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熱愛(二合一)
旺鋪招租。
聯系電話:176010XXXXX。
梁逢試着打了下電話,一直占線,無人接聽。他問旁邊擺攤賣冷面的大爺:“請問這個鋪面是招租嗎?為什麽電話打不通。”
大爺眯着眼瞥了那個顯得有些肮髒簡陋的鋪面一眼:“都關門一年多了也沒見有新租客,估計聯系人都換了吧。你去問問市場管理中心那邊兒的接待,可能有消息。”
管理中心在這個菜市場的東北角,過去還有一段距離,梁逢決定先買菜。
除了三公裏外那個大商場外,在這個高檔小區附近,走約800米左右就是年代久遠的老居民區,自然有一個專供居民日常生活的菜市場。
外面的店面擁擠狹小,什麽都賣。
昨晚的炸醬面,在街口那家吃的。
做餅用的板栗也是在菜市場裏買的。
不止如此,整條街道都亂哄哄的,有一個裝潢陳舊的大型超市,旁邊是個倒閉了的酒樓,還有個看起來不怎麽正規的旅店。
低端的文具店門口放些花花綠綠的泡泡機和風筝。縫紉店昏暗櫥窗裏的模特還穿着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樣式的成衣。路上有人踩棉花糖,還有修車的、磨刀的、配鎖的、賣大白菜的……甚至還讓梁逢找到了一家堆滿了舊書的租書店。
來的人也都是些本地的大爺大媽,買東西的時候為了一毛錢可以還價半小時,終于達成了交易,有些不太會使用掃碼付款的,便會從口袋裏掏出疊得整整齊齊的塑料袋,抽出幾塊錢遞過去,走的時候還要再順走幾根蔥。
這裏好像還停留在另外一個年代裏。
與幾百米之外的高檔小區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很難想象,就在一條馬路的兩側,竟然形成了這樣的兩個天地。
這裏的菜肉新鮮,價格又适中,周遭還有些熟食店面,卻的的确确讓梁逢的生活便利了不少。
裴文傑一周以來中午都不在家裏,梁逢的午飯都比較簡單。今天他要在家休息,肯定就得多炒兩個菜。
所以早晨裴文傑送楠楠去學校後,梁逢就出來買菜。
這個店鋪他每次路過都會研究一會兒。
就在菜場門口。
人來人往的,流量挺大。
不太好的是正好是在門口反而是視線盲區,來這兒的人都是買菜的,一頭就進了菜場。
門口堆滿了三輪車、自行車和電瓶車,沒人落腳的地方。
店面又窄,可能進深不到兩米,左右門臉兒也就兩米多一點。
可是他從杭城帶來的錢,其實在帝都不太經花,還欠着裴文傑一大筆巨款,必須得開始想辦法立足,養活自己和楠楠,才好琢磨怎麽還錢的事。
裴文傑兩天沒有進食,身體肯定還很脆弱,午飯應該軟爛一些,再想辦法補補氣血。
梁逢琢磨着,挑了半只剛殺的走地雞,打算做個雞湯泡飯,吃起來應該沒那麽傷胃。
“老板,麻煩切半只,內髒要清理幹淨。”梁逢對雞肉攤的老板說。
老板大概是個東北人,挺豪爽的,問他:“您就要半只啊?夠吃嗎?我們家一家三口,一個晚上一只雞啊。”
“夠了,我拿來炖湯。”
老板了然:“南方人?”
梁逢被他逗笑了:“嗯,算是吧。”
大概是南方人三個字已經說明一切,老板也就不再強求,用剁骨刀麻利操作。
人有點多,梁逢也不着急,就在一邊排隊。
攤位和攤位之間有些過道,有個穿校服的學生正趴在一張小凳子上做卷子。
梁逢低頭掃了一眼,是初中語文練習卷,裏面的內容比起十多年前有所改進,但是萬變不離其宗。學生在做的那一部分是詩詞填空。他撐着頭,眉頭緊鎖,顯得有些為難。
那個學生擡頭看了他一眼:“你會?”
