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伉俪情深
站在賢王身側不遠處的挽雲,将這一切盡收眼底。
她看得真真切切,紫色煙霧詭異的騰起,頃刻間吞噬了賢王與風厲,就連造下這迷霧的“十四夫人”也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呢!?他們去了哪!?本是三人成行,可此時此刻卻僅餘她一人孤軍奮戰!
薛仁紅着一雙眼,低沉吼叫着撲向呆立愣神的挽雲——手中淩厲的刀鋒前遞,但卻因為沒有任何的武功底子而顯得力道很是孱弱,刺刀的速度更是無法與“五夫人”那奮起一擊同日而語。
感覺到他的逼近,挽雲終于回過神來。面對雪色刀刃迎面,她左腳稍退一小步,側身而過,輕輕巧巧便躲過了這一擊。
熟悉了這種神奇的身體本能反應之後,挽雲現在倒也見怪不怪了。
薛仁只瞧見眼前的人影随意的一晃,刀尖便撲了個空。他粗粗的喘着氣,擂動如鼓的心跳聲竟然敲得他震耳欲聾!可他手上的動作卻一刻也不敢停歇,刀尖昂起朝那嬌俏而立的女子再次撲去。
垂落耳鬓的黑綢被風帶起,挽雲稍稍後仰,發如顫顫瀑布,流水般一瀉而下。迎面劃來的刀尖殺氣頓閃,卻是又一次與她擦耳而過,甚至連她飄起的一絲發屢都不曾觸及!
豆大的汗珠密密的蒙上薛仁寬大的額。他強攻,她巧躲,他再攻,她仍躲……如此往複數十番,兩人已從前廳正中偏左一路挪到了前廳左側,可他的刀依舊傷不着挽雲的一絲一毫!
薛仁努力維持着臉上的肅殺之氣,雙目微瞪俯首捕捉着挽雲的身影,只可惜緊握在他手中那柄越抖越劇烈的短刀已無情的出賣了他。
精力已枯竭,心緒無可安。
他顫巍巍的舉刀,行動明顯沒有先前的敏捷,落刀劈下的動作像是被誰給放慢了一般。
被刀鋒所指的挽雲淡定從容的眯眯眼,不知怎麽的,她忽然想起昨天夜裏某人那個極其拉風的動作。
于是一向都是行動派的她便也真的做了。
一只俏皮的剪刀手倏忽上舉,挽雲以蹑影追風之勢,用食指與中指之力硬生生架住了薛仁手中全力下劈的刀。她傲然昂首,恰好對上薛仁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一時之間玩心忽起,挽雲對他宛然一笑——只露八顆牙那種很官方版的笑。鉗住刀刃的指尖一抽,短刀瞬間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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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仁只覺得指尖刮過刀柄,還沒反應過來掌心就空了。他下意識的想奪回短刀,才剛伸手,霎那間挽雲另一只纖細的手已風過無痕般剿上了他的脖子。
他的那只手就這樣僵在了半空之中,五指相錯大張開來,似是一場無聲的索求。
挽雲擺出一副街巷流氓的标準猥瑣的笑,右手随意的把玩着剛才“虎口奪食”搶來的短刀,左手則略微加重力道,輕碾着薛仁的脖項。她用鼻腔發音,發出一長串尖利變态的笑聲,笑得都快抽氣了,才緩緩貼近薛仁的臉,幽幽道:“薛員外,我好久沒有嘗過鮮血的味道了……我想,每日由燕窩魚翅澆灌滋養出的血液一定很可口……”力求表現的更加逼真,挽雲擡袖,低頭深深嗅着右手短刀上早已凝固的血塊,一臉的幸福向往崇尚溢于言表。
須臾,挽雲微微擡眼,用餘光掃過薛仁的臉——靠!他居然無動于衷!
挽雲再笑,愈發猥瑣的壓低了聲音,在薛仁耳側喃喃道:“尊夫人們一個個細皮嫩肉的,想必她們的鮮血更為可口,不如薛員外賣我個面子,讓本夫人将她們統統打包帶回家,蒸、炸、煮、燴、煎……每天換着口味吃……如何啊?”
她知道威脅可恥,但是方才看“八夫人”拿薛府夫人們威脅薛仁,實在是好使得很。為了從薛仁口中套出那位王爺究竟是何許人也,想來一番的威逼利誘欺詐吓唬也是難免。于是挽雲心安理得的厚着臉皮有樣學樣。
怎麽,只許州官放火,就不許百姓點燈啊?
薛仁怔怔的看着眼前這張清麗脫俗的臉,一塵不染恍若仙子的臉此時笑得奸詐而猙獰,看久了只覺得天旋地轉般暈眩。
恍惚中,薛仁好像聽見了另一個玉般溫潤的聲音——“幫我找一對童男童女,要快!”他眼前一花,幻境般閃過紫衣嬌豔的素圓圓,她雙目圓瞪朝他,怒喝道:“你不是答應了王爺與我裏應外合嗎?還不快去給我找一對童男童女!”
