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迷晃的身影逐漸從瞳孔中剝離。
等那道影子徹底走出視線, 程清章才顫動着睫毛收回目光。
他靜默站在警務大廳,警察和報警的人都沉浸在一樁樁一件件,駁雜無序的事件中, 又只剩下他在邊緣地帶。
想到這, 程清章無聲笑了一下,漆黑如墨的眼瞳中光亮好似被一點點熄滅。
談不上是什麽心情,跟無數次獨行一樣,只是回歸到他最熟悉的生活狀态罷了。
“你們什麽情況啊!人都不核實仔細就抓人?”莊副所穿着便服,左臂夾着黑色公文包,腿還沒邁進所裏大門,牢騷已經砸過來了。
派出所每天面對的都是些打架鬥毆的社會人士,來這的人不是尋求幫助的苦主, 就是蓄着怒氣的炸/藥/桶,所有棘手的事情都由他們處理。
這派出所入門設置了長條前臺,後面坐着兩個看監控的警察,一聽這抱怨,還以為是哪個鬧事的群衆,等他們皺眉擡眼,看到來人立刻板下臉,“啧啧啧!哪比得上你們所,閉着眼都能碰上大案子, 我們就沒這個福氣喽!”
莊副所笑呵呵掃了一圈大廳,最後目光落在那道挺拔如白楊的身影上。
他沖着程清章招招手,讓他過來。
另一個警察擡眼看了他們一眼:“莊所好逸致,今天下班挺早。”
莊副所沒好氣:“你們也快下班了吧?要不是你們給我增加工作量, 我都回家抱孩子去了。”
“哎?這可賴不着我們, 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我們所下午接到舉報, 副所馬上動員警力抓人,抓錯人也是會發生嘛!再說了,咱也沒有讓你護着的崽子吃虧,審都沒審,就讓他們坐着等你來。”
莊副所平時嚴肅,但脫下警服也是個會跟同事笑鬧的普通男人,他笑着罵了一句後輩,招呼他把單子拿來簽字。
“你來遲了,剛才那個Omega的家人已經簽過字了。”
莊副所沒看到程玉載:“另外一個孩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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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前腳剛走,你後腳才來。”
不是誰都跟程清章那孩子一樣家庭悲慘,程玉載被家人接走很正常。
莊副所沒在意,笑着說,“那這孩子我領走了,我就不去見你們領導了,先走了。”
“莊所,這就走了?我看你是不想請客吃飯吧!”
“下次下次!”莊副所毫無心理負擔開空頭支票,一把摟過程玉載寬闊卻消瘦的肩膀。
大手觸碰到T恤下硌人的肩胛骨,莊副所威嚴的眉宇一皺,上下打量身高已經與他齊平的少年,陳述般道,“又瘦了。”
莊副所靠近的時候,程清章下意識肌肉緊繃。
莊副所一直好心照顧他,程清章忍住和他拉開距離的沖動,保持着小輩對長輩的敬重,“長高了點,只是看上去瘦了。”
“長個子的年紀,還是要多吃。”莊副所知道程清章家中條件,他工作忙碌,家裏也是依仗妻子照顧,能給這個小孩的關心不多,“以後有事找我就好,走,今天莊叔叔請你吃飯。”
程清章牽動唇角,對着關心他的長輩露出和煦笑意,“莊叔叔,我已經吃過飯了。”
“你們年輕人都有兩個胃,怎麽都吃得下!”莊副所盯着眼前年輕Alpha白皙幹淨的俊臉,确實比之前瘦了點,臉也長開了點,星目黢黑清澈,一看就是個有正氣的孩子,“怎麽?是想替我省錢,越長大跟我越生分了。”
程清章就沒再說話,默許莊副所行為。
他幾乎是莊副所裹挾到車邊,還是程清章小時候坐過幾次的本田。
程清章坐上副駕駛,任憑莊副所帶他去了街頭一家燒烤店。
香料與烤肉的香味在空氣彌漫,孜然和辣椒碰撞,這家烤肉店生意能擺半條街。
莊副所顯然是這家店的熟客,他一過來,老板先送來一把烤好羊肉小串。
莊副所把小串推到程清章面前:“時間過得挺快,你現在也上高二了吧?對了,之前讓你新找一個住宿的地方,你找好了嗎?”
