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将他抛棄在流放之地
籠罩着整個流放之地的結界出現了一個缺口。
好巧不巧,與山雀撿到洛無塵的那處山谷只隔了一座山脈。
山雀同我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洛無塵并不在,我正在院子裏逗弄洛無塵送我的那只靈鳥。
“晚晚!”山雀連院門都沒走,直接用原型飛到我的跟前,猛地撞開被我撫摸着翎羽的靈鳥,“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我們可以出去了!”
“晚晚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啊,”山雀把原型縮小到麻雀大小,站在我的肩頭上,一面替我指路,一面快樂地叽叽喳喳。
我哪裏擔得上“福星”這兩個字,且不論我颠沛流離的身世,坎坷崎岖的命運,單單看一下與我聯系密切的人是什麽下場……
就也能知曉我與“福星”二字八竿子也打不着一點關系。
“我什麽都沒有做。”我連忙道,“都是你與裴醫師的功勞。”
“怎麽會呢,我跟老裴呆在這鬼地方一千年了,各種方法都試過了,就是找不到離開的契機。結果晚晚你一來,你看才多久,咱們居然就能出去了,”山雀用柔軟的翅羽拍了拍我,肯定道:“你當然是我們的福星了。”
“老裴,我回來了!”山雀朝裴醫師喊了一句,振翅一飛,化作人形同我并肩着,他手臂一橫,伸手朝山頭某處遙遙一指:“看,就是這裏。”
流放之地被一座巨大的結界包裹,那結界構造精妙絕倫,牢固非常。
并且因為那個結界的禁锢,流放之地中甚至無法使用傳送陣。
山雀與裴醫師也嘗試過在那結界上制造一個缺口,可試過之後才發現,那結界是無法才內部打破的。
也無怪乎連一向穩重的裴醫師也有幾分激動。
濃霧被吹散了一角,我跟着山雀越過深幽山谷,走到那處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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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口并不算大,隔着棗核大的缺口,我隐約能夠窺見幾分外界的色彩。
好事成雙,确認那個結界缺口其實通向外界後,我剎那感覺心頭突然一松。
那一瞬間的感覺十分奇妙,仿佛無形中有某種桎梏被悄然打破。
山雀突然神色一變,驚喜道:“你要結丹了?!”
我呆了呆,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結……丹?
我要結丹了嗎?
魅魔雖帶了一個魔字,卻并非隸屬魔族,受世人排斥,也只因魅魔不同尋常,近似妖異地修行之法。
——得益于魅魔的獨特體質,每個魅魔想要增長修為,都只需找一個修為更高的修士做爐鼎,只要一直與爐鼎雙修,便能毫無任何瓶頸地一直修煉至飛升。
這些事情還是我徹底覺醒之後,從血脈傳承裏知曉的。
我曾以為成為魅魔會叫我走向更深的絕路,卻不料這竟會是我最大的幸運。
我曾以為……
我此生止步練氣無緣築基,卻不料成為魅魔之後,不過才同洛無塵雙修了一場,我便踏入築基的修為,到如今……
也不過短短數月,我卻觸碰到結丹的壁壘。
這是我從前想也不敢去想的事。
裴醫師讓我伸手,靈力在我體內轉了一圈,肯定道:“你确實要結丹了。”
金丹……
我怔怔地撫在丹田的位置,山雀在一旁高興道:“啊呀,雙喜臨門啊!”
“……離開的事情不必心急,你先安心結丹。”
等我回過神來,只聽到裴醫師所說之話的結尾,連忙問道:“那我能做些什麽?”
