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謝晚,你哭什麽
我難以控制地感到憤怒,對自己的,對洛無塵的憤怒,我甚至沒有辦法進行思考,只本能地咬破洛無塵手上的皮膚。
覺醒之後,我的牙齒十分尖利,所以我很輕易就再一次的嘗到了洛無塵的血液的味道。
說實話,一點也不好吃。
哪怕我已經換了一個種族,我還是無法習慣鮮血的味道。
雖然洛無塵是劍尊,但他的血液除了蘊含的靈力更多之外,與我的差別其實并不太大,同樣是紅色的,同樣是溫熱的。
血液的溫度并不高,可我卻感覺舌尖仿佛傳來了燒灼的刺痛感。
這叫我的齒關下意識松了一瞬,但很快,我就又更用力地閉合齒關。
“謝晚!”洛無塵的眉微微皺起。
像是忍無可忍,洛無塵鉗住我的下颌骨,逼迫我張開嘴巴。
我本能地掙紮了一下,但他的氣力很大,我沒有反抗的餘地,只是像尚未離開巢穴的雛鳥那樣小小的撲騰了一下,就被迫松開了齒關。
洛無塵的手指牢牢地鉗住我的下巴,手指抹過沾在我唇上的血跡,“謝晚,我太縱容你了,是嗎?”
他力道不輕,我的下颌骨很酸,也很疼,嘴唇也發麻地疼。
有溫熱的液體從我的臉上滑落。
在片刻後,我才意識到這是什麽東西
那是……
我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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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征兆的,我竟又開始流起淚來。
下意識地,我屏住呼吸,想把眼淚給憋回去,但結果并不如意,我越是想要忍住不哭,眼淚反而流得越兇。
大滴大滴的眼淚,砸在了洛無塵的手上。
洛無塵一怔,鉗住我下颌骨的力道輕了一瞬。
“你——”
眼淚不住向下墜落,胸腔急促地,劇烈地起起伏伏,我死死咬着牙齒,竭力做到兇狠地瞪他。
并不是我想哭,而是我的身體已經控制不住恐懼的本能。
——身為孱弱一方對強大敵手的恐懼。
我再明白不過眼前這個洛無塵,不再是流放之地那個會讓着我,寵着我的洛無塵了……
意識到這點,我忽然感覺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死死地擠壓着我的心髒,叫我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月光從外面透了進來,燭火在風中搖曳,不停地晃動。
沒有就沒有了。
有什麽了不起的。
我才不稀罕……
我的心緒極亂,哪怕竭力安慰自己不要放在心上,卻還是覺得自己胸口堵得慌,很不舒服。
滾燙的眼淚如暴雨砸下,我卻顧不得去擦,我的手死死抓着洛無塵的手指,想要将他的手指掰開,将自己解救出來。
我再不要同他好了。
我一根手指也不願意被他碰到。
“你放開……松手……”我本來就還在病中,情緒大起大落更叫我愈發得不适,臉頰發着熱,腦子也被攪得亂七八糟,迷迷糊糊地,就只剩下一個念頭。
我要離洛無塵遠遠的。
……再也不要看見他了。
“……松手……”我一面抽噎着,一面去掰洛無塵的手指,我哭得那樣厲害,眼淚就像是沒有止盡一般的從眼眶裏溢出,連洛無塵都似乎是看我看得愣住了。
感覺到洛無塵的手指力道似乎松懈了下來,我連淚水都顧不得擦,連忙趁機使勁推開了他。
洛無塵被我推開後,怔愣了片刻,突然猛地擡頭看向我。
我的腦子還發着懵,眼眶還含着沒來得及掉出來的淚,身體也發不住地着顫,甚至連牙根都在打着顫……
對上了洛無塵浮着碎冰的視線,我下意識後退半個身位,戒備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和下巴。
脖子和下巴都很疼,尤其是喉嚨那裏,火辣辣的疼,下巴那裏被洛無塵掐了那麽多次,也很疼,肯定青了。
他就知道欺負我。
他最可惡了。
我最讨厭他,我恨死他了。
我的背抵着床柱,帶着水光的眸又怒又懼地看向洛無塵。
洛無塵聲音有些低啞,像是不解,又像說不耐:“你哭什麽。”
“……”因為生病,我的身體還十分虛弱,這麽一通折騰,叫我身心俱疲,眼前也一陣一陣的發黑,幾乎要下一刻便能昏睡過去,可聽見洛無塵那麽說,我的口中卻不服輸地辯駁道:“我沒哭!”
