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耳邊風聲和心跳聲交織, 還有清晰的,自己轟轟血流的回響,姜時念感覺到有什麽在不可抗拒的潰敗着, 她抓緊沈延非的西裝,又慢慢松開, 手臂擡高,把他緊窄的腰環住。
從騰沖回來開始,他當晚就去公司了,兩天幾乎沒有見面,再加上香港五天, 到現在已經分開了一周。
姜時念沒回答他的話, 心裏在盡可能理智地解析“我想你”三個字下隐含的深意, 她一瞬恍惚, 發現沈延非始終沒有深吻,就在克制有度地厮磨她唇肉。
他是不是……還顧慮自己抽了煙。
姜時念不想他辛苦趕回來只有這樣而已, 就暫時不再考慮其他, 踮了踮腳, 就着相擁的姿勢,試探吮了他一下。
他微微停頓, 唇略分開, 作出等待或是邀請的姿态,她手掌都是熱的,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感冒發燒, 被他勾着神經, 閉起眼, 還不太熟練地貼上去深深吻他。
淺淺煙草味幹燥溫暖, 像是帶着火星的催化劑, 混着他口中清冽,沖擊人心防。
她目前只會簡單的纏繞,節奏緩和,但親吻可能只溫存了一兩秒,就被他攬緊後背扣到胸膛上,不再收斂地狠烈深入,攪她雙膝發軟。
姜時念知道電視臺有些部門的同事可能會徹夜加班,二十幾層的大樓,那麽多窗口,說不準有誰會恰巧往下看,這種場景要是被圍觀了,會不會對沈延非影響不好。
她輕喘着移開一點,沈延非揉揉她後腦問:“回家?”
姜時念有些為難,現在十點多了,明天早上她有一個外景要錄,六點多就得出發,從電視臺往返望月灣,單程就要一個小時左右,她最遲五點起床,被她影響,那沈延非這一晚幾乎不用休息了。
她如實說:“明早有拍攝任務,時間太趕了。”
沈延非摸了摸她濕潤唇角,擡頭往樓上掃了一眼:“去你宿舍。”
姜時念想起她那張标配一米五寬的小雙人床,搖頭:“床小,房間也小,而且不太隔音,不方便你……”
剩下的話她沒說完,相信沈延非懂她意思。
但話音落下,姜時念意外看到面前的男人聽完這句話,莫名神色沉了下來,她忙繼續說後半段的內容:“轉過路口有家柏悅,要不我們去那……”
沈延非抱着她的手也松開,懷中灼人的溫度都像随之漸漸冷卻。
姜時念抓不住那種驟然襲來的寒冷抽離感,心慌得抿住唇,忍不住去攥他西裝的衣襟。
她不确定哪裏說錯了,但沈延非在變涼的這個認知,讓她無措地鼻子發酸,她到這一刻才意識到,原來她遠沒有之前設想的那麽鎮靜,她在意,心系,不願意他真的對她态度改變。
姜時念一把握住沈延非手腕,有點輕微的抖,喉嚨發緊地說:“那就去宿舍,你跟我上樓,四樓除了我,基本沒有其他人,我……不出聲。”
她剛說完最後一個字,後面大樓玻璃門裏就出來兩個加班出去吃夜宵的同事,難免往這邊看,姜老師穿拖鞋的樣子眼看要瞞不住。
沈延非忍耐這麽一刻已經夠了,立刻重新擁住她,裹得更緊,轉身把她抵到車門上,用自己身形完全遮擋,分毫不想露出來。
話暫時壓下,等人徹底走了之後,沈延非摸了摸姜時念偏燙的額頭,拉過随身的手提箱,把人摟好了直接進樓裏,一言不發地陪她上四樓。
