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唯一的留念(二更合一
拍賣環節又進行了一陣子,二十件拍品沒有流拍,全部賣了出去。
就在主持人要宣布拍賣成功的時候,主辦方有工作人員上來,跟他說了兩句,主持人詫異地挑眉。
他拿起話筒道:“情況有變,我們臨時增加一件拍品,是由不肯透露姓名的一位先生提供。這是一條滿祖母綠寶石的金龜子項鏈匣。它有着悠久的歷史,自民國以來,就被無數位淑女所佩戴過,屬于這位先生的家傳之寶。如今這位先生将這條項鏈贈予本慈善拍賣會,作為拍品拍賣,所得全部用于慈善事業。”
那件拍品被送上了舞臺。
與此同時全場六塊大屏幕從360度全方位展示這件拍品。
被做成金龜子造型的純金項鏈上鑲嵌多達百顆的祖母綠寶石,在黑色的天鵝絨托盤中閃耀着璀璨的光芒。
漫長的歲月讓這件拍品帶上了一種內斂的色澤,像是有無數的記憶。
金龜子的觸手是一個機關,按一下它的翅膀就會打開,裏面是一個小巧的私密空間。它的主人應該曾經在裏面放置過什麽最親密的人的照片,并貼身佩戴,讓這個人一直在距離自己心髒最近的地方感受體溫。
握着梁逢的手猛地用力。
梁逢略微有些痛,他回頭去看裴文傑。
他從未見過這般的裴文傑。
他像是與昏暗的環境融入了一體,渾身繃緊,盯着那件拍品。他是憤怒而厭惡的,可是這些情緒被他掩飾得太好,被他緊緊包裹在了軀殼之內,在場沒有人察覺。
若不是抓着他的手無比用力,梁逢也許也并不能察覺他情緒的異常。
“怎麽了?”他小聲問。
然而裴文傑還沒有給他答案的時候,周圍已經有人在低聲議論了。
“這是裴家的那條傳媳不傳女的項鏈吧?好些年沒見過了。”
“裴宏可真是大方,這個都拿出來做慈善。給誰看啊。”
“他是不擔心有人敢買走是嗎?”
高暢已經隔着桌子湊近一些,不懷好意的悶笑了兩聲:“我說文傑,這條項鏈你看着眼熟嗎?”
這次,裴文傑沒有跟高暢鬥嘴。
他漠然地瞥了高暢一眼,沉默着繼續注視那件拍品。
“這件中古飾品市場估價在一百五十萬左右,本場拍賣會起拍價七十萬元,加價幅度一萬元起。現在競價開始。”
現場安靜了片刻,雖然人們敬畏于裴宏和裴家,可是終究有投機的人,對于這樣一件飾品感興趣。
于是第一輪零散的叫價開始了。
人們舉牌很謹慎,幾輪後價格才到九十萬。
期間高暢還擡手進行了好幾次的競價,他吊兒郎當地說:“哎呀,這東西如果給到了別人家裏,又算怎麽回事兒呢?這不是自家的東西嗎?”
可是他并沒有追加幾次,每次都小心又謹慎,在價格超過九十萬的時候退出了競拍。
大約是裴文傑所言無誤,他的确欠了不少錢,囊中羞澀。
等第五輪開始叫價後。裴文傑似乎才從沖擊中緩緩回神,他松開了梁逢的手:“抱歉,我失态了。”
“文傑……為什麽?”梁逢低聲問。
他以為裴文傑不會回答他這個問題,可是很快的,他便聽見裴文傑的聲音,聲音很低,幾乎被掩蓋在了現場的喧嚣中,是憂郁而孤獨的。
“……那是我母親的遺物。”
裴文傑說。
曲妍的……遺物?
梁逢愣了一下,這個回答讓他猝不及防。
他動了動嘴唇,想要說什麽,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安慰?抑或者寬解?
這都沒有意義。
“九十五萬第一次!九十五萬第二次!”主持人的聲音在宴會廳上回蕩,“還有哪位加價嗎?”
在這一刻梁逢沒有多想,沒有人比他更深切的直到母親不在這個世界上的孩子有多麽的彷徨。
他下意識地擡起了手腕:“九十六萬。”
“九十六萬!”
與此同時旁邊那一桌許冷州揚起了手腕。
兩個人幾乎是在同一刻給出了報價。
主持人看了一眼屏幕:“33號……呃——”
這是一個不熟悉的號碼,他甚至噎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現場的哪位。
“33號梁逢梁先生出價九十六萬!目前價格到達了九十六萬!”
許冷州皺眉揚聲問:“難道不是我先出價?”