程清章盯着小串,猶豫了一下,拿起一根,上面有濃厚的孜然面,他不着痕跡蹙了蹙眉,“差不多。”
“你應該知道了,你爸他出來了,雖然咱們不怕他,但是他過來找你,終究是會影響你,搬家躲清閑也好。”莊副所看着冷冷淡淡的少年,嘆口氣,轉移話題,“你媽怎麽樣了?好點沒?”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
幹他們一行的,見過太多人間悲劇,可憐人太多,他們能管的只有當前的事,同情都同情不完。
任蘭是個苦命的Omega,但他對任蘭算不上有多少同情。
很多被家暴者無法認清自身境地,抱着可笑的念頭,一次次原諒施暴者。
這樣的人,對天天跑現場的片警來說,真的是怎麽處理都無法根除的頑疾。
受到傷害無法忍受時選擇報警,在警察來臨,人身得到短暫安全後,又害怕施暴者受到處罰,選擇原諒。
像無法愈合的傷口,反複結痂又反複揭開,陷入無法離開的怪圈。
莊副所想起第一次程清章,他還是小小的一個孩子,短小的軀體和白胖四肢,像年畫裏的粉白娃娃。
那時候,程清章還剛上小學,已經比同齡孩子多了一份沉靜。
他還是實習警員,跟着前輩出警,接到家暴警情,趕往現場時,客廳喝醉的程大海正在撒酒瘋,桌椅碗筷淩亂倒在地上。
他跟前輩控制住程大海,正要尋找報警人,次卧門緩緩拉開一條縫,一張白嫩的臉從門後探出半邊。
不足成年人腰高的小孩臉上冷靜又鎮定,目光是不符合這個年齡孩子的沉靜,他身後是蜷縮在地上抽泣的母親。
他跟前輩都沒想到,報警人會是這個家裏唯一清醒的小孩。
那次任蘭傷的很嚴重,送去了醫院。
程大海沒醒酒,只能先拘留,等酒醒後再處理。
小孩要有人照顧,這個任務就落到實習警員身上。
他看到這個小孩第一眼起,就覺得這孩子冷靜的可怕,但孩子不哭不鬧也可能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住了,沒反應過來,如果不及時疏導,可能會留下心理陰影。
莊副所去哄程清章,沒想到小孩用黑黢黢的眼眸看向他。
“我可以跟我媽去醫院嗎?”
莊副所愣了好一會兒,沒想到小孩會說出這話,“想媽媽了嗎?當然可以,叔叔送你過去。”
程清章卻沒有點頭,他直直望着莊副所,那眼神像黑色珠子般沒有溫度,“媽媽傷的很重,媽媽如果追究的話,爸爸可以很久不回家嗎?”
小孩天真又不掩飾希望的話語,讓莊副所的心被揪了一下。
沒有得到警察叔叔明确的回複,小孩看出他的未盡之言,“看來是不行。”
那個時候,莊副所就記住了這個異常聰明冷靜的小孩,還有那對蒙昧無知死死糾纏在一起的父母。
畸形的家庭,明眼人看着就知道會被耽誤的孩子。
莊副所只能給這個孩子有限的關心,直到這孩子長大,以強硬的姿态逼迫任蘭跟程大海離婚,在初三學習最緊迫的時候,處理家裏的爛攤子,自己找了新的住處,帶着母親重新生活。
他才放心,這個孩子不一般,以後這個孩子會平穩生活,有自己健康的人生。
只是沒想到,才短短半年時間,任蘭就查出病毒性肝硬化,必須住院随時監視,才能控制病情。
“好多了。”程清章微微舒展輕鎖着的眉宇,黑漆漆的眼眸看着把他當孩子看的男人,語調平緩,“我們運氣很好,有好心人匿名資助,已經不用擔心醫藥費的事情。”
莊副所沒想到發生了這樣的好事:“那就好,世界上還是好心人多。”
程輕章緩緩點頭,談起這個,他眼眸中湧上點點星光,“是的,我也會努力,有機會,我要把醫藥費還給他。”
“好!有志氣!”莊副所很欣慰,連續加班的疲憊一掃而空,正好燒烤送上來,他把拿起串塞到程清章手裏,“趕緊吃,對了,你等會還是回那個賓館還是回家?我送你。”
程清章看着串,眉頭輕蹙了一下,聽到莊副所的話,眼中劃過一絲迷茫。
這會兒,手機震動了一下,程清章軀體僵了一下,他唇角繃緊,掏出手機掃了一眼。
“誰啊?”
程清章睫毛一顫,随口道,“沒有誰。”
說着,他将用了幾年的手機塞回背包,“我等下還要去便利店。”
莊副所撸串的動作頓了頓,遲疑開口,“老是幹這個也太累了,就算是S級Alpha也頂不住這樣熬夜。”
莊副所語氣放緩:“清章,你看,你媽媽醫藥費也不着急了,你要不要考慮先辭掉便利店的兼職。”
程清章長睫微斂,“我有打算的。”
“那就好,你行動前心裏肯定打算好了。”莊副所也沒多勸,程清章心裏有主張,做出決定前都會權衡好利弊。
莊副所吃完飯,見程清章沒怎麽動前面的烤串,讓老板打包帶回去,“走,我送你去醫院。”
程清章眼皮微垂,對着莊副所露出一抹淺淡的笑。
他頓了頓,緩緩開口,“莊叔叔,今天不去醫院了,您能送去個地方嗎?”
作者有話要說:
呵呵——
呵呵——
你們會遇到這種情況嗎?上了一天班,回家終于可以躺一會兒,再安心碼字。
打開筆記本後,家屬就來無休止地煩你。
它會躺在你筆記本和牆壁中間,在你碼字的時候,不時探出個爪子抓你的鍵盤連線;探出腦袋,用它尖利的牙齒咬你的鍵帽;有時更過分直接你筆記本上,霸占你的屏幕。
當你驅趕它時,它立刻化身齊天大聖,用全身開始反抗。
在你決定容忍它,跟他搶鍵盤,搶屏幕後,它得寸進尺,開始咬屏幕。
/(ㄒoㄒ)/~~
太煩了人!
我遲早有一天把這傻貓趕出去!!!(想離開我自己去浪?下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