在打開宿舍門後,他視線掠過房間裏簡單陳設,兀自脫了彼此大衣,從口袋裏拿出幾包沖劑,到窗邊桌上用熱水攪開。
等沈延非回身時,姜時念已經脫了鞋爬回床上,乖乖靠着牆,看他的眼睛霧色氤氲。
沈延非頸邊筋脈暗中緊繃,在陰影裏拉出淩厲的線。
是他想她,要想瘋了,還要斂着,裝作若無其事。
他走回床邊,把姜時念拉過來,盯着她喝藥,姜時念也沒問沈老板怎麽會知道她今天病了,他一直掌控一切,從未偏差。
等她喝完,沈延非照顧她漱口喝水,再簡單整理自己,平常衣食住行都極盡奢重的人,在這間堪稱簡陋的小宿舍裏,也并未看出有任何局促。
姜時念目光追着他,無論什麽環境,他永遠矜雅,游刃有餘。
沈延非掀被上床,把她拽到臂彎裏,她不是有意,順勢滑下的時候,是背對他的姿勢,他也沒有強求翻轉過來,就這樣手臂橫在她腰間,用力環抱住。
姜時念像是回到雲南鎮裏的那個民宿,也是這麽大的小床,寒夜裏緊密相擁,她終于問:“你是不是把一周的工作都壓縮到五天裏了。”
他淡淡“嗯”了聲,音色幽沉,姜時念只覺得屋內稀薄氧氣被滴入了墨汁,晦暗壓迫:“所以你認為我連夜趕回來,站在你樓下,就是為了跟你上.床?”
姜時念感受着身後男人的強勢和熱度,指甲按進掌心,他之前那麽放縱,突然被迫清心寡欲下來,見面說想她,不是……想她身體,想發洩積了幾天的正常需求嗎?
她望着灰蒙蒙的夜色,耳朵深處有類似火花悄悄炸開的聲響,她鼓起力氣輕聲追問:“那是為了什麽?有人告訴你別的事了對嗎,你……為了沈太太回來的?”
沒什麽消息能瞞住沈老板,就算她不說,也會有別的人,他必定是在香港得知了北城這邊的情況,覺得她自己處理不好局面,容易誤事,才專程提前回來處理。
沈延非手肘壓着柔軟床墊,略撐起身,把姜時念身體翻過來,攏在手臂撐出的逼仄空間裏,他無聲盯着她眼中細碎的光點,要探究到她更深處潛藏起來的真正渴望,她明明忐忑焦灼,又固執地不想在他面前洩露。
他本性卻惡劣不堪,非要親眼看她忍耐不住,朝他撕破自己。
沈延非眼簾低下來,靠近她濕紅的唇,一字字對她說:“我只是為了姜穗穗回來的。”
姜時念躺在他目光籠罩的方寸之前,猶如被一句話擊中要害,心髒像是停了幾秒,才轟然放大到吵鬧。
沈延非的五官淹沒在未開燈的暗色中,只有存在感極強的氣息遮天席地,他似乎點到為止,卻扯亂人心神而不管後果。
姜時念眼窩泛着潮熱,明知看不清他,還是堅持凝視着,學他以往雲淡風輕的語氣:“你這麽說,我會容易多想。”
沈延非的所有神色仍被黑夜覆蓋,只有不見底的瞳仁偶爾折出她不敢直面的光:“我說出口的話,就是事實,無所謂多想少想。”
姜時念喉嚨裏的水分被飛速蒸幹,熱燥得沙沙發疼,她脈搏緊密到一定程度,靠近臨界,突然轉身側躺,不自覺蜷起身體,不能再繼續尋他視線。
她捂住額頭,強行扼制住某些天方夜譚的念頭,自己也确實是低燒下一陣陣發暈,她語無倫次說:“我,今天着涼病了,頭昏,發冷,一個多小時前就想睡了……”
沈延非沒有步步緊逼,适時收網,緩下攻勢,把她攬回來扣住,吻上她嘴唇,撫摸她腰側向下,讓她無法抵抗地卸掉滿身緊張的力。
姜時念攥着被角,意識被沖得跌宕,咬唇咽下口中聲音,等她癱在他懷裏,酸軟慢慢平複,才隐約發覺他好像已經睡了。
