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兵臨城下危
天氣已然入了秋。
孤零零的山丘上,一面千瘡百孔的大楚旗幟斜斜地矗立在頂端,在夜風中獵獵作響,旗幟正中那碩大的楚字已不見了一半,被撕開的大洞宛如一張黑洞洞的大嘴,正肆意地嘲笑着什麽.一名士兵跌坐在旗幟之下,一手緊緊地攥着旗幟,頭垂在胸前,一柄長槍自胸口刺入,透體而過,深深地紮在地上,槍杆上的血早已變成了紫黑色,他已經死了很久.但卻仍是不願松開那面旗幟.
環繞着這面旗幟,重重疊疊地倒下了不知有多少的屍體,顯然,圍繞着這面旗幟,曾經有過一場極其慘烈的厮殺,沿着山坡向下,敵我雙方的屍體交集在一起,死狀千奇百怪,一直延伸到遠處,草地早已變成暗紅色,粗粗看去,在這片方園數裏的草甸子止,敵我雙方起碼傷亡了數千人衆.
秋風嗚咽,吹起一地的落葉,帶着無邊的蕭瑟翻滾着飛向遠處,暗黑的雲層仿佛要壓到地面,空氣沉悶得似乎要爆炸開來,絡繹不絕的難民拖兒帶女,綿延不絕地向着大楚邊境最大的城市廖牧城奔來.草甸兵敗,三萬大楚邊軍崩潰,廖牧城外圍的定遠,威遠,鎮遠,撫遠要塞數天之內皆失,将數十萬大楚子民直接丢給了金國,金國瘋狂的燒殺劫掠讓無數的村莊變為廢墟,處處屍橫遍野,不可計數的丁口被抓走,焚燒村莊的黑煙遮天蔽日,整個廖牧城外圍一片愁雲慘霧.
此時,能離廖牧城近一步,便多一分的安全,畢竟,在廖牧城,還有二萬大楚邊軍鎮守.
每個人心中的想法都很簡單,活着。
單曾珍身着男士铠甲,一身戎裝卻飽含着無數風塵。身邊的蔣松文铠甲光亮,一身板甲襯得他英氣勃勃。很難想象他是從草甸兵敗而歸,随他回來的将士不足百人。
此時的廖牧城,已是全城戒嚴,草甸兵敗,三萬邊軍覆滅,讓繁華的廖牧城直接暴露在金國的兵鋒之下,而廖牧城,已有數十年未見戰火了.本來繁華的城市顯得死氣沉沉,居民關門閉戶,商鋪歇業,街道上除了不時一隊隊跑過的軍隊外,幾乎看不到什麽人煙.
“蔣松文,你這個王八蛋!”廖牧城大營,一聲怒吼遠遠地傳了出去,南路軍軍主,韓遠山氣得發瘋,整整兩協六營,加上四座要塞,三萬士兵,就這樣葬送了,廖牧城門戶大開,自己多年殚精竭慮,苦心維持的對金國的戰略優勢就此葬送,自今日起,廖牧城攻守易位.
大楚軍制,一軍三協,一協三營,一營三翼,一翼三哨,一哨三果,南路軍在韓遠山五年的苦心經營之下,戰力提高極快,但這一次作戰卻是情非得已,本來左協中協六營,加上四座軍寨的駐軍,三萬人齊頭并進,但左協偏将蔣松文不聽號令,率本部輕軍而出,與韓遠山的中協離得太遠,被金國付諾抓住戰機穿插包圍擊敗,自己為了救他,又不得不将中協傾巢而出,這才中了齊涵的埋伏,大敗虧輸,這一仗,可說是輸掉了自己五年來苦心經營的一點本錢,由不得韓遠山不怒,“将軍請息怒,蔣将軍兵敗,下落不明,當務之急是要确保廖牧城不失,才能論及其它啊.”韓遠山的首席幕僚張偁憂心忡忡.看着一臉憤怒難息的韓遠山,勸道。
“蔣松文,我要剮了你!”韓遠山咬牙切齒,拔劍亂砍案幾,幾劍下去,已是将虎案剁得稀亂,餘怒未消,揚手便将劍狠狠地投擲出去,擦着一名剛剛踏進大門的親兵的頭頂飛出去,将頭盔擊得不知飛到了那個旮旯。
那親兵吓得呆了,張大嘴巴看着韓遠山,嘴唇開合,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什麽事慌裏慌張?”韓遠山向那親兵怒吼道.
這一聲怒吼總算将那親兵的魂叫了回來,“将軍,蔣将軍回來了.還跟着單監軍。”
“哼,請單監軍進來,那個王八蛋,就讓他在難民堆裏呆着吧!”
“韓将軍!”單曾珍踏入帳內,而蔣松文渾不介意一路上如芒在背的眼神利劍,跟着單曾珍便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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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監軍請坐!”盡管看到看到蔣松文讓他恨得牙根癢癢,但也不得不忍下來,眼前的單監軍,也就是極為得寵的珍妃娘娘,韓遠山可是萬萬得罪不起的。更何況一介女流,竟能立下赫赫戰功,尋常男子更是不及她半分,軍中的威望極高,也算得上是當世的一名奇女子了。
落座之後,單曾珍沉吟片刻,終于開口問道:“韓将軍,你一向用兵甚是穩重,這一次為何出了這麽大的纰露?”