聲音卻十分沙啞,還帶着再明顯不過的哭腔。
我又咬着牙,下颌也繃緊了,色厲內荏地瞪他,動用發昏的腦袋給自己找了一條借口:“那是因為你把我弄疼了,才不是……”
洛無塵微微偏過頭,喘息不知為何竟有幾分的淩亂,只重複道“別哭了。”
你管得着嗎?
我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哪裏還要聽你的。
“不要你假好心。”我的身體無比虛弱。這種虛弱的感覺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嚴重,拍開洛無塵遞過來的手帕,我哆哆嗦嗦地蜷成了一團。
魅魔的體質既是恩賜也是枷鎖。
誠然,身為魅魔,修煉只需擁有合适的爐鼎,便能幾乎不會遇見任何瓶頸,一直修煉到飛升。
可另一方面,魅魔也無法擺脫爐鼎。
哪怕魅魔可以依靠自己吸收天地間的靈力,卻也必須每月都再吸收來自爐鼎的靈力,否則……
就會像我現在這樣。
我才剛覺醒血脈,尚未來得及将接受的傳承完全吸收。
從在離開流放之地前的那十幾日到離開流放之地後的如今,我沒有再吸收過任何旁人的靈力,無論是洛無塵,還是其他人,都沒有。
身體難受到了極點,我的體溫開始異常地升高,甚至連我的太陽穴都突突突地疼,我難受極了,咬着自己的手指,默默地流着眼淚。
洛無塵低垂了眼睫,神色勉強算是柔軟,他一手輕輕撫着我的背,就同安撫躁動不安的寵物一般的撫摸着我。
只是嘴裏說出來的話同安慰半分關系也無。
“哭什麽。”
“就知道裝可憐博取同情。”
我聽了,恨不得再狠狠扇他一耳光,但我實在是太難受了,也太累了,手指也懶得動一下,只在心裏默默将他罵個狗血淋頭。
什麽叫……裝可憐。
你以為我願意在自己的仇人面前露出這樣軟弱的一面嗎?
要不是你趁火打劫,要不是……
我的心空了一下,眼淚模糊了視線。
算了,他哪裏懂我的難過呢。
我忍着身體無處不在的難受,突然又生起氣來。
洛無塵似乎嘆了口氣,捧着我的臉,想要替我擦去臉上的淚水。
這算什麽。
打個巴掌,再給一顆紅棗嗎?
把我弄得這樣狼狽,然後就這樣,随便哄一哄我,就可以輕描淡寫地抹平了嗎?
他難道還以為我是從前那個好騙好哄的謝晚嗎?
“別碰我。”我猛地偏過頭去,不肯讓洛無塵碰我:“滾——!”
“你給我滾!”
我急促地喘息,撐着床榻雙手在顫,發着高熱的身體也在不住的顫抖,我胡亂拿手背蹭掉溢出眼角的淚,咬着牙不肯再掉一顆眼淚。
哭得太多,也不過顯得我與我的眼淚一樣廉價。
我叫洛無塵滾,洛無塵偏不會聽我的。
他反而得寸進尺地爬上我的床榻,湊近了要來碰我。
“我都沒有生你的氣,你倒朝我發脾氣了?”