又等了片刻,确定身後胸腔起伏均勻,她終于試探地在他臂彎裏轉過身,跟他面對面,借一點窗口透進的月色認真看他。
男人眉眼深邃,線條鋒銳優越,每處起落都無可挑剔,她手指無意識擡起來,輕輕觸摸他鼻梁唇角,最後碰了碰他壓低的睫毛,劃過他眼睑處疲憊,往他身前又貼了貼。
他真的不是為了上.床。
他就是回來了,想見她,寧願跟她睡在一張可憐的小床上。
有心髒搏動聲在靜夜裏無邊放大。
姜時念又等許久,等到沈延非一定已經深眠,她才在深夜不為人知的一刻,遵從心底本能和欲求,用唇極輕地碰了一下他眼尾。
這吻無關□□。
只一下就停止,姜時念回到自己原位,垂眸咽着堆在喉間的甜甜澀澀。
等她睡着,沈延非才緩緩睜眼,雙眸清明,他把縮到一邊的人抱緊,唇邊向上微彎。
天沒亮就醒來,姜時念把鬧鐘死死摁着,本想輕手蹑腳,但沈延非已經擡眼,順了順她長發,晨間微啞的嗓音跟她說:“今天晚上,不管我做什麽,你只管冷臉就行了。”
姜時念正在下床,驚愕看他。
他果然知道協議婚姻這事了,還要屈尊去參加慈善晚宴?她很清楚,不管這場晚宴再怎麽形容的高端局大佬雲集,沈老板也都是踩在最上面的,去了完全是給官方和主辦方賞臉,不去也太正常。
沈延非不多解釋,捏捏她柔軟掌心:“穗穗乖,這次聽話。”
姜時念一大早的有點受不住美色和神仙嗓子的攻擊,飛快起身,臨出門時候不禁問了一句:“你……等下出去可能會撞見人,我找個理由,先把四樓的同事都叫走行嗎。”
沈延非斜靠床頭,衣襟散亂,胸前大片肌理随便給她看着,悠悠問:“作為你合法丈夫,跟你同床共枕一晚,就這麽見不得人?”
姜時念紅着臉正要否認,他漫不經心似的追擊:“姜老師,你是覺得我不夠格做你家屬,從你房間出去,給你丢人?”
姜時念瞪着眼前慵懶随意,一副事後模樣的沈老板,牙快咬碎。
她敗陣先走,跟組出去錄完外景,吃飯的時候才驚覺自己感冒已經好了,就馬不停蹄繼續到了晚上慈善晚宴的酒店,配合團隊提前開始準備。
晚宴流程很标準,先是室內紅毯簽名板,媒體群拍,單獨短訪,入座後就是整場最重頭的慈善拍賣,宴會邊進行,拍賣邊繼續,今天所有人的眼光也都是聚焦在這裏。
因為規格高,以全北城商圈為主,再大的明星也顯得像是鑲邊和陪襯。
北城這些名門權貴今天基本悉數到場,拍品自然水漲船高,姜時念在開始前只是随意看看冊子,就驚訝見到幾樣以往在國際高端珠寶拍賣會上才會亮相的極品大克拉數粉鑽和藍寶。
姜時念翻了一遍,被其中一把琵琶吸引目光。
這是國內頂尖大師的絕版藏品,可遇不可求,以前很少面世,居然也會出現在這場拍賣上。
她思緒有些飄忽,回想自己已經多少年沒摸過琵琶了,上一次,還是高二那年一中的新年晚會,她報了節目,彈琵琶唱一首從小就莫名喜歡的吳侬軟語。
結果在臨近開始前一天,被葉婉聽說找到學校,硬是給取消了,把她拽回家裏,氣急敗壞罵她一副下賤勾欄樣,總唱些淫詞豔曲,不學好,骨子裏就不是個正經千金。
晚會開始的時候,她一個人抱着琵琶,紅着眼走過禮堂昏暗長廊,遠離前面的熱鬧,最後坐在後院空蕩的臺階上,對着月亮和風,把那首曲彈唱完。
結果黑暗處,有人直起清隽挺拔的身形,淡笑,輕輕為她鼓掌。
“姜老師?”