主持人尴尬的握了握話筒:“不好意思,許先生,根據現場的感應裝置判斷,您比33號先生慢了0.1秒。”
許冷州勾起了一個譏諷的笑容:“是嗎?那我出九十七萬。”
現場蕩漾起一片輕微的讨論聲。
許冷州與裴文傑曾經的暧昧關系,讓競拍忽然覆蓋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氛圍。
梁逢沒有放棄。
他看起來很溫和,但是下定決心的事情很少會半途而廢,于是在許冷州報價結束後,他立即追加了金額:“九十八萬。”
在人群中,在昏暗的宴會廳裏,許冷州的視線似乎在審視他,居高臨下、冰冷傲慢。
不只是許冷州,還有很多不懷好意的視線,透過黑暗射過來,在打量着他、點評着他,充滿陌生的惡意。
可是梁逢無暇顧及這些評判惡意,他有些緊張。
這是他第一次參與這樣高端的拍賣會,液晶屏幕上的每一個數字漲幅都觸目驚心,挑戰着他的承受底線。
他還是在加價。
即便緊張的手掌攢緊、掌心冒汗也渾然不知。
他一邊安慰自己裴文傑都說了有什麽喜歡的盡管拍下,一邊祈禱中途多點兒人放棄。可是價格還是在往上漲,很快就追到了一百零九萬。
“一百零九萬一次!一百零九萬兩次!這位61號陳先生出價一百零九萬,還有加價的嗎?各位,這是本次晚宴拍賣環節最後一件拍品了。這件拍品市場估值在一百五十萬,千萬不要錯過。”
是的,這是一件市值一百五十萬的珍貴首飾,但是短時間內的價格已經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
梁逢咬了咬牙正要擡手加價,卻被裴文傑握住了手腕。
“文傑?”
“不用了。”
“可是……”是你母親的遺物。
“真的不用了。”裴文傑對他說。
一猶豫,許冷州已經舉手揚聲道:“一百一十萬!”
“你應該記得這條項鏈,在遠溪中學那會兒,她常年帶着一條金項鏈。”裴文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是……
曲老師平時生活清貧,又單身帶着孩子,在那樣偏僻的地方分外艱難。她很少打扮自己,唯一的收拾,就是一條脖子上的金項鏈,夏天衣服單薄,便能從她的領口看到項鏈,只是她永遠貼身帶着,從不肯掏出來,點綴胸口。
“……是裴宏為了獲得曲妍的芳心送給她的定情信物。”裴文傑說,“他是真的舍得,為了年輕貌美的女人,把祖傳的項鏈都貢獻了出來。換得曲妍對他戀戀不舍。就算是吃糠咽菜,她也舍不得賣掉這條價值連城項鏈換個優渥生活。好愚蠢啊。”
“可這終歸是您母親的遺物。您也很看重它不是嗎?”
裴文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這條臨時加入拍賣的項鏈,不過是裴宏傲慢的警告。他想警告我,他知道我擅作主張結婚了,所以他要懲罰我的所作所為。因為我珍視,所以有了弱點。而裴宏最擅長的就是利用弱點控制別人,就像當年想用我來控制她一樣。”
裴文傑盯着大屏幕上的項鏈:“我不需要一條項鏈來回憶過去,他太自大了,總以為我還有弱點。”
“可是如果被別人買走……”
“總有一天我會拿回來。”裴文傑說,“然後把所有的一切都還給他。”
梁逢就眼睜睜看着價格加了上去,一百一十萬,一百一十五萬,一百二十萬……當價格飙上一百五十萬後,競拍的人陸陸續續退出了。
“目前兩百萬的價格由67號許冷州先生拍出,還有要加價的嗎?”
許冷州拍出了兩百萬的價格。
再沒有人入場。
“兩百萬一次。”
“兩百萬兩次!”
“兩百萬三——”
主持人的拍定錘已經高高揚起,下一刻就打算落下,一切似乎已經塵埃落定。
就在這時候,中間後排有人擡起了手腕:“四百萬。”
本以為勝券在握的許冷州瞬間變了臉色,怒看過去。
這是一個高于市場公允價格整整一倍的一個天價。
一片嘩然。
全場的視線都聚焦在了那個人身上。
他幹瘦的面頰,顴骨凸起,眼神銳利,雖然坐在輪椅上,脊背卻挺得筆直,坦然接受着所有人的視線。
是一直沒有參與競拍的唐家大公子,唐彥。
許冷州質問道:“唐彥,你瞎摻和什麽?!”
