃窗旁邊的通道裏,走出了一個男人,挺括修身的白西服、白皮鞋,一頭張揚的灰藍色長發乖順地束在腦後。雖然隔着一條街的距離,雖然他從來沒有看過他穿西服,可他還是一眼就能認出他。
伍十弦,穿白西服,果然很帥,好像童話故事裏的王子。他走到那個女生身邊,先俯下身去替她整理了一下裙擺,才站在她身邊,兩人一起向鏡子裏看過去。
藤墨掏出手機,聚焦,放大——
真的是一對璧人。
那個女孩子,瘦瘦小小的一只,皮膚特別白,頭發特別黑,胳膊細細的,肩頸的弧度都很美麗,籠在那襲輕煙似的薄紗裏,真的好像仙女啊。難怪鼓手說伍十弦為了她,要多拼命都是值得的。
果真值得的。
女生轉頭跟伍十弦說了幾句什麽,伍十弦便微笑着沖她點了點頭。藤墨一瞬間覺得眼睛有點酸澀,原來伍十弦會笑的,原來伍十弦也會露出這樣溫柔的表情。原來他只是……不對自己笑,也不曾給過自己這樣溫柔的眼神。
藤墨“啪”一下把手機按在桌面上,躲進牆壁後的陰影裏,半晌,又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他在這兒難過個什麽勁兒呢?三十出頭的人了,都這個年紀了,生死都見過了,還有什麽看不開的呢?他跟伍十弦,原本就是睡一次都要給錢的關系。伍十弦是個好孩子,他本來就不應該耽誤他,這不就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結果嗎?不會有糾纏,也不會有掙紮,挺好的。
那天藤墨回家之後,聯系了房東,提前跟房東說了一下,下個季度可能不續租了。他把店裏這幾年的賬都重新整理了一下,該結清的錢款都去結了,又把庫存的貨品都清點了一遍,有一些幹脆挂到網上去賣了。
忙完這一切,已經是五天後。
周四,是一個伍十弦不會出現在藍月的日子。藤墨關了店門,一如往常那樣慢慢踱到藍月,一個人在吧臺喝完了兩杯酒,然後喊酒保過來,遞給酒保一個信封:“麻煩幫個忙,我最近有點事兒不過來了,你明天幫我把這個交給十弦吧。”
“是什麽啊?”酒保随口問了一句。
“份子錢。”藤墨笑道。
酒保驚住了:“真的假的?小伍要結婚了?”
“假的!”藤墨很誇張地笑了一聲:“你怎麽什麽都信。”
“我是說呢,這小子這麽酷,哪有這麽年輕就結婚的道理。”酒保松了一口氣,問藤墨:“有什麽要帶的話兒沒?”
藤墨想了想,竟是沒什麽能跟他說的,于是笑了笑,跟酒保說:“就叫他好好唱歌吧。”
酒保應了。藤墨自己又喝了一杯,壓了小費在酒杯底下,默默起身離開。出了酒吧大門,他點了一支煙,猛吸了一大口,再慢慢吐出來,淡淡的白色煙霧裏,他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媽,我明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