姜時念回神,合上冊子,自知這麽名貴的琵琶和她無緣。
她緩過神,跟工作人員去化妝換禮服,童藍已經在化妝間裏面等了,一見她過來,激亢得挽她:“念念姐,主辦方把你化妝間換了,你看着這裏多好,比之前的強多了!”
姜時念這才注意,化妝間不是之前定的那個,現在這間寬敞精細,化妝更衣休息的功能齊全,設施像是全新的,規格極高。
之前主辦方給定下的幾套禮服都挂在活動衣架上,搭配的高跟鞋擺在旁邊。
姜時念過去拎起第一套紅毯馬上要穿的,繼續俯身去拿鞋子時,門被敲響,兩個人手捧幾疊碩大盒子,恭恭敬敬擺在旁邊長椅上,含笑說:“姜老師,這才是您的禮服,那些就不用考慮了。”
姜時念心頭動了動,掀開最上面的,童藍一看就捂嘴,眼睛發光地壓低聲說:“這不是……”
是藍血奢牌裏以手工定制著名的主題限定禮服系列,今年為了争它的歸屬,據說影後名媛們還鬧出過紛争,上了各種八卦帖,現在卻安然在盒子裏,根本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就提前定下的。
鞋子手包首飾,按風格一應俱全。
童藍都看慌了,不放心問:“念念姐,這樣會不會太高調。”
姜時念深吸口氣,彎了彎唇:“今天情況特殊,場合特殊,我做主持人盡善盡美,專業上挑不到錯,同時也做沈延非的太太,憑什麽打扮不高調。”
她安然接受,把第一套換好,童藍看得眼睛發直,纏着她問:“那姐姐,我能不能試試主辦方準備的那雙鞋啊,我喜歡那個鞋好久了!”
姜時念莞爾,趁空閑讓她去試,童藍尺碼跟她一樣,穿上正興高采烈繞圈,突然左邊腳腕一扭,膝蓋啪的跪到地上,疼得滿臉煞白。
姜時念立刻起身扶她,把她左腳鞋子拿下來,鞋跟竟然從根部斷裂開,只看現狀,完全就是一場意外,找不出任何人為痕跡。
她手指慢慢收緊,這雙鞋不是穿上就立馬壞,至少要受力走出上百米,她沒有防備,又在扭傷過的左腳上,如果真的穿出去進紅毯,就會當衆摔倒,扭傷沒好徹底的腳腕,今天這場主持,顯然化成泡影,還會成為笑話。
連帶着不可亵渎的沈先生,都會蒙上陰影。
姜時念讓人把童藍趕緊送醫院,坐回鏡子前面,平靜讓化妝師給她上妝,等穿戴結束,她一刻沒停,指尖提起那只鞋子,走出化妝間,路過區域負責人的時候,她彎眉淺笑問:“華容地産的姜董一家到了嗎?”
負責人對上她明豔灼人的臉,怔了幾秒,才恍然回答:“到,到了,在A區3號等晚宴開始。”
姜時念點頭,纖薄脊背筆挺,提着裙擺,穿過一路目光,敲響A區3號半掩的門,直接推門進去。
姜家一家四口,悉數到場,姜久山和葉婉滿臉錯愕,姜炀本在皺眉,擡頭一見她,眼神凝住,喬思月在主座上正按着手機,對上她禮服和高跟鞋的一刻,倏然站起來。
姜時念一一掃過他們,紅唇邊笑容得體,稍微一勾,就是活色生香的濃豔頂峰,她一眼也沒多看其他人,筆直走到喬思月面前,把提着的單只鞋,利落扔進她懷裏。
喬思月在姜家人面前,強壓着情緒怒道:“你幹什麽!憑什麽沖我來!”
