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故人不相識,嫣華寄明月
自傳出青城要舉辦武林大會的消息後,江湖中便似投入一塊巨石,驚起層層波瀾;一時間武林中人紛紛前往青城,沿途客棧也變得熱鬧起來。
離落明尋了青墨大半年卻是無果,幾近絕望,然而自從得知武林大會的舉辦後,心想着青墨也算是武林人士,興許能在那遇見她,趕去青城的腳步不由快了起來,駿馬飛馳,不過三日便到,投宿于如意客棧內。
這一日,離落明正獨自一人喝酒,忽然客棧裏來了兩個壯漢,言語豪放灑脫,談笑風生;離落明本是游俠,并不曾歸屬任一派系,便與江湖中人少了些交道,也不知他二人來歷,便不予理會,自顧自的飲酒。
“小二!”一個壯漢把兩把板斧放在桌上,“給爺來五斤牛肉,一壇燒刀子。”
小二忙不疊的吩咐下去,又伺候各人點完了菜,方才退到一邊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李壯兄好氣魄!”一個黑臉的大漢拱手,“小弟拜服!”
“诶,田豐兄過獎過獎!”李壯佯作謙讓,眉間卻隐不住得色。
離落明不屑的撇了撇嘴,憑他們那些粗人也能來争武林盟主的位子,真是可笑!想罷又自斟一杯,繼續聽下去。
田豐挪了挪凳子,坐到李壯身旁,滿臉堆笑,“嘿嘿,俺瞧着這武林盟主的位子非老兄莫屬了。到時候可莫忘提點兄弟。”
李壯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俨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放心放心!老哥我不會忘了老弟的。聽說武林盟主将得到那個什麽,青魂玉玦?傳言是可以號令江湖,莫敢不從的,俺瞧着也沒啥新鮮,半塊破玉,誰稀罕?”
離落明手中的酒杯一頓,酒在杯中轉了又轉,終于歸于安靜。青魂玉玦?似乎曾經聽聞過,龍者安天下,鳳者定江湖,但兩半玉玦皆不知所蹤,怎的會又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此?正疑惑間,那二人又開始說話,“大哥既然胸有成竹,咱們還在這待着作甚?聽說青城第一花樓碧雪樓裏有一個新晉的花魁娘子,诶呦,長得那個水靈!”
李壯聞言,面上浮起猥瑣的笑意,“那還在這吃什麽?走了走了,喝花酒去。”說罷“啪”地拍出兩塊碎銀子,兩人勾肩搭背的便出去了。待他二人走後,客棧裏又響起了人聲皆道那兩人粗魯不堪,活脫脫是獸園中的狗熊模樣,憑他二人的德行還能争武林盟主雲雲。
離落明起身回房,不經意間一瞥,卻見角落裏一個帶着銀色面具的男子正看着他,知他發覺便略略揚了揚酒杯示意,離落明不明其意,只是點頭致意,便掀袍上樓,關上房門。客棧不大,老板是個中年人,斯斯文文的樣子;房間的名字也是風雅,他的這間便叫做“對月”,緣是推開窗戶便可見明月高懸。室內簡樸,只有幾幅字畫挂在牆上權作點綴,倒也幹淨。是夜,離落明才拖了外袍正待就寝,便聽到樓下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響,夾雜着含混的人聲,便知出事,忙穿衣出去察看一番。
樓下杯盤狼藉,小二被推在一旁龇牙咧嘴的揉着膀子,卻見那田豐、李壯二人喝得醉醺醺的,李壯口中猶自罵罵咧咧的,“小娘們仗着有幾分姿色,還給大爺我耍性子……媽的,看哪天大爺我…大爺我不收了你。”說罷便吐了起來,熏得衆人避之則吉。
田豐面色紅紅的,也是喝了不少,“大…大哥,你別說,嘿嘿,那如瀾小妞長的是真好看,嘿嘿。”說罷兩人相視一笑,又勾肩搭背上樓去。忽然一把扇子飛出,打在那二人的背上,“诶呦”一聲痛呼,“誰啊!誰敢打老子!”李壯回首怒罵。
帶着銀色面具的男子收回扇子,“唰”的一展,輕輕搖動,嘴角噙着一絲冷笑,“砸壞了店家的東西,還不賠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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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呦呦,你算哪顆蔥?大爺我不賠,你又能咋着?”李壯氣哼哼的逼近,還未及走到他面前,便被離落明從背後輕輕一點便動彈不得,掀足便把他踢到樓下去,李壯在地上“诶呦诶呦”痛呼了許多聲後終于妥協,從身上摸出銀子賠給店家,離落明這才要回房去。
面具男閑閑搖着扇子,踱到離落明身後,笑道:“這位仁兄出手不凡,看來有望争奪盟主之位。”
離落明見他并無要走之意,索性伸手一請,“此處說話不便,少俠屋中來談。”
面具男笑而不語,便走入屋中離落明請他坐下,自己也坐下,道:“我此來并非争奪盟主之位,不過是尋找失蹤的心愛之人。”
“哦?”面具男饒有興味,“不知道仁兄心愛之人姓甚名誰,或許我可以幫忙打探。”
離落明見他如此熱心,心下犯疑,與他不過一面之緣,萬事須加謹慎才好,便道:“實是不敢勞煩少俠,耽誤了少俠奪取盟主的時機,倒是我的過錯。”
面具男笑了笑,“看來仁兄信不過我,也罷,防人之心不可無嘛。”說罷起身走至門口,“仁兄既無意盟主之位,只可惜到時候我便少了一位勁敵,真是錯失良機啊!告辭。”木門“吱呀”一聲阖上,離落明猜不透他心中所想,索性不作過多思量,便自去睡了。
碧雪樓。絲竹管弦,燕語莺聲,檀板輕巧,羅袂翩飛,端的是莺莺燕燕春意鬧,多少英雄醉卧紅羅帳,軟偎美人香。萬家燈火早已闌珊,只有這條繁華的街道依舊人來人往,位于街末的碧雪樓更是燈火通明,仙樂風飄處處聞。
“花娘。”從閣樓上傳來一聲清靈的女聲,“你上來一下。”
“如瀾姑娘,诶呦,老身這就來,這就來!”花娘抽出手絹,忙不疊的跑上閣樓——自從這位如瀾姑娘來到碧雪樓,她的生意便翻了兩番,自然把如瀾當作佛一般的供着,心中暗道,別瞧這如瀾只是清倌,可每日要見她的人多得快要擠破了頭了。“姑娘,您找我?”
