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死（一）
範團團跟狗剩說：“其實……其實，其實那個淵背後有一條上山的路啦，人工修造每年維護走得極穩我們平時不小心掉下來都是走那條路上去的。很快的大約只要半個時辰我們就能到地面上去了。”
狗剩盯了範團團半響，又開始咬牙斷字：“你、為、何、不、同、本、教、主、早、說？”
他恨眉惱眼，眺眺遞遞，皆是別樣的風情。
按常理，一般人遇到這樣的質問，都會旋即攤手無辜道：因為你之前沒問我啊！
但是範團團不會這麽答，她是誰？她是峨眉女俠，心中有坦蕩正氣，胸前有浩然溝壑，她繼承了師傅單長悶“不服來峨眉山砍”的大無畏精神。于是範團團回答狗剩：“因為我不想告訴你啊！”
“﹡☆卍！”狗剩一激動，說了句番語。旋即反應過來，用緩慢的漢話問：“為、何、不、願、告、訴、本、教、主？”
他的聲音緩緩的，像一顆顆珠玉滾呀滾，範團團發現原來有人放慢語速能這麽勾}人。
範團團心情好了些，就對狗剩笑了。她笑着，溫柔地對他說：“你跟我來，到那條路上看一看，你就知道了。”
狗剩緩緩低頭，臉色陰沉。他盯着自己的雙腿問範團團：“你、覺、得、本教主可以跟你去嗎？”
範團團蹙眉：“的确不行。”
于是她就起手拽着狗剩的衣領把他拖去了。
唯憾淵底地面平滑，沒有任何碎石的小石頭，聽不到狗剩的身體拖在地面上的時候，發出那種半掙紮半高貴的哼叫。
範團團将路口一塊寫有篆字“峨眉女弟子專屬通道”的“女”字劃掉，然後轉身指給狗剩看：“徒弟，你看。你現在還不算是峨眉派的正式弟子，為師不告訴你，是怕你誤入歧途。”
因為這個深淵每次都只有範團團失足掉下來，所以衆師兄幹脆給她修了條通道方便她爬上去這種真相，範團團才不會告訴狗剩呢！
“本教主才不要做峨眉弟子。”狗剩到不在意，他的目光落在石階山路旁邊的另一條土道上。道上間隔等距立了許多五人身高的木樁，一直延伸到盡頭。木樁上紮實系了腿粗的麻繩，還配有滑輪裝置，淵底路口吊着個大箱子，裏頭可以坐人。
狗剩指着箱子問範團團：“為何本教主先前竟不知，這種窮鄉僻淵竟有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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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之前沒問我啊！”範團團灑脫地接口。
狗剩深深咽了口氣，閉起眼睑，耐着性子說：“那——本教主賞光，與你一道做纜車上去吧。”
“不行啊！”
狗剩眼角一挑，冉冉朝旁邊那條石階道上望去：“莫非你想本教主坐車，你在旁邊那條道上跑？”
“不是啊，纜車壞了很久了。”
狗剩眨了眨眼，淡漠地問：“不能用了麽？”
範團團想了想，如實作答：“不能肯定不能用了。”她對上狗剩目光，誠懇地問：“要不——你試試？”
狗剩偏過頭去。
末了他閉起雙眼，長嘆一口氣：“那便只能委屈本教主了。你就背本教主上去吧！”
良久，狗剩覺察到身邊的人兒毫無動靜，他不得不重新張開雙眼，冷眸望向範團團：“你想怎樣？”
範團團亦冷靜地看着他，無聲張口，口型做了一個“拖”字。
“☆☆！★★！卍卍！”狗剩拂袖，以三種番語連說不行。他再側頭，陰郁拖長尾音：“不——可——以！”
範團團眸光渙散想了一陣，攤開右手掌心向上：“背你一步，十兩銀子！”
“可。”狗剩嘴角勾出輕蔑一笑。
他以三指從袖內拈出一張三千兩銀票。
三千兩啊！範團團的房貸瞬間還清！
範團團突然很想問狗剩：想不想讓她背他，去京城看長城？
不，不，不，看長城不劃算，她迫切渴望背他去西天！
到時候到了西天，随他是要取經還是要娶妖精，她都無所謂。如果狗剩什麽都不想做，她也絕對樂意将他重新背回來，就當兜風一場。
範團團背着狗剩就上去，她興高采烈，精力充沛，邊背着狗剩邊數臺階：“一、二、三、四、五……”
“本教主小的時候。”狗剩打斷她：“本教主的師傅曾經給本教主講過一個真實的故事。”
範團團猛回頭，差點将狗剩從她背上掀翻下去。
“你師傅是我。”她惡狠狠地告訴他。