姜時念反問:“不是我該問你?姜小姐,在地方臺的日子有這麽不好過嗎,連這種辦法都想的出來?誰給你出的主意?”
她字字擲地有聲:“在我進化妝間之前,想辦法把鞋子調包,讓我當場出醜受傷,然後整場晚宴突然失去主持人,陷入混亂,這個時候所有在場嘉賓裏,只有你一個是專業主持,拿到臺本就能登臺,順理成章替代我,救場,出風頭,立功,再有理由回市臺,不對嗎?除了你,絆倒我誰還會受益?”
喬思月臉色難看至極,葉婉習慣性的護短,上前要推她:“誰教的你血口噴人?!”
姜時念側身避過,笑着跟她對視:“當然不是您,您教我的,是逆來順受,是我一文不值,另外我給您糾正,今天這出,叫揭穿,叫真相,還有,我身上裙子有些貴,碰壞了,擔心您負擔不起。”
葉婉氣到發抖,記憶裏柔順乖巧的女孩兒面目全非,她盛怒之下,又偏偏記起她曾經無怨無悔,滿足家裏人所有要求的模樣,跟在她身邊,小心翼翼擡着臉問,能不能叫她媽媽。
姜久山在一旁冷笑:“時念,你要得意也适可而止,不知道現在已經傳開了嗎,你跟沈總不過是協議婚姻,你一無所有,跟他談交換,你有什麽可換的?說到底不就是賣色相?還以為能讨到他真心?你怕是根本不知道沈延非是什麽樣的人。”
姜時念盯着他問:“您告訴我,他是什麽樣的人。”
姜久山絕不承認今天千辛萬苦弄到席位,本意是想來跟姜時念低頭,求沈總放一馬的,現在姜家已經是強弩之末,被各方卡死,岌岌可危。
但來之前,聽到了協議婚姻,假夫妻的消息,面子上的快慰就取代了一切,只想像從前那樣羞辱,拿回父權。
他眯眼道:“沈延非城府多深,你一無所知,沈家家主做事決絕,陰狠冷酷,表面上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實際他坐那個位置,吃人飲血什麽不幹!”
姜時念點頭一笑:“很榮幸,我就是這樣一個人的合法太太,就算真有協議,您也招惹不起了。”
姜時念轉身離開。
喬思月忍無可忍在後面提高音量:“妹妹,你沖我們說有什麽用?今天在場所有人,可都知道你的處境,本質上色相侍人而已,只不過幸運有了個名分!沈延非随時可能單方面中止,跟你離婚!”
姜時念站住,回過頭,最後掃視這一家人,從前低眉順眼,故意素淡的枷鎖早就粉碎,她稠豔灼眼的臉上輕輕一笑:“對啊,我就是漂亮,你很生氣嗎。”
走出A區,也到了紅毯時段,姜時念跟搭檔男主持走向紅毯邊采訪區域,男主持欲言又止說:“念念,沈總私下對你……”
她清楚說:“他對我很好。”
男主持一臉同情她嘴硬,掩着不甘的動心。
紅毯區這邊,再大咖的明星,在今天場合裏也是小角色,等商圈大佬們開始攜女伴或者家屬出場,才開始氣氛緊促起來。
姜時念例行短采訪,問其中一位豪門太太:“您今晚有動心的拍品嗎?”
這位太太意味深長笑道:“有把琵琶不錯,我先生為讨我高興,一定會拿到,至于其他的珠寶翡翠,看心情,不知道姜小姐今晚什麽打算?還真的只是來給我們當綠葉,作現場指引的?”
