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碧簫冷相憶,紅燭夜影長
檀翊鐘于午夜時分到得風行葉的軍營前,此刻只有哨兵還自于帳外立着,營中一片昏暗。只有主帳中還透着微微的燈光。
花弄影被安置在風行葉帳子附近,也好方便二人來往,每每遇上這時,離落明便笑着離去。孤寂回到自己的帳中,越發思念青墨。撫着青墨所贈之玉,碎碎念着:“墨兒,你還好麽?何時才能出得宮來?墨離,莫離……何時才能真真正正地莫離啊?……”只是恨不能飛入皇宮去将青墨帶出。
今夜便是如此之況,花弄影正為風行葉的帳子作添香紅袖。離落明又起身欲走,風行葉一挑眉,笑道:“離兄何必總是如此,倒是令我不安了。”離落明将自己的位子讓給花弄影,另尋了一座,笑道:“是我矯情了,如何?若不是今日所商未畢,才不放在這兒自讨沒趣呢”
卻聽外面一聲輕嘯,離落明一喜:“是檀大哥來了。”
果見檀翊鐘掀簾而入:“幸是落明你被擠兌得留下,否則我倒不敢貿然入內了。”花弄影見到檀翊鐘,心中不覺翻騰,昔時種種小兒女情态不覺又湧上來。檀翊鐘是她所愛慕的第一人,比之風行葉帶給她的溫暖另有一番情味。豪俠的她第一次為人作出兒女之态,如今細想,亦皆成幻影,那般的不真實。想來自己當初只是出于欣慕而非真愛吧。想通了這一節,花弄影釋懷,面上浮出笑意。
倒是風行葉瞧出不對,問道:“風姑娘呢?”
檀翊鐘悵然一嘆,擺手道:“說來話長,若是從頭講給你們聽,怕是你們今夜都不要想睡了。長話短說,是我無用,又被顏晟趁了機會……”
“什麽?”花弄影驚得跳起,簡直比自己在金宮之中還要緊張,下意識地拉着風行葉的衣袖,“怎會這樣?顏晟不是應該不敢輕易動她麽?”
風行葉搖頭道:“顏晟的心思從來難測,晚晴是風家後人,莫非與那龍玦有關?可我也正是據此推測顏晟應該不會輕易動她。難道急于開戰,妄想奪取天下了?”撫了撫腰間的鳳玦,“好在江湖的勢力沒有落在他的手中。”
花弄影仍是焦急不已,回想着自己在宮中的經歷,只怕晚晴也遭到淩辱,一時記得在帳中亂轉。
離落明道:“花女俠莫要心急,宮中有青墨在,她不是把你救了出來麽,也定會護着風姑娘周全的。”可他是知道的,青墨連自己都自顧不暇,哪裏有顧得上晚晴呢,這次墨兒将花弄影偷送出宮,還不知要擔什麽麻煩。
花弄影聞此言稍稍放了些心,但仍是有些不安。
風行葉沉吟半晌道:“我們在此亂猜也是無用,無論如何,戰争已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而今只希望能夠縮短戰時,讓百姓少受些苦楚吧。”
檀翊鐘道:“不是我潑冷水,顏晟手中有三十萬精兵,他的四個兒子也都各有所長,不是好相與的。這場戰争勝負實難料。”
風行葉默默不語,此時的确不是戰争的最佳時機,只是顏晟捉走了花弄影,使他亂了陣腳,顏晟的心性,實是奸猾。
當下風行葉對檀翊鐘道:“兩國開戰,恐害百姓流離失所,望檀兄助小弟去周濟戰場附近的百姓,将他們移去安全之所。”手一揮,兩個親兵擡上兩只箱子,“這是那日弄影所劫的貢物,你拿去用吧。還有一事,小弟希望弄影也能随檀兄一同離開,且作個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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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花弄影便急道:“我不走,檀大哥自能将事做好。戰場兇險,我怎能留你一人在軍中。”
二人相識一年多來,此是花弄影第一次流露出如此關懷,語中自然便有同生共死之意。風行葉按下心中的喜悅,柔聲道:“我無事,此處尚有離兄幫襯着。至少也能護得自身周全。”
花弄影道:“我不信你會丢下你的親兵,只護自身周全。到時離大哥自也會被你用事支開。你早準備一個人承擔一切,可是你一個人赴死又能怎樣,改變不了什麽。不若大家合力一拼,不信那顏晟還有三頭六臂不成?”
