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新娘
“噓, 小師弟。”黑影壓低聲音用食指抵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又慢慢彎下腰,湊近晉琅說,“是我呀。”
……
若不是早覺察到她的氣息, 玥兒現在就該是一具屍予。溪。篤。伽。體了。
晉琅覺得心累, 這小姑娘就沒點男女觀念嗎, 一個女兒家大半夜闖男子寝卧, 他雖然無所謂,但若不小心穿出去, 定會落人口舌的。
尤其是熱衷散播謠言八卦的家夥。
玥兒才不管那麽多,她站在晉琅床邊, 還伸手拉了他一把說:“你快起來,我帶你去個地方,看大寶貝!”
謝謝,若不是他知道玥兒是個單純的小丫頭, 就沖這句話他都得想法子治治她。
晉琅慢騰騰爬起身, 發帶還系在腕上。一頭烏黑的發肆意披散着, 叫眉間添了幾分懶氣。
他打着哈欠, 故作困乏, 聲音悶糊成一團。
“小師姐,明兒再去吧,我真的睜不開眼了。”
說完又要倒下去,被玥兒一把拽住。小姑娘不肯放過他,重複道:“你快起來,別睡啦, 這大寶貝很稀奇的!”
“師姐, 明兒再說吧, 都已經後半夜了。”
“可這真的是萬年難得一見的好寶貝!錯過了就沒有了!”
聽到這話,晉琅朦胧睡意化去七重,他反手扣住了玥兒的腕部,頓了一頓,又松開了手,神色不變。
到這會兒,作為一條有豐富生存經驗的魚,晉琅知道這個時候要是和玥兒過去,應該可以獲得一個奇遇。可他剛從星際回來,奇遇真的夠夠的了。
機緣啊,奇遇這種事,還是留給年輕人吧。
但年輕人葉栖竹不在,玥兒顯然沖着他來的。
這奇遇也是盛情難卻。
去嗎?
若直接交由陪同長老們處理,他自是無虞,但玥兒小師姐的下場也可想而知。
呵,堂堂魔尊,怎可能在意一個小丫頭片子的死活。
晉琅從床頭取來了外衫裹上,再慢條斯理地取下發帶束起發尾。
這才站定在玥兒面前輕聲道:“帶路吧。”
人跡罕至的一條小道兒,玥兒搖搖晃晃地走在前頭,後邊兒金衣少年步子不疾不徐地跟着。
他懶得束發,發帶在發尾處紮出了一條尾巴,随掠風時,和衣擺一同晃動。
月色婉漫,偶爾有幾朵白雲遮月,就像給少年披了一層紗似的,輪廓朦胧。
玥兒将他帶到了一處偏僻的小石橋上,停下來,回頭對晉琅說:“小師弟,到了!”
晉琅眉眼彎成了月牙兒,他随手從衣襟夾層中撿出鬓邊發絲,笑道:“這就是小師姐要帶我看的大寶貝?”
橋底有一條凹下去的河道,溪流幹枯見底,石橋角落還結了許多蜘蛛網,怎麽看也跟寶貝兩字完全不搭邊。
他在橋中間的穹頂轉了一圈兒,而後面朝玥兒的方向,面露疑惑。
“師姐要帶我的看的,莫非是這輪皎月?”
玥兒站在橋側,臉上無悲無喜,一點女兒家的靈動也沒有了。
“小師弟可曾聽過一則傳聞怪談?”她扯着嘴角,硬是彎出個僵硬無比的笑容,“西洲喬家的姑娘愛上一名家仆小厮,二人暗通款曲,卻被喬家老爺發現,硬生生打斷了那小厮的腿,用草席裹着,沉入了河中。聽說那小厮就是從這兒,被丢進河中的。”
嗯,怎麽的呢?忽然就凄美愛情故事了?
晉琅眯着眼,饒有興趣地聽她繼續。
“喬家小姐以為小厮只是被趕出了喬家,還心懷骐骥,希望小厮能在養好傷之後回來帶着自己私奔。卻在某一日,從自家奶娘那兒聽說…小厮已死。她悲恸萬分,親手雕了一枚牌位。在某一夜,趁着家中人不注意,穿着早就準備好的嫁衣一路向此處奔逃…”
嗯嗯?等一下,這個劇情有點耳熟,他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經典。
要是沒猜錯,後頭應該是喬家小姐為愛殉情,然後小厮魂魄出現帶走了她,或更那什麽一點,化成蝴蝶也是有可能的。
果不其然,玥兒說到…
“後頭追來的家仆逐漸逼近。她手捧牌位,鳳冠霞帔,跪在了橋心。”
橋心正是晉琅站着的地方。
“對着月,磕了三個響頭,誓與小厮結為夫妻。”
“此時,橋的另一頭白霧四起,傳來了唢吶鳴鼓之聲,一支迎親隊伍在白霧中緩緩現形。”
嗯嗯,對,就這走向,男主該出來了。
玥兒雙目終于染上笑意:“喬家小姐本以為是天上的情郎來迎娶自己了,卻在看清迎親的喜幡時面色一白,吓得落荒而逃。”
嗯?