他還來不及應答,場景突然一轉,變成了薛府大廳。本是晴朗無雲的天,此時卻狂風大作,簌簌風聲刀般尖利,和着窗外的電閃雷鳴,王爺獰笑着對他說:“你也不想被株連九族吧?只要你協助本王來對付賢王,本王就替你保守這驚天秘密……”
求你……求你……他深深匍匐在王爺腳邊,一角衣衫飄然入眼,不是王爺身着的明黃,而是扶搖九天般的淡藍!他慌忙擡眼去看,瞧進的卻是一張半掩面具的臉,燦如星河的黑眸爍爍,身姿俊逸如仙人!那着一襲淡藍天色的男子嘴角擒笑,悠然的道:“要解藥?那就幫我殺,幽州萬千百姓。”
幽州萬千百姓……賢王……童男童女……我的夫人們……
诶,怎麽這招我一用的就不好使了?挽雲覺得自己遭受了歧視。憑什麽為什麽啊!?同樣是威脅他為毛就不能給我個驚恐的表情呢?!
她疑惑不解的上下打量着薛仁,他的面上依舊是波瀾不驚的平靜,神魂出竅了般黯然杵着身子,動也不動。眼眸裏似是有什麽情緒在翻騰着,浪打雲卷般洶湧。
不會是被我雷到了吧?挽雲嘴角抽搐着如是想,剛才那幾句好像确實編的挺狗血。
“為何……”不料薛仁此時卻忽然開口,道:“為何,世人皆為一己之欲而肆意妄為?”他的語速極慢,雙眼平視卻沒有焦距,好似透過廳堂的牆,望向遙遠未知的蒼穹彼岸。“為何,世人不惜血濺天地生靈塗炭,也要逆天而行?……滾滾紅塵,世間萬物熙熙攘攘,皆逃不過利來利往,一己私欲本是常情……但為一己私欲而生靈塗炭者,天地難容!……而漠視生命的你們,也終将會得到應有的報應……”
挽雲佩服的直咂舌,瞧瞧人家這境界!思想覺悟還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長嘆一聲,薛仁缥缈的眼神忽生銳利,轉臉剜向身側的挽雲,沉沉地開口道:“我知道,無論是王爺還是你,任你們說的如何好聽,其實根本就沒打算放過我們薛家,薛府上上下下百來口人命,你們一個都不會放過……”
“既然今日已注定是薛某與十四個愛妻的赴死之日,那薛某何不慷慨視之?……生時同衾死亦同穴,薛某覺得不枉此生啊……哈哈哈哈哈……”
看薛仁一臉的悲怆感傷,一向心軟嘴軟的挽雲實在有些于心不忍。這個玩笑是不是開過頭了?整得人家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又何必呢?
挽雲正在糾結到底要不到開口和薛仁解釋,卻忽聞細碎的腳步聲伴着習習風聲,飄忽的傳入了她的耳中。
細紗與錦布的摩擦聲,蹑手蹑腳的步履聲,緩緩吐息的呵氣聲……挽雲的心陡然一沉,她的身後不到三寸處有人!
寒氣無聲逼近挽雲的背脊,沒有一刻的猶豫,挽雲身子一斜,側倒的瞬間擡腿一擺狠狠地擊中了偷襲之人。
她能感覺的到,自己正與這具身體的本能開始漸漸融合,并彼此适應。這就好比如魚得水,恣意暢然到甚至能隐隐感知到自己下一秒會做出怎樣的防禦。
“嘭——”
從挽雲倏忽綻放的衣擺中飛撞出一抹水紅的身影——在半空中畫出微微的弧,繼而重重跌落在地。
幾乎是同時,薛仁一聲悶哼,一只手緊緊捂上心口。
挽雲定睛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在薛仁的胸口處,直直地插着一只碧玉攢鳳金釵。釵身已經深深地嵌入了他的體內,刺眼的殷紅濺上碧玉飛鳳。
挽雲這下是真的傻了。她全憑着本能閃躲,完全忘記了若是她一躲,受傷的就必會是她身前的薛仁!
“對不起!對不起!”挽雲急急飛身上前,一把扶住薛仁踉跄的身子。
感受到手臂中魁梧的身軀風中零葉般的抖動,挽雲的手也無可抑制的抖起來。
是我害了他……
是我害了他!!!
薛仁的膚色本是偏黑,此時卻似城牆般慘白無色。他一只手顫抖着撫過胸前的金釵,另一只卻艱難的擡起。他不去看挽雲罩在上方的臉,只是執拗的望着前方的地面,伸出的那只手抖得愈發烈。
他張張嘴,嘶啞的聲音虛弱得如煙般絲屢。
他喊:“茹兒……”
挽雲猛地轉頭,不敢置信的望向癱倒在地上的那團水紅身影。
嘴角噙血,淚眼朦胧的茹夫人倒在血泊裏。她的雙眼直勾勾的望着薛仁,虛弱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她叫:夫君。
挽雲讀懂了茹夫人的唇語,腳下一軟,險些一個趔趄。
她那一腳狠狠踹飛的人居然是……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