現場氣氛一凝,都聽出話裏有話,在暗諷姜時念在這種場合只能做個游走于外圍的主持人而已,熱鬧都與她無關。
姜時念茶色的眼瞳裏水紋靜靜,微笑着說:“沒辦法,如果沒有我這個做主持的,恐怕整場晚宴就要臨時叫停了,那您的琵琶和珠寶,要到哪裏去拍。”
對方在鏡頭前還保持着得體,等回身離開紅毯區,就開始冷下臉打電話告狀。
今天到場的人都知道,沈老板為公事,人不在北城,今晚根本就不會來,消息傳開的情況下,他把姜時念放在這兒,就是不那麽重視的意思。
若她今晚鬧出什麽不大體面的,沈老板那邊,估計也會跟她撇清。
他們急着确認這其中真假,如果為真,那沈家家主的口味也就可以窺見,各種美豔的女人,都可以想着辦法往他身邊試着送送了。
姜時念一場紅毯采訪,聽了各種明刺暗探,她不卑不亢,有分寸地一個個回敬過去,心裏盤算着這是樹了多少敵。
直到紅毯流程結束,最重頭的那位也沒有出現,在場人更篤定傳言非虛,沈延非是真的不來。
姜時念只知道沈老板香港那邊還有些未處理完的事務,今天會回公司料理,具體他要什麽時間來,或者最終決定來不來,她也不确定。
何況這麽一條紅毯,本身也承載不住沈老板的身價。
紅毯結束後,就開始今晚的最核心拍賣會,姜時念裙擺波光粼粼,上臺站在主持位置,第一件被精心推上來的拍品,就是那把孤品琵琶。
姜時念目光追着走,眼神不經意暗了暗,如常介紹琵琶的金貴出身。
下方宴席天價,座位極盡精心,全北城金字塔上層權貴雲集的奢侈名利場,只剩最中間主位還空着,無人落座。
有些人在竊竊議論,但更多目光都集中在臺上,看姜時念不過是個現場主持,與這場豪門游戲毫無瓜葛。
拍賣師公開琵琶的百萬起拍價,席間立即有人舉牌,三五輪就逼近八位數,這場拍賣與其說是看中拍品,更多的是權利財力的較量抗衡。
但畢竟只是一把樂器,叫到近千萬已是恐怖了,那位豪門太太的老公沉着臉,拗不過,硬是舉了千萬。
拍賣師第一次落槌。
姜時念目光再次掠過那把琵琶,把那些早就支離破碎的回憶壓下去,這種天價,離她太遠。
拍賣師再次重複價格,準備最終落槌時,偌大古羅馬風格的奢侈宴廳裏,滿座高門權貴間,一道無波無瀾的聲線如同薄冰撞壁,從容響起:“三千萬。”
現場陡然死寂,鴉雀無聲,拍賣師的錘也懸在半空,幾秒短暫的反應時間之後,所有人表情隐隐失去控制,循聲轉過頭,有人直接在位置上起身。
男人站在入口,背後是神廟一般的高大雕刻門扉,恢宏建築只淪為他陪襯。
他穿黑色正裝,長腿寬肩,又不過于莊重,西裝随意挽在臂上,馬甲妥帖順着流線,恰到好處束縛絲白襯衫,五官輪廓被頭頂燈光覆上,極具攻擊性的深刻英俊,再一晃眼,又好像一派散淡溫存。
拍賣師終于醒過神,咽了咽确認價格。
她再跟現場重複,問有沒有加價,但誰還會攀得上這個過于離譜的價位。
若真是想要琵琶,兩千萬以內絕沒問題,他卻漫不經心,直接随口淡聲講出匪夷所思的數字。
拍賣師果斷落槌,眼神望向姜時念,姜時念喉管已經緊澀到呼吸不暢,明白對方暗示,她要對買家作例行短訪。
姜時念視線凝在臺下那人身上,看他緩步走到中間空下的主位,旁邊已有不止一人誠惶誠恐地起來,之前傲慢表情徹底掃空,彎腰請他入座,臉色一個賽一個的難看。
隔着距離,姜時念對上他目光。
說好的,她要……冷臉不悅。
不清楚他目的,但她必須要配合。
姜時念廢了好大力氣,及時調整好表情,職業微笑收起,明豔臉上只剩一片漠然冰涼,擡麥冷聲問:“沈先生愛樂器?您何至于用這麽高的價。”
沈延非坐在主位上,無數矚目。
他擡頭看她,矜貴眉目頗為無奈地緩緩舒展,語調含笑:“琵琶出現以後,我太太多看了兩眼,我猜她可能喜歡,不過是想博她一笑,請她別因為我這次出差太久,對我生氣而已。”
現場壓抑着一片嘩然。
當着沈延非的面,輕易不會有太大喧嚣,但他人到場,親口當衆說出這句話,扔下的炸.藥甚至比當初那一句“蓄謀已久”更重。
人人皆知沈延非是什麽人,清楚他過去的作風,不可能對任何人有低頭姿态,他就算對一個女人不掩飾地娶了寵了,也該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絕不會垂下高貴頭顱,公開去哄慰,乃至取悅對方。
姜時念壓着的心髒猛一跳動。
他竟然……
是這個用意?!