他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惱羞成怒,臉上高冷的神情蕩然無存,語氣十分惡劣,幾乎算得上是質問了。
唐彥緩緩放下手,淡淡瞥了他一眼:“我以為,這次拍賣,但凡在場的都有自由随時進入競拍。”
許冷州氣急敗壞,又要擡手加價,就聽見唐彥又繼續說:“你可以繼續加價,但是我會翻倍追價。因為我懶得浪費時間在競拍這種無聊的事上,比較喜歡速戰速決。”
“你——”
“許影帝,比起意氣用事,我建議你更多地考慮今天你的表現對你未來星路的影響。”唐彥提醒他。
許冷州瞪着他,臉色難看,過了片刻,他轉身離席。
主持人連忙說:“29號唐先生出價四百萬。四百萬一次,四百萬兩次,四百萬三次!成交!恭喜您唐先生獲得這件拍品!”
最為重要的拍賣環節終于在此起彼伏的跌宕中告一段落。
今晚狀況頻出,主辦方幾乎要白了頭發,萬幸沒有出太大的纰漏,或者得罪太多的權貴。
接下來的晚宴環節則成為互相敬酒攀關系的大型聯誼現場。
在這個場合中。
大家說的話,做的事,喝的酒,似乎都跟普通酒席沒什麽區別。就算是明星也不能免俗的要向巨鱷低頭,以換取資本方更多的青睐和機會。
裴文傑緩緩吐出一口氣,站了起來:“走吧。”
“你要不要吃一點東西再回去?”梁逢也站了起來,“我看你整晚什麽都沒吃,到家還有至少一個小時。”
裴文傑掃了一眼桌上的美味珍馐,只覺得光是看着這些食物已經讓他有難受的感覺。這不是個特別好的跡象,但是被他刻意壓抑了下去。
他搖了搖頭:“走吧。”
“也好,丹丹一個人在家裏看孩子,她畢竟是年輕女生,我們早點回去,讓她早點回家也安全。”梁逢從善如流,随裴文傑去了宴會廳外面。
大廳裏燈火通明,落地窗外樹木間隐約透出遠處的霓虹燈。
許冷州正在落地窗前抽煙。
他做好的發型亂了,領帶也被解開,揉成一團,放在外衣兜裏。他似乎正在等待着裴文傑,一有動靜就立即回過頭,盯着裴文傑,似乎有無數的話要講。
梁逢猶豫了一下說:“要不我先去取大衣。”
“一起去。”裴文傑說。
梁逢有點為難:“可是……”
“裴文傑,你現在就和他離婚。”許冷州絲毫無視梁逢的存在,張口就咄咄逼人,“娶我。”
裴文傑看了他一眼,牽着梁逢轉身要走。
“裴文傑你給我站住!”許冷州快步走過來攔住路口,“你把話說清楚!”
“譚銳沒有跟你聊分手補償費的事?”裴文傑問他。
“要分手也該你當面來跟我提,而不是讓譚銳跟我談!”
“我請譚銳約過你時間,你說暫時沒空。”
許冷州臉色白了,嘴硬道:“應該你親自給我電話。”
裴文傑勾嘴角笑了笑:“好,現在我們見面了,我問下許先生有沒有空,下周約你吃飯,聊分手的事。現在,請不要來打擾我和我先生回家。”
許冷州愣了愣,看裴文傑牽着梁逢的手準備,醋意橫生。
他以為譚銳那次致電告訴他裴文傑要結束關系,不過是一時興起。他自信他和裴文傑時間兩年,肯定是不一樣的存在,篤定裴文傑絕對會跪着回來求他和好。
他甚至聽說過裴宏要找兒媳婦,甚至做過和裴文傑結婚的夢——從一開始的二線演員到如今炙手可熱的影帝,身份和其他情人不同。
可是沒等到裴文傑回頭求他,卻等來裴文傑結婚的消息。
一個三個星期前還混在情場上的浪子,三個星期後就真能收心真愛了。
他怎麽能相信。
他絕對不相信。
“他是什麽人,我是什麽人!我跟你三年,他呢?有三個星期嗎?你還好意思在外人面前秀恩愛,虛情假意我看多了,就你的最真!”
“這裏人來人往不少,你真的不在乎你的前途了?”
“我不甘心。”許冷州顫抖着聲音問他,“哪裏冒出來個某某,能跟你結婚。為什麽我不可以?!我難道不比他有身份,有地位!不比他更配做裴家二少的夫人?!”
“你現在所有的不甘心不過是因為你錯過了趨炎附勢的機會,錯過了一步登天進入裴家的窗口。你想風風光光做裴家二少的夫人,這沒什麽錯。但是你還是搞錯了一件事。”裴文傑對他講,“我從來不是裴家二少。我只是我自己。”
“裴文傑,從頭到尾你有沒有喜歡過我?”許冷州質問。
“有。”裴文傑說。
許冷州一喜,緊接着聽裴文傑說:“喜歡你三樣,年輕,漂亮,聽話。”
許冷州臉色瞬間慘白。
梁逢不忍心再看,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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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逢OS:好渣。
其中一更補9號沒更那次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