“嗯。”梁逢說。
“這是什麽?”學生指着一個問。
“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标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梁逢說,“李白的《聞王昌齡左遷龍标遙有此寄》,是他聽聞友人王昌齡被貶為龍标尉要去往偏遠之地,寫下的哀思。”
“唔……還可以。”初中生表示了贊賞,又指着另外一道題,“那這個呢?”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王灣的《次北固山下》。 ”
“還有這個。”
“這個……”
一兩首詩流利背誦,沒什麽稀奇。可是一連十幾首詩都不假思索的可以脫口而出,就有點厲害了。
梁逢可不止脫口而出,還能說出詩名,作者名,以及這首詩的背景、由來,作者想要抒發的情感。
等老板剁好了雞肉送過來的時候,初中生眼都直了。
“你也太厲害了吧,這都能記住?!”初中生說,“怎麽能什麽都會背啊?我看到這些詩詞頭都大了。”
“其實學習古詩詞,包括文言文很簡單。你懂得了古人的措辭用語習慣,再了解一些歷史知識,就比較好理解詩歌裏傳遞的情緒。”梁逢對他講,“比如說,像李白詩詞中提到的楊花,其實就是柳絮,唐朝說法不一樣而已,而子規則是杜鵑。柳絮和杜鵑是具有一定象征意義的動植物,一般都不會用在什麽特別喜慶的氛圍裏。尤其是子規啼血,本身就有悲劇含義。試圖理解它,這樣再去聯想背誦,就輕松多了。”
“這樣啊。”初中生恍然大悟,“你可比我們老師厲害多了,哎,你不是老師吧?!”
“……我現在不教書了。”梁逢說完這句問老板,“老板,半只雞多少錢?”
那老板在旁邊本來聽呆了,聽他倆聊天握着他的手激動地說:“老師!您、您能不能給我兒子指導一下!他語文成天不及格,找了多少補習班都沒用。您能不能好好給講講!”
“可是我還要回——”
“這雞我送您了,不,我每天送一只雞到您府上去!”老板把裝着雞肉的袋子一把塞他手心,熱情地說。
裴文傑把楠楠送到大門口,今日在學校門口值班的是學校理事會的一位理事,裴文傑倒是認識,姓廖。
“理事早晨好。”梁楠乖巧地鞠躬道早安。
“同學你好。今天是爸爸來送你上學嗎?”挺着肚子,慈祥和藹的廖理事問她。
梁楠搖了搖頭,跑進了校門。
廖理事這才推了推眼鏡,仔細看送她來的人,竟然是裴文傑。
“裴總怎麽來學校了?”廖理事愣了一下,又笑眯眯地打招呼。
“嗯,送孩子來上學。”
“是嗎?這是哪位好友的孩子,您親自來送。”
“自己家的,梁楠。”裴文傑沖着梁楠的背影努了努嘴,“剛轉學過來,還請您多多關照。”
梁楠個子高,背着書包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廖理事看看他,又看看梁楠的背影,再看看他,笑有點僵了,客氣地問:“貴千金……長得挺快?”
“是啊。”
“……沒和您姓?”
“和她爸爸姓。”
“哦哦……”廖理事哦了兩聲,也不知道在感慨些什麽,半晌後忽然說,“還沒恭喜您新婚呢,不過感覺您二位這個感情很穩固啊,孩子都這麽大了。白頭到老,百年好合啊。”
“多謝廖理事。”裴文傑假裝沒察覺他的內心戲,誠懇地回了禮。
回去的路上,裴箐的電話來了。
“你從逐鹿回來了?”
“是。”
“前兩天你們去慈善晚宴的事鬧得沸沸揚揚。”
“我看到了。”
裴文傑這兩天也沒閑着,刷了不少平臺,從短視頻到新媒體,各種刁鑽角度對他這場感情進行全方位的分析拆解。
“裴宏以為賣了你母親的遺物就能讓你服軟,大概要讓他失望了。不過估計快喊你們回家了。醜兒媳總要見公婆的嘛。”
“無所謂。”裴文傑沒什麽溫度地笑了笑。
“說起來我們中午一起吃個飯吧。我要趕在回家之前,見見梁逢。”
“我得問問他的意見。”
“喲,這還沒怎麽樣呢,開始懼內了?”