狗剩斜眼看着範團團，緩緩挑起淡長的雙眉，眼中又流露出範團團最讨厭的那種輕蔑神色。那目光，俨然是在說：哦，是嗎？
但是狗剩沒有那麽說，狗剩抿唇笑了一下：“呵呵。”
範團團懶得再理他，為了銀子她舍下面子，繼續箭步前行：“六、七、八、九、十、十一……”
“本教主小的時候。”狗剩緩緩地說：“本教主認識的一位老人曾經給本教主講過一個真實的故事。”
範團團的步子滞了一下。
她背對着狗剩，沉暗着臉，兩手托着狗剩，将他往自己背上再馱了馱。一面數一面走：“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本教主小的時候。本教主認識的一位老人曾經給本教主講過一個真實的故事。”
“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一……”
“本教主小的時候。本教主認識的一位老人曾經給本教主講過一個真實的故事。”
範團團轉過頭，望着狗剩，腳下不停：“二二、二三、二四……”
“本教主小的時候。本教主認識的一位老人曾經給本教主講過一個真實的故事。”
“我【你好我是哔我又出場了】你【哔】個【哔】！”她終于忍不住吼道：“到底是有什麽故事趕快給老娘——咳、咳，趕快給為師娓娓道來。”
範團團說完，滿腔的怨氣在嘴角化作一個溫柔純真的微笑。
狗剩五指輕輕向前方一揮：“你先走，你邊走，本教主邊同你說。”
範團團轉過身，連着吸進呼出三口氣，終于重新調整好氣息。
她繼續前行：“二五、二六、二七、二八……”
“本教主認識的那位老人告訴本教主，數臺階的人都一定要慎重，因為萬一她數多了一級，她不久後就會變成那級多出來的臺階。”
範團團聲音急止。
她先是怕，過會嘴角泛起一個極詭異的淡笑。
這一刻，她不是峨眉女俠，而是轉身化邪魔！
範團團含笑向前行：“二九、三十、三一……”
狗剩不說話，面無表情趴在她背上，似乎無意。
範團團：“……三五、三六、三九、四十……”
“你多數了兩級臺階。”狗剩立刻說。
“因為多數的那兩級是我和你啊。”範團團回眸沖他嫣然一笑：“我馬上要變三七，你馬上要變三八啊！”
這一刻，不可否認她的心情是歡快和愉悅的。
下一秒她得意忘形，一腳踩空，差點掉下去。
“小心！”狗剩突然疾呼，眉鎖唇繃，眸中盡是關切。他也不知道為何，心不自禁一慌，仿佛也跟着範團團踩空。
過會狗剩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掩飾般偏過頭去。
狗剩的頭是朝內偏的，偏向範團團的脖頸，乍看之下，也許是陽光太大，竟覺得她的脖子雪白雪白。
狗剩的目光順着範團團的脖頸向上望去，她的耳垂肉肉的，一蕩一蕩，耳垂上有個小洞，卻沒有帶耳環。
狗剩情不自禁就想給她買一只耳環戴上去。
“……五一！五二！五三……”範團團有節奏地往上走，她的耳垂随着她步伐的頻率擺動。
範團團的耳垂向前晃，狗剩的目光就跟着往前蕩，從她的耳垂移至她的臉頰，她的唇。
因為運動，她的唇顯得格外滋潤鮮紅。
狗剩不禁抿咽了一口。
他再次意識到自己的失态，于是低頭向範團團唇上吻了上去。
狗剩親了範團團一口——做魔教教主嘛，就要一條邪路走到黑，既然錯了，就要一錯再錯，鑄成大錯。
範團團的雙唇頃刻就白了。
臉頰和耳根卻飛速地漲紅起來。
第一反應：她想把狗剩直接朝淵底扔下去。
但是按四舍五入算，她都背狗剩走了一百步了，此刻再将他丢下去，不劃算啊……
範團團否認掉自己第二個念頭。
第二反應：狗剩的雙唇很舒服，冰冰涼涼，帶一股清檀香。嗯，再怎麽說，這也是她的初吻，理應回吻過去，方不輸氣勢。
範團團側頭就欲回吻，突然想起來前不久才被強喂了一丸“貞}操褲”，【哔哔哔哔我保證這個字這章再不出場了】……
這個時候，她看見五師兄伍詩雄坐着另外一只箱子，從地面上往淵底方向劃過來。
範團團和狗剩都齊齊望向伍詩雄。
範團團眸泛驚訝：“師兄，這纜車什麽時候修好了？”
“嗯。”伍詩雄喝一口酒：“前天。”
“為什麽我不知道！”
“因為你之前沒問我啊。”
伍詩雄回答完，又喝了一口酒。
由于【X】字不能再出場，這裏就言簡意赅說下，範團團将狗剩放入箱中，叫伍詩雄帶他上去。她自己則小跑着上去，彙合了鄭付兩位徒弟，五人八足一只輪椅，便向遼國出發。