韓遠山苦笑一聲,“單監軍,你是知我的,但這一次卻讓蔣松文害苦了!”韓遠山也不顧蔣松文就在身邊,“此次我讓蔣将軍作我偏師,與我齊頭并進,那料得他居然如此狂枉,以左協三營兵力就妄想偷襲金國大營,輕騎而出,與我失去了倚伥,料敵不明,狂妄自大,讓齊涵集結主力擊破,這才到致草甸大敗.”
單曾珍冷冷掃了一眼蔣松文,卻見他一臉的無謂,辯解道:“韓将軍,你這話可就有失偏頗了,金國大營本是空虛,此次我進攻自有十全把握。至于兵敗,怕是營中出了什麽細作把消息遞了出去吧。”
“你!”韓遠山大怒,“你懂什麽?這次兵敗沒讓你伏軍法已是法外開恩,你看看你這個混蛋做了什麽,這是将百姓至于水火之中啊!”
“呵,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韓将軍您老了,有些道理還是想不明白。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圍魏救趙這樣的謀策在戰場上乃是良策;一天推進五裏路,爬的比蝸牛慢,怎能用閃電瞬擊的妙處?”
“夠了!”單曾珍怒喝,“虧得陛下信任,你竟做出這般沒有深淺之事,你有什麽資格和韓老将軍頂嘴!這裏不是你的練兵場,這是大楚的疆域!再有二話,立刻送到軍法處!”
蔣松文閉了嘴,沒有再辯解,只是眼中的不甘和鄙夷還是一清二楚。
“韓将軍辛苦了,我是來傳安陽王口谕,請韓将軍務必死守廖牧城!”單曾珍清冷的聲音響起,帶着殺伐和果決。“曾珍今日請将軍來,卻是想問,以兩萬兵守廖牧城,可有恙否?”
韓遠山點點頭,“大人但可放心,兩萬南路軍雖然野戰不足,但守城卻是綽綽有餘,廖牧軍鎮,城高牆厚,險峻異常,想要攻克廖牧城,即便金寇有十萬之衆,也難攻下,何況,哼哼,金寇從那裏變出十萬戰兵來?金寇舉國動員,恐也只有十萬戰兵,卻又要守老巢,又要防備他北疆的野蠻人,能有五萬戰兵來攻廖牧城就不錯了.”
“那我就放心了.”單曾珍籲了一口氣,雖然心中有所料定,但親耳聽到韓遠山這員老将如此說,這才将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裏.“如此我就只需安置好進城的難民就好了.”
韓遠山點點頭:“監軍放心,守城就由我來做,你只需讓我後方無虞就好,草甸大敗後,我已将分駐各處的部隊集結到了廖牧城,這些天,又陸續收攏了前方逃出來的一些潰兵,整編成了一個營,現在定州城內有二萬三千餘戰兵,定可保廖牧城無事.”
“如此,就有勞将軍!”單曾珍站起抱拳一揖,“值此危難,曾珍與将軍共擔之.”
韓遠山舉手行了個軍禮,“監軍放心!”
誰也沒有注意到,帳外一閃而過的一抹身影,正是沈淩傲。
“哼,一盤散沙。要不是少主的吩咐,這等沒有前途的軍隊,城破是早晚的事。”
廖牧城的人不知道,在裏青城二百裏遠的砦郡,城樓上已經插上了金國的大旗;在穑埪鎮,金兵剛剛搶了百姓的糧食,将整個鎮子老老少少屠殺一淨,然後一把火将這所有焚燒殆盡。
“啪!”楚風又一次摔碎了茶杯,“金兵,到處都是金兵!情報呢?這是什麽狗屁情報?金國要是只有十萬人馬能攪得我國人仰馬翻?還有,兵馬的調動怎麽一點放映都沒有?這仗還怎麽打?”
離落明也是一臉的凝重,“我收到的江湖朋友的傳信要比軍中快上三天到七天不等,這樣下去,我們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眼下,而我們卻像無頭的蒼蠅一般亂撞。”
“哼,顏晟這個老東西早有野心,估計早早就準備打這場戰争了。我也是沖動,竟然主動挑起了戰争,倒是落了一個不義之戰的名頭,給臨安的文人抓住了把柄。小皇帝只會瞎胡鬧,派了一個只會講兵法書呆子去打仗。搞得邊境雞犬不寧的!”
“風兄,你注意到付諾這支軍隊嗎?軍紀嚴格幾近殘忍,有人違紀便直接斬首,所到之處絕不接受戰俘,全部坑殺;屠城,掠地,燒宅,仿佛蝗蟲過境一般。一路上血流成河,楚國的将領聞之喪膽,這路軍隊所向披靡。不知風兄有何看法?”離落明無不擔憂的說道。
“殺伐過度,最容易引起仇恨和叛逆。士兵們是以欲和對死的恐懼栓在他的身邊的,危急時刻便會土崩瓦解。我只是擔心齊涵的隊伍,那個老将經驗豐富,狡猾多變,最最難防。從長遠來看,金國後繼無人;但如今,情勢甚為危機……”
還未說完,邊聽門後沖進來一名傳令官,“報,大人!情勢危急!付諾已帶士兵二十萬圍住臨安!”
兩人臉色刷的一下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