“晚晚你先結丹,我同老裴去找材料就行了。”
我口笨,颠來倒去地說着離開流放之地又不是與我毫無關系,我又怎麽能不出力而只坐享其成的話。
急得舌頭幾乎都打了結,額上也滲出了細汗。
山雀摸摸我的頭,笑眯眯地說道:“那等你結了丹,你也來幫忙。”
“嗯!”我重重點頭。
頓了一頓,山雀又同我解釋說,之所以要我先結丹,是因為結界之外是時空亂流,金丹以下無法抵禦亂流裏的時空裂隙,輕則渾身是傷的被裂隙傳送到不知名的地方,重則被撕成碎片,死無葬身之地。
雖然能夠依靠法寶護身,可自身的實力才是立身之本。
因為無法控制離開流放之地後會降落在修真界的什麽地方,若運氣不好,落腳之地危機重重,我有金丹的修為,也能為自己掙到逃跑的機會。
山雀笑了笑:“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就算是掉到龍潭虎穴,還有我和老裴呢,到時候肯定能帶着你逃出生天的。”
“你可是我罩着的小魅魔,我肯定不會虧待你的。”山雀拍拍胸脯,驕傲道:“怎麽樣?是不是覺得哥特別的可靠?”
我被他這樣一套插科打诨下來,心頭的凝重都散去了不少,噗嗤笑出了聲,“對對對,雀哥威武,雀哥最可靠。”
山雀将腦袋昂得更高了,“哈哈哈哈,有眼光。”
裴醫師一骨爪糊在山雀朝天翹起的鼻頭,“幹活去。”
“魅魔進階沒有瓶頸,只需體內靈力足夠,便能進階,你結丹後,就盡可能多的取雷擊木來。其他的材料,我們來備。”
“好。”
裴醫師說,我們要先将這個缺口的大小擴大,再湊齊材料穩定這個缺口,我們便能離開此地。
離開……
我一直都盼望着能夠離開這裏。
可當我真的能夠離開這裏,我卻又忍不住升起了迷惘。
我不止一次地想過,等我離開流放之地,我便要棄了洛無塵,同他一拍兩散。
一拍兩散……
他當初不要我。
我現在也不要他。
那時的我,是這樣的想當然。
全然忘記,有些事情從來都不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的。
我留下洛無塵的第一日想着的是自己留下他是為了報複他,利用他。
給他丹藥,替他治傷也是打着為了更好的榨幹他體內靈氣的名目。
可到最後,我都不曾真的采補他,除了對他忽冷忽熱,偶爾的頤指氣使,我所設想的所有報複一件也沒有做到。
是我心軟了。
我不能繼續心軟了。
我必須……
斬斷所有不該有的情誼。
我到家的時候,洛無塵正要出去尋我,見我面色蒼白,神色恍惚,洛無塵急忙捉住我冰冷的手捧在手心為我取暖。
“出什麽事了?”
“今夜……”我避而不答,竭力穩住發顫的喉嚨:“今夜我有些乏了,就不雙修了。”
洛無塵心疼地摸摸我同樣冰冷的臉:“那就不雙修,我做了你喜歡吃的小馄饨,你吃一些再睡?”
“不用了。”我輕輕搖了搖頭,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低低地說道:“我先去睡了。”
随着日子一日日過去,哪怕我不與洛無塵雙修,只是循規蹈矩地修煉,我結丹的壁壘也只剩下薄薄的一層。
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清晨,我聽到一聲清脆的嗡鳴。
丹田裏一顆渾圓璀璨的金丹靜靜地懸。
我,結丹了。
天上突然落下許多雷霆,直直劈向了我。
我回過神來,取出劍來抵禦雷劫。
流放之地資源貧瘠,我為今日渡劫所能做的準備也并不齊全。
所幸,流放之地天道不全,雷劫的威力也比外界弱小許多。
最終我還是被劈了幾道天雷。
不過也只是皮開肉綻,看着凄慘罷了。
身體被天雷淬煉,被甘露滋養,我感受着新生,原本有所動搖的心也重新堅定。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願去踐踏他人的真心,因為我最是知曉真心被踐踏的滋味。