把自己位置擺低,将她無限托高,這場合裏人人都要争相去獻媚的沈家掌權者,甘願走下神壇,到紅塵裏噙着笑為太太折腰。
沈延非無視周圍聲音,修長手指在身前随意交叉,雙眼只專注凝視她,開口問:“姜老師,可以原諒我了嗎。”
姜時念心緒亂湧,指甲往皮肉裏按着,看到他眼中意味,知道她不能打斷他的節奏,她調整着呼吸,不為所動說:“開什麽玩笑。”
沈延非唇邊笑痕加深,又隐隐被看不見的細小刀子劃着。
明知這才是逢場作戲,但再一次面對她的冷漠抗拒,像從前那些永無止境的歲月又壓回到身上,碾着他神經,發出深暗的鈍痛。
沈延非面上絲毫不顯,略一揚手,讓拍賣繼續,接下來,但凡推到臺上的珠寶翡翠,只要是适合戴到姜時念身上的,沈延非那道清冷沉緩的聲音,都毫不猶豫直接挑到天價。
滿堂權貴和太太千金們如囊中之物勢在必得的首飾,一件一件在眼前流失,被沈先生拍下後,叫人再原封不動送到臺上的姜主持人面前,請她過目。
沈先生端方典雅地擡頭望她,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在五千萬拿到那枚最重量級的粉鑽吊墜後,不緊不迫問她:“姜老師,不朝我笑一下?”
姜時念眼見着大額的錢流水一樣簽單,而所有金額都記在她的慈善下,她手心沁着汗,依然清高驕傲:“沈先生,你這樣對我沒用,就不必費心了。”
簡單的詞。
配合的意。
卻在很準确地紮他心髒。
沈延非面不改色,不能示人的情緒沉抑着壓進眼底,他唇邊弧度不變,在拍賣結束,主持人提裙下臺時,他慢條斯理直起身,随手勾着那枚粉鑽吊墜,面對面朝她迎上去。
姜時念幾乎是眩暈的,努力保持着表情冷淡,想從他身旁直接經過。
然而沈延非站在所有聚焦的目光之前,扣住她手腕,跟她對視一瞬,把千萬粉鑽随意繞在她的手持話筒上,給她當個最無所謂的配飾。
然後他徐徐折下脊背,在她面前自若地俯身,不該染塵的雙手為她整理弄亂的裙擺,指腹抹掉她腳背上一點浮塵。
在北城這個地界,衆目睽睽下,等于雲端神佛,為愛折腰。
姜時念眼眶微微發熱,他只是為了澄清協議婚姻嗎?只是單純為了湮滅流言,把夫妻感情和地位給沈家看,給所有議論她的人看嗎?如果只是如此,他秀恩愛就足夠了,根本不需要做到這個地步。
她不是傻子。
沈延非,明明就是在給她,給身後一無所有的姜穗穗這個人撐起無限空間。
她不是婚姻裏的弱者,她在丈夫面前可以呼風喚雨。
他願意當衆彎腰,讓她站在他肩膀上去。
姜時念實在忍不下去,在沈延非理好裙擺,直起挺拔脊背時,她反手勾住他的指節。
她近距離看着他,盯進他如墨的眼底,臉上強撐的冰霜慢慢融化開,如在冷白宣紙間一層層潑上勾人豔色。
她睫毛間蓄着僅他可見的淡淡潮氣,彎了彎眼尾說:“你砸錢我不喜歡,但你給我理裙子,我很喜歡。”
說完她輕輕仰臉,無所謂多少人在看,飽滿紅唇輕貼上沈延非微斂的唇角。