行了半個時辰，天黑了，于是住店歇息，明天再走。
範團團等五人住的客棧名叫“龍門客棧”，龍門這個地名也有可能出現在四川。但這龍門客棧的老板娘給客棧取這個名，絕不是因為地名。
只不過因為她酷愛擺龍門陣罷了。
範團團等五人進去的時候，客棧裏面就仍擺了十幾桌，嘩啦嘩啦全是洗牌壘牌出牌的聲音。
老板娘正是手氣好，自然不會過來招呼範團團她們。老板娘便命手底下一個叫麗娘的小丫鬟過去接待範團團等人。
因為範團團之前也來這個客棧住過幾次店，算是能打八折的常客。這小丫鬟麗娘跟範團團差不多年紀，兩人相熟。所以麗娘也不廢話，過來就向範團團抱怨：“團子，我最近半個月可要累死了。客人這麽多，都是趕去峨眉山上看猴子，全住在客棧裏面。老板娘又不做事，天天擺龍門陣。就我一個丫鬟，真是要忙到死。”麗娘嘆一口氣，觀察到遠處的老板娘剛好胡了一把清一色，不會注意到她。
麗娘背着老板娘，小聲地對範團團說老板娘的壞話：“老板娘苛刻得很呢，給我訂下條條框框，說我今年都不準請病假事假産假婚假，怎麽辦？我都懷疑我熬不過今年。”
“請麗假。”範團團不假思索地告訴她破解之法。
兩位少女正說着，就聽門外砰的一聲，有人将門板直接踢倒。
“彎鈎撇撇橫橫豎橫！！！！彎鈎撇撇豎豎撇橫豎橫折鈎豎！！！！你爺爺狂獅在此！！！！！！”
聲至數秒，來人的身子才闖進來。來人三十出頭，龐大腰圓，赤面黃發，散發不系根根豎起，手拿一把九環鋼筋大刀，處處散發着一股純爺們的氣息。
他入門既吼：“十八差在哪裏！！！！！！！！！！還不趕快給彎鈎撇撇橫橫豎橫彎鈎撇撇豎豎撇橫豎橫折鈎豎狂獅你爺爺滾出來！！！！！”
他的怒吼發自心肺，黃發皆豎，看起來真的像一頭暴躁的獅王。
不用懷疑，他便是十大惡人中排名第一的狂獅了。據說他長期患有歇斯底裏症，說話必須用吼，不能好好說話。
範團團情不自禁就往狗剩的輪椅後頭一縮。
伍詩雄、鄭能亮、付任梁、麗娘則情不自禁縮到範團團身後。
獨有狗剩半倚半靠在輪椅上，以憐憫的目光瞟了一眼身後衆人。他嘴角又漾開那種呵呵的笑，優哉游哉對範團團說：“怕甚麽，狂獅很弱的，嗯哼——”
“他還弱？”範團團的聲音輕得像蚊子，她湊在狗剩耳邊勸他醒醒：“狂獅……可是十大惡人……裏……排名……第一……的……”
“嗯哼。”狗剩端坐輪椅之上，面目中似乎有一種知道內情的穩重無懼：“十大惡人啊……”狗剩悠悠地說：“十大惡人的排名其實是按十個人左手小指的長短排的。”
他輕蔑一笑：“就是十大惡人一齊上，本教主又有何懼？”
“十八差！！！！給你爺爺彎鈎撇撇橫橫豎橫彎鈎撇撇豎豎撇橫豎橫折鈎豎狂獅滾出來！！！”狂獅還在離範團團等人不遠地門口朝客棧裏吼。
“狂獅。”狂獅身後有人伸食指，在狂獅肩頭點了一下。
狂獅轉身，見身後十八個人一起無奈地對他道：“我們已經在你身後站了很久了。”
狂獅橫刀：“拿！！！！！命！！！！！！！！來！！！！！！！！”
江湖人喚十八差的十八位中年男子，當即招架。不對，他們不是招架，而是以攻為守，對狂獅進行反擊。
十八人頃刻間架起十八差大陣，口中整齊劃一喊道：“滿頭大漢！”
這“滿頭大漢”便是十八差大陣九層八十式中的第一式第一招，乃是十八個大漢齊齊飛身躍起，起腳在不同方向同一時刻向敵人頭顱上踢去。
攻其不備，趁其不防，射人先射虎，擒賊先擒王。
縱算狂獅一身神功，腦袋上挨十八個大漢的重踢，一時也招架不住。狂獅只覺得眼前昏昏沉沉，腦中震蕩，鼻息間盡是十八差三十六只腳遺留在他額上的惡臭，可不難受。
“滿頭大漢！”十八差起腳還要第二次使這招。
狂獅當即身子一轉，躲到伍詩雄、鄭能亮、付任梁、麗娘身後。
狗剩雙手一拍輪椅扶手，欲飛身躍起，卻發現腳下不得勁。
狗剩圓睜着雙眼，坐在輪椅上，四面八方轟轟隆隆挨了十八腳，瞬間有種腦汁要爆出來的感覺。
十八差收腿落地，狗剩的腦袋卻依舊搖搖晃晃。
他搖晃了一下，脖子一歪，在輪椅上昏死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狂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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