我攥緊了手指,擡腿便踢。
洛無塵抓着我細瘦瓷白的腳踝,他的掌心很熱,我感覺像是被一團火包裹住了。
“放開。”
我擰着眉,落入陷阱的羚羊似的蹬。
“你沒有從前乖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洛無塵的聲音還是一貫的清冷,也沒有太過激烈的情緒,可不知為什麽,我總感覺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是委屈。
他有什麽好委屈的。
我氣得連身上的難受都想不起來了,又踢又踹,還上嘴咬,手腳并用,要把他趕下我的床,趕出我的房間,“你放開我,你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洛無塵一手抓着我的雙手,又把我亂蹬的雙腿夾住,将我整個人裹到被子裏裹好,長臂一撈抱住了,“不鬧了。”
我折騰得渾身是汗,結果又被包成了粽子,只剩下腦袋露在外邊,動彈不得,明明很氣,但洛無塵隔着被子哄小孩似的拍我,我卻突然感覺很困很困。
不行……
洛無塵還在這裏,我不能睡……
我艱難抵抗着那股前所未有的困意,眼皮一垂,便睡了過去。
等我醒來,第一個察覺到的就是嘴裏的淡淡腥氣,因為生病的身體酸痛仿佛經過一夜的休養生息好了許多。
我迷迷糊糊地往被褥裏縮了縮,還想再繼續睡一會,但感覺自己好似忘記了什麽。
等等,洛無塵——
我猛地睜開眼睛,看了一圈,房間裏只有我自己。
是夢嗎?
我怔怔地坐在空蕩蕩的床榻上,身上的衣衫是新換過一般的幹燥柔軟,渾不似昨夜被汗濡濕的黏膩冰冷。
不是夢。
我摸向喉嚨,那裏的痕跡已經消退得幾乎無法再被發覺。
昨夜洛無塵确實來過,只是不知道他為何就這樣輕易地離開了。
我抿起了唇,心裏莫名有些焦躁,仿佛會有什麽無法控制的事情發生,卻又不知會何時降臨。
一整日,我都心神恍惚,直到公孫儀同我說他的師尊同意我借用那枚玉清聚形真丹時,我才終于稍稍回過神。
“真的?”我柔軟地笑了笑:“多謝公孫仙長為我奔波,我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你才好。”
“能幫到你就好,我帶你過去。”公孫儀撓了撓頭,帶我去存放玉清聚形真丹的藥閣。
守閣的長老确認了公孫儀的腰牌,又長長地看了我一眼。
“進去吧。”
公孫儀安慰我:“長老只是看着嚴肅,他人其實很和善的。”
我點點頭,“嗯。”
終于,穿過布滿陣法的長廊,我跟着公孫儀看到了那枚玉清聚形真丹。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為何天麓山會為了一枚丹藥布下如此嚴密地看守。
僅僅只是嗅到丹香,我便感覺自己的筋脈好似受到洗滌,身體的不适也竟真的有所減弱。
“這可是整個修真界唯二的一枚聖階丹藥。”公孫儀好像也看出我眼底的驚嘆,有幾分自豪地說道。
我輕聲道:“我真幸運。”
“你坐下,我替你運功,助你吸收藥力。”
公孫儀對我心中的計算渾然不覺,熱情地替我擺好蒲團,示意我坐。
我雖然對利用了他心懷愧疚,可這是我唯一能夠接近玉清聚形真丹的時機,我不能錯過,這是我答應過裴醫師要替他取回的東西,我不能違背承諾。
抱歉。
我邁了一步,抱住了他,柔軟的雙臂環上他的脖頸。
“多謝你。”
公孫儀臉色漲得通紅,正要開口說話,神色突然變了:“你……”
我拔出刺入他脖子的細針,将失去意識的公孫儀放在蒲團上,取走了玉清聚形真丹。
方才來的時候,我記下了這裏的布局,來之前,我也同裴醫師傳過音,裴醫師會來接應……
但運道太差,我沒來得及與裴醫師彙合,我甚至沒能走出藥閣,就被那看守藥閣的長老撞了個正着。
“公孫——”
那長老本來是來找公孫儀的,看見獨自一人的我怔了怔,随即反應過來,暴喝道:“小賊,把真丹放下。”
高階修士的威壓随着那聲暴喝襲來,我喉嚨一甜,便溢出了一線的血。
我心知自己打不過他,轉身就跑。
但還是運道太差,我沒有被那長老抓住,我慌不擇路,竟一頭撞到了最不願意見到的那個人懷裏去了。
“小賊——”
那長老的怒吼傳來,我的身體一抖,想要再逃,腰卻被緊緊地扣住了。
“劍尊,這……”
我心如死灰地閉了閉眼,居然是洛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