姜時念心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她以前一直循規蹈矩,除了在沈家,沒有專門在人前和沈延非秀過恩愛,今天沖動之下,直接做了大的,她根本不确定會不會打亂沈延非的計劃,只是當時覺得必須做,就遵從內心了。
她不要沈老板放低自己。
他清輝明月,就該高懸。
拍賣會結束後,姜時念還有後續流程,沒法留下一直跟沈延非在一起,而沈老板身邊,也早已經圍上層層疊疊的商圈大佬們,估計都在誠惶誠恐,不知要怎麽為自己澄清道歉。
等姜時念所有工作結束,以為後臺剩下的人不會多了,然而等她收了麥一過來,就差點被吓到。
整個晚宴期間,但凡對她出言不遜,或者态度不夠尊重的那些高門權貴們,無論先生小姐太太,基本都尴尬聚在後臺,緊張看她,頻頻低姿态說着好話。
姜時念不好應對,跟這些人也沒什麽好說,轉身進了自己的化妝間,順手鎖門。
化妝間裏過分寂靜,她鎖門之後,還沒顧得上轉過身,就心潮不穩地先松了松禮服,最後穿在身上的這件,胸前是很西式的綁帶設計。
姜時念正要拉開繩結,把自己緊束的地方釋放出來松口氣,動作就驀地凝固住,呼吸悶在潮熱唇齒間。
她太熟悉的腳步,從身後沒有光照的暗處不疾不徐走近,把她完全籠罩遮蓋,慢慢俯身,熱燙氣息拂過她敏感的瓷白後頸,激起一層泛紅的顫栗。
“沈延非……”
她一直沒找到的人,居然在這兒守株待兔。
沈延非手指勻長,輕松掌握,交疊捏住她兩只纖細手腕,壓在門板上,另一只手波瀾不驚地環在她腰間,再一寸寸向上,撥弄她垂下的綁帶,繞在指上,替她緩緩抽開。
姜時念咬住唇,不自覺擡起頭,脖頸拉長,輕微滾動。
“老婆,理裙子,你說你喜歡,”他溫和開口,熱息在她耳尖無度地沁入,“那脫裙子,你喜不喜歡?”
姜時念急促吐息,貼在門板上,幾乎能聽到外面嘈雜的動靜,很多人說話,走動,拖拽器具,有人感慨,有人為拍賣會上花出上億不眨眼的沈老板尖叫。
而他本身,此時此刻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化妝間裏,滾燙又矜持地将她覆蓋。
沈延非轉過她的臉,壓下去,唇齒交纏,心底那些攪起的波瀾在極致親密裏才能一寸寸撫慰平複。
他緩聲問:“病好了,工作忙完了,姜老師是不是該把心思交還給我?還是你真的認為,我确實已經清心寡欲到,跟新婚妻子分開一周,還能如常看你在我眼前寬衣解帶。”
姜時念忍着齒間細碎的聲音,臉頰漫上大片胭紅,她意志被碾磨着,眼裏浮出水汽。
然而平靜門板,卻突然被人從外面咚咚敲響。
“念念姐!你在裏面嗎?我從醫院回來了,腳沒事!”童藍聲音清脆,再次敲門,一下一下震動姜時念發軟的身體,“我來接你啦,我們走嗎?”
姜時念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