這劇情走向有點與衆不同了。
“喬家小姐沒想到,她對月三叩首,竟招來了一位鬼王的迎親隊伍。她自是想逃,可區區凡人,又怎能與鬼王相抗。她被迎親的鬼童逮住,折斷手腳,裝入花轎。當着追來的家仆面,消失在了白霧之中。”
“……”行吧。
好好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最後變成鬼故事,喬家小姐實慘。
玥兒小師姐這會兒緩緩擡眸看向晉琅:“小師弟,你相信這是真的嗎?”
“我不信。”晉琅答得很幹脆。
“小師弟想瞧一瞧虛實嗎?”玥兒向他走來一步,唇角還挂着笑。
“好啊!”晉琅大大方方應下,笑得更深了,“那就辛苦你啦。”
玥兒身後迅速伸出一只手臂,按在她後頸之處,沒等玥兒反應過來,她便被人壓着脖子跪在了地上。
淩越海的憐香惜玉僅限床榻之上,只要下了地,就只有心狠手辣四字。
他按着玥兒的頭死死往地上磕去,沒有想象中的鮮血四濺,反倒是那張臉如皲裂的大地,碎成許多。在淩越海拽着後領拉起來的時候,掉下其中一塊大的碎片,露出裏頭游走的腐蛆。
假面鬼,無面無相,最擅長盜用別人的美人面,但最多只能持續一到兩日。
魔尊就站在假面鬼的面前,自不避讓,心安理得接受她的叩拜。
第二個頭磕的響亮,一聽就是飽熟。
假面鬼發出凄厲的叫聲,她拼了命想掙脫出淩越海的魔爪,也不再模仿玥兒說話,聲音恢複就像是木輪磨砺着粗糙的石子路那樣難聽。
假面鬼在第三個響頭扣下去之前向晉琅求饒。
“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吧!求求你!我也只是…我只是受人之托!”
晉琅走到橋石欄邊兒,懶洋洋地倚在上面。他只歪過頭,鬓邊長須斜貼在臉上。
“受誰之托?”
“是,是一個玉面郎君,八尺高,戴着鬥笠,看不清臉。他允諾我…若是将你引出來,就幫我親手扒一張美人皮,鍛成法器…我就不需要每幾日重塑一次了。”
“哦~”晉琅仰着下颚,點了點頭,“那我小師姐呢?人在哪?”
“她…她…”
一直緘默不語的淩越海按着它又要磕下去,假面鬼吓得趕忙說:“我将這個故事告知她聽,她非不信,就親自試了試!沒想到,沒想到…”
晉琅緩緩走到它身邊,這會兒月牙一樣的眼睛沁上寒霜。他并起雙指,指尖在假面鬼脖頸上劃出了一道銀光。
玥兒瞧着大大咧咧,卻不是沒腦子的膿包。不可能會做出假面鬼口中這番舉動,恐怕是玥兒修為不抵假面鬼,被它強壓着對月三叩。
假面鬼腦袋落在地上,“咚咚”兩聲,響起第三叩的同時,橋對面果然如假面鬼所說,白霧大作。
迎親幡高懸,迎風搖曳,上頭透着森森煞氣,紅幡黑墨,漆黑的字沿下淌,一個“囍”字既詭秘無比,像極了“鬼”字。
唢吶,銅鑼,囍笛聲,不成調。
難聽的要死。
淩越海一腳踢開假面鬼的屍身對魔尊抱拳道:“接下來便交由屬下來辦吧,尊主盡可早些回去歇息。”
晉琅不搭話,而是轉身走入白霧當中。淩越海見狀也不廢話了,直接跟在魔尊身後,一同走入白霧之中。
迎親鬼童皮膚慘白,腰間挂個紅肚兜,褐綠色的小褲衩,兩只小小的腳丫腳底全是黑漬。眼睛只有眼瞳,烏黑一片,臉蛋兩邊兒各點了一個大大的紅色喜箔,臉上是叫人惶惶不安的陰森笑容。
它們也是頭一次見來得人不跑,還一次來了倆。
“兩個新娘子!兩個新娘子!”它們紛紛跑上前圍着晉琅和淩越海轉,“新娘子上花轎!新娘子上花轎!”
轎子就一座,尊主還在這兒,淩越海可不敢逾越。他不動,就見晉琅信步游庭,走到花轎裏頭撩了撩下擺,十分随意地疊出個慵懶至極的…二郎腿。
淩越海扭頭跟鬼童們商量:“我跟着就行,不落隊,放心,我絕對不跑,我發誓,天打五雷轟。”
跟魔尊擠一張花轎,還不如讓他現在就死。
“……?”
這屆新娘看起來好像都不太聰明的亞子。
随便啦!
反正最漂亮的那個坐上花轎,就可以按照流程繼續走了!
刺耳的迎親曲目又響了起來,晉琅花轎上的紅簾子被鬼童放下,遮蔽了一切視線。
他面色淡淡,肘部在轎子裏的扶手上,漫不經心托着腮。
都快睡着了。
不知走到何處,忽的,他覺得腦袋一沉,耳邊響起珠翠碰撞的細微聲響,眼前緩緩蓋下一條紅簾。
于此同時,轎子停了下來。
外頭迎親曲子終于歇停,而鬼童們齊齊高聲呼報——
“新娘子到!”
“新娘子到!”
“新娘子到!”
作者有話要說:
[從黑屏裏看見自己笑容逐漸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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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有小劇場!我在努力搞三合一嗚嗚嗚
謝謝你們看到這兒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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