我曾經傻兮兮地把真心捧着巴巴地送出去,然後被忽視的忽視,被丢開的丢開,到最後只剩下一地稀碎,一地狼藉。
……那種滋味,我這輩子也不願再嘗一次。
所以哪怕這個人是洛無塵,我也狠不下心。
可我不得不狠下心腸。
我不能心軟。
因為他是洛無塵。
我若對他心軟,又如何對得起當初那一個絕望赴死的自己。
我不能心軟……
我……
絕不能心軟。
于是,我騙洛無塵說,我結丹時受了傷,需要一種叫雪無果的靈果療傷,叫他替我尋來。
聽到我受傷,洛無塵臉色驟變,急急伸手想要捉住我的手替我輸送靈力。
“啪!”我下意識拍開了洛無塵伸向我的手。
洛無塵的手滞在半空,看着我的眼眸盛着受傷的意味。
我的心更加煩躁,下意識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說什麽話來。
洛無塵琥珀色的眸子投注在我的身上,眼底藏着幾絲擔憂,他認真地同我說道:“我去尋雪無果,很快就回來。”
怎麽可能會快。
雪無果在流放之地的最盡頭,光是趕路都會耗費半日的時間,更何況那雪無果還有五只堪比渡劫修士的魔獸在一旁守護,就算是洛無塵,也無法同時對付這樣多的高階魔獸。
我選擇向他索取雪無果的目的就是故意支開他,盡可能的拖延時間……
他是拿不到雪無果的。
等他到了,就知道了。
他只是失憶,又不是傻了,不會那麽蠢,明知道不可能還要去做。
是的。
所以并不會有什麽影響。
只是讓他白跑一趟罷了。
我壓下心底無端升起的心煩意亂,面上一片自然:“好,我等你。”
随着我的話音落下,我的心也緩緩浸入冰冷的水中。
我騙你的。
我不會等你。
今日,我便要同山雀他們離開流放之地了。
“等我。”
洛無塵深深看我一眼,進入沉沉夜色之中。
天,落起了雨。
流放之地氣候變化極端,不是極熱,就是極冷,若是遇見下雨,被雨淋到一絲,那真是能寒到骨頭縫裏去。
我撐着傘,最後看了一眼我曾住了半年之久的小木屋。
然後,一劍将它摧毀。
“走吧。”我沒有去看成為廢墟的木屋,跟着山雀和裴醫師走向結界的缺口。
只要踏進那個缺口,我們便徹底離開了流放之地。
洛無塵渾身上下都往下滴着水,唯有眼睛卻是極亮,“晚晚……”
他沒有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也沒有問為何木屋會變成廢墟,只眼含期許地将還帶着血污的雪無果遞到我面前。
“雪無果,我尋來了。給你……”
左胸有一團熱氣,向上升去,将我的眼眶熏得發酸,連視線都被水霧模糊。
我以為自己已經有了長進,以為自己的心早就足夠堅硬。
可我騙了自己那麽久,卻終究還是騙不過自己。
我就是心軟,就是……
不,我不能。
我不能重蹈覆轍,我不能一錯再錯。
我壓下眼眶的酸意,猛地打落他手中的雪無果。
“晚晚?”洛無塵怔怔看我。
對上洛無塵茫然無措的眼,我譏诮地笑了一下,“你還真的去同那些魔獸搶了啊?”
“可惜,我是騙你的,”我咬了咬牙,不去看洛無塵失落的眼,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不需要雪無果。”
“是我來得太晚了嗎?”洛無塵倉皇地抓着我的手,語氣近似卑微了,“我下次會更快一點,不會讓你再等……”
昔日高高在上的劍尊大人,卻在這一刻卑微到了塵土裏。
“松開。”
我神色漠然地去掰洛無塵握着我的手。
洛無塵握得很緊,我掙不開。
……執迷不悟。
在洛無塵破碎受傷的視線裏,我狠了狠心腸,一字一句将剩下的話說出口。
“我根本沒有受傷,也從來不需要什麽雪無果,正如我——”
“從來也不需要你。”
“晚晚……”對上山雀隐隐帶着擔憂的視線,我狠狠甩開了洛無塵抓着我的手。
“別再找我了。”
當着洛無塵的面,我跟着山雀他們一起踏入結界的缺口,離開了流放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