離落明與檀翊鐘互望一眼,花弄影想到的,他們自也想到了,風行葉雖行事風流,可對待朋友兄弟以及動了真情的花弄影卻是肝膽相照,毫不含糊。只是風行葉所用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令他們難以拒絕。
風行葉沉吟着,他其實已是想好了全身而退之策,只是怕是會受到楚國皇帝與顏晟的合力夾擊,從此這一生的基業便毀了。就此放棄争奪天下的雄心,他實是不忍。
花弄影又道:“你不用擔心我,我雖是女子,卻也自小被父親假充男子養大的。莫以為天下所有的女子都要你們男人來保護。你風行葉需要的不是一個被你護在身後的柔弱女子,而是能與你并肩睥睨天下的巾帼英雄。我不是什麽英雄,卻也不想什麽都不為你做。”
這番話已說的甚是明了,花弄影臉上已是泛起潮紅,卻也絲毫沒有其她女子的扭捏之态。
風行葉擡眼望向她,燈光襯着她決然的面色,伸手握住她雪白的柔荑:“我風行葉這一生絕不負你。”
花弄影面色更紅,輕輕抽回雙手:“那你可允我同你并肩作戰了?”
風行葉面色一肅,卻聽離落明道:“花女俠一片真心,風兄你還猶豫什麽。花女俠與墨兒一般,不是普通的女子。不能等閑視之。”
風行葉一省,道:“是,是我錯了。”
檀翊鐘趁機推波助瀾道:“花女俠這般無名無分地随着你也不是辦法,不若明日天地為媒,結為夫妻,順便犒賞三軍,後日開戰也好有士氣。”
在離落明與檀翊鐘的撺掇籌辦下,第二日晚,篝火熊熊,楚軍的軍營一片歡騰的景象。
衆軍士圍坐在自己的帳子前,升爐烤肉,直若凱旋歸來的王師。檀翊鐘不知從哪裏弄來了幾十壇好酒,離落明用月霜刀割肉來烤着吃,哪裏還有半分大俠的樣子,被檀翊鐘取笑了半日。
風行葉與花弄影草草地行了禮,在軍士的哄鬧下,風行葉當場承諾回府後遣散所有的姬妾。
所有的人都忘記了身份,忘記了局勢,忘記了即将開始的戰争。
主帳被離落明與檀翊鐘用紅色的紙布蒙蓋了。那紅布是離落明指揮一百個親兵将檀翊鐘準備的白布染成的。龍鳳雙燭燃着,映紅了四人的臉龐。帳外的軍士猶自未散,醉鬧聲透過帳布隐隐傳來。
花弄影與風行葉兩相對望,直直忽視了一旁來鬧新房的檀離二人。二人對視一眼,順手牽了幾枚喜果,出主帳來與風行葉的親兵同樂。
這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風行葉将花弄影攬在懷中,月度銀牆,無限旖旎。擡手正欲揮滅龍鳳雙燭。
忽聽外面一陣嘈雜之聲,忙起身出營來看,只見離落明正與一黑衣蒙面男子戰得正酣。檀翊鐘負手立在一邊,一衆軍士将仰面望着他們。
驀地月霜刀一展,一個“月落烏啼”将蒙面人的蒙面巾挑開。
風行葉看清他的容貌,不禁一凜。而檀翊鐘與離落明亦已齊齊叫出聲來:“沈淩傲?”
沈淩傲一個倒旋,落在地上,低低地道:“少主遺命,将遺部交給風行葉,有此一探。我不能将遺部交給一個無能之人。而今,我算是放心了。少主的遺命,不會有錯。”
離落明與風行葉面面相觑,檀翊鐘已是上前一步,逼視着沈淩傲:“你說什麽?漠蕪她……?”
沈淩傲嘴角撇出一抹冷笑:“少主她去了,被顏晟害死了。檀貝子,你好自為之吧。”
檀翊鐘雙手緊握成拳,将骨節捏的格格作響。
經流年,伊人渺渺,墨池獨嘯。那緣,那情,有意的也好,無心的也罷,如今徒剩嘆惋,便連這最後的相見也不曾有。波瀾轉靜,愛恨盡逝。轉身離去。
沈淩傲取出一枚金牌,上有一只飛燕展翅,道:“遺部駐紮在青河外五十裏處,王爺持此令牌便可随意調度。”
風行葉詫道:“那沈公子,不留下相助麽?”
沈淩傲撫着腰間公主的骨灰,道:“不了,我要回轉前燕了。”他要守着公主的骨灰,公主的陵墓,終此一生。
帳後想起凄涼的簫聲:“凄涼寶劍篇,羁泊欲窮年。黃葉仍風雨,高樓自管弦。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心斷新豐酒,銷愁又幾千。”
情深不壽,慧極則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