如瀾正對鏡卸妝,青絲迤逦,一襲天水碧的衣裙清雅不失風韻,外罩的月霜軟煙羅顯出她曼妙朦胧的身姿,縱是一把年紀的女子也不由啧啧贊嘆,“今兒來得那兩個是什麽人?粗魯不堪,樣貌醜陋。”
“呦呦呦,可不是,那兩個窮鬼才給了丁點兒銀子,不想偷偷瞧見了姑娘,偏是酒又喝多了,便說起瘋話來,我已經叫人把他們扔出去了。”
“那兩人倒也罷了。”如瀾轉身,嫣然一笑,“我只說,來投靠花娘時的約法三章,您是認也不認?”
花娘翻了翻眼睛,賠笑道:“認認認,自是認的。第一,只為清倌,斷不逼迫;第二,只見風雅之人,一日不得超過三個;第三,來去自如,絕不阻攔……”她有些犯難,“姑娘,您說來去自如…。只是姑娘是我們這兒的搖錢樹,一旦走了……這……”
“聽您這意思,是要反悔?”如瀾輕輕一瞥,卻教花娘身上一寒。
“不不不,您随意,您随意。”花娘附和道,背脊上已都是涔涔汗意。
如瀾的嘴角輕綻一抹笑意,起身轉自屏風後,“我要沐浴更衣了,青衫,送花娘回去。”那名喚作青衫的小婢伸手一揚,“花娘好走。”說罷自顧自關門,守在門外。
自轉入牡丹纏枝屏風後,纖手伸入浮着紫羅蘭瓣試了試水溫,水汽溫熱宜人;輕解羅裳,天水碧色衣裙滑落,白瓷一般的玉肌漸漸隐沒在水中……半晌,如瀾忽道:“夜間本不光明,君子不必躲梁上吧。”
黑暗處一聲輕笑,一個帶着銀色面具的人翩然落下,“姑娘好耳力,在下來此實有事相擾,不想撞見姑娘入浴,實是冒犯了。”
如瀾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自顧自洗着如墨一般的長發,“但說無妨,水可是要涼了。”
面具男笑着拿出一個酒壺來,斟了一杯,手腕猛然一甩,如瀾看也不看,随手一接,那酒杯便穩穩拿在手中;放在鼻下輕輕一嗅,“是竹葉清釀的味道。公子大半夜的跑到人家這兒來,不是單單為了請我喝一杯酒吧。”
“自然不是。”面具男自斟自酌,仰頭喝盡,“在下只是想不到,堂堂公主會淪落到青樓來。”
“哈哈哈哈。”如瀾輕笑,“我也沒想到,堂堂王爺會是一個不敢以真面示人的江洋大盜。”
銀色面具下的劍眉微蹙,想不到她竹瀾苑的勢力竟然這麽大,竟将他的身世探知得一清二楚,不由暗自心驚。兩人心照不宣,沉默許久,他道:“他一直在找你。”
如瀾眉心微微一動,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肩上的十字疤痕,卻驀然手腕一翻,杯中好酒便傾在地上,冷然道:“覆水難收。既已陌路,何必再尋?”
“風晚晴已經找到了,只是她的小築已經毀了,現下與檀翊鐘一路,不知要往何處去。他在青城,弄影也來了青城。”面具男被她識破身份,自己也變得坦然,不再掩飾。
如瀾淡淡“哦”了一聲,“我此來不過是瞧瞧這武林大會有何玄機,待大會結束便去尋晚晴。”
“你真的……不再見他?”面具男有些猶豫,弄影也一直在尋她,他也不想她太奔波。
如瀾攏了攏濕發,知道二字“不見”,便再不理會他。
他促狹一笑,“你不怕我告訴他?”
“你拿什麽來證明?”如瀾巧笑嫣然,“總不能告訴他,你瞧過我肩上的疤痕吧?”
面具男搖了搖頭,“罷了罷了,由得你們去。”說罷便推窗離去。室內只留下一地月影和浸在水中默默不語的如瀾,水也涼透,可怎比得過心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