裴箐的聲音在電話那頭聽起來還挺開心,可是今天的裴文傑哪裏有心情和她開玩笑,聊了兩句,約了午飯的地點,便挂了電話。
到家已經十點半,梁逢沒在。
裴文傑給他發了條微信:【裴箐說中午一起吃飯,你在哪裏?】
快要發送前他猶豫了一下,改了改措辭。
【裴箐約中午一起吃飯,你有空嗎?】
仔細看了一次沒有問題,這才發了出去。
等了半個小時,梁逢沒有回複。他打了個電話過去,無人接聽。
……剛剛說去買菜了,去哪裏買菜?
最近的購物中心在三公裏外,開車?
裴文傑看了一圈車鑰匙,沒有少的。那就是沒開車……還能去哪裏?
思考了一下,他給周從丹去了個電話。
周從丹那邊嘈雜的很,應該是正在搬家:“我那個箱子裏都是杯子,麻煩搬動的時候小心點啊謝謝!老板您說什麽?”
“你知道梁老師平時去什麽地方買菜嗎?”
“買菜?”
“對!”
“附近有個菜場,在東北角馬路對面!”周從丹扯着嗓子說,“我把定位給您發過去。”
“好。”
“哦對了那邊兒不好停車!”
“我知道了。”
裴文傑給梁逢帶了件厚大衣,開車到菜市場的時候,确實繞了半天,最後只能跟其他車一樣随意停在了路邊。
從菜市場門路胡亂擺放的三輪車中間穿過去,進菜市場後一排排地找,找了好幾圈,才終于在雜貨鋪後面一個幹淨的場子裏找到正在給孩子講古詩詞的梁逢。
也不只是雞肉店的老板孩子在聽,周遭幾家店今天沒去學校的幾個孩子都被送了過來。
梁逢挨個指導他們作業。
他有問必答,沒什麽不耐煩的情緒。跟這群初中生說話的時候,眼睛裏有星星,如果他們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眼睛裏的星星就更亮一些。
他是快樂的。
在面對學生的時候,成了他們的同齡人,成了他們的朋友。
就像他在遠溪中學時那樣。
沒有學生不喜歡梁逢老師,沒有學生不想去他的班。
梁逢如此專注,又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裴文傑的到來。
“文傑,你怎麽來了?”
“找了你好一會兒,電話和微信都沒有回複,我就過來了。”
梁逢拿出手機。
果然有未接來電和未讀信息。
他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我一講課就忘了時間,您是不是餓了……我們現在回家。”
“沒關系,你先講完。”
“已經差不多了,我跟他們再說下。”梁逢回頭跟那幾個學生又總結了下要點,然後又被攔着留了聯系方式,這才算下課。
他從角落裏提了好幾個打包,剛提上手,就被裴文傑全部接了過去。
梁逢愣了愣。
裴文傑回頭催促他:“走吧,車子在外面,怕是要被交警貼條。”
“好。”
“……怎麽這麽沉。”裴文傑走了幾步,忍不住說。
不知道怎麽得,把梁逢逗笑了,他笑道:“因為有半只雞,小半扇排骨,還有玉米、土豆、和其他蔬菜。都是剛才幾個學生的家長送我的。想讓我給他們孩子補課。”
“那你答應了?”
“我好些年沒教書了,別誤人子弟。”
“怎麽能這麽說。你以前教書的時候,年年都是先進。學生們都愛去聽你的課。”裴文傑說,“我們班有幾個愛學習的,你上課的時候,每次都翹課去一般後門旁聽。我們班教語文的鄧老師氣得去校長那裏告過你好幾次狀。”
梁逢在他身邊走,垂着頭聽他說完。
“還是算了吧,教材改了好幾次了。我還坐過牢,我教……傳出去不太好。”
裴文傑見他态度沮喪,不好再提。
到了停車的地方。果然交警不知道什麽時候來過了,貼上了一張罰單。
裴文傑扯下罰單,打開後車廂,把幾大包菜放進去,又将大衣拿出來給他換上。
“裴箐約我們中午吃飯,可以嗎?”
梁逢有些錯愕:“……是問我?”
“對,征求你的意見。”
梁逢不明白他忽然征求自己的意見幹什麽,有些雲裏霧裏的回答:“我都可以。”
“那走吧,我們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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