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成真

第10章 楚幸

和大部分有不止一個小孩子的家庭一樣，一旦父母傾注在某個孩子身上的愛超過了其他的孩子，便會引起其他孩子的不滿。

楚幸就是這樣，曾經有那麽一段時間，她很讨厭很讨厭楚安，原因無它，只是楚安幾乎占滿了自己父母所有可見的愛而已。

也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對她好就會很高興的忘記了所有不開心的事，很簡單的就原諒了那個惹惱自己的人，絕交啊再也不要見到你啊什麽的，統統都是說過一遍就忘記了的話。

當天晚上就可以和自己咬牙切齒的那個人一起悶在被子裏，把小小的腦袋探出閣樓的窗口，一又一遍的數着城市裏為數不多的星星。

那時候她們運氣很好的遇見了流星，兩個沒串通過的孩子許下了一模一樣的願望：在鄉下蓋好大好大的房子，種好多好多爸爸媽媽喜歡的果樹，養好多好多條的大狗小狗，每天晚上在被窩裏數漫天漫天，過再多的夜晚也數不清的星星。

她們還不知道有嫁人和分道揚镳以及不盡人意這幾個詞，兩個小小的姊妹只希望每天都歪着頭睡在一起，數着和星光一樣看不到盡頭的時光，一直過下去。

她們的關系一直時好時壞的，反反複複的，不過多半都是楚幸一個人單方面的鬧脾氣，楚安在一旁溫溫婉婉的笑着。等到楚幸吵累了，楚安便不緊不慢地走到餐桌邊，若是夏天便抱來插着湯匙的半個西瓜，若是冬天便倒來一杯加過糖的溫水，溫聲詢問：

“累嗎？”

最後毛事沒有。

跟楚安一直叫她小幸不同，楚幸一直都是連名帶姓的稱呼楚安。

直到某一天，玩瘋了的楚幸半夜發燒，察覺到不對的楚安叫來媽媽把楚幸送去醫院，大概是小孩子的緣故，渾身發冷的楚幸一會兒神志不清地吵吵着要人陪着她，一會兒又說不公平為什麽自己這麽難受楚安卻不痛不癢的……

“恩，我陪你。”在被楚幸騷擾了還不到兩分鐘的時候楚安就宣布繳械投降，露出溫溫軟軟的笑容應道。

接着渾身濕淋淋、吹了大半夜冷風的楚安再次進入楚幸病房的時候已經比楚幸嚴重的多了。

楚幸敢打包票保證，那天楚安的笑容絕對是她所見過的最難看的笑容，兩腮酡紅，嘴唇幹裂，鼻子下方是濃濃的鼻涕，頭發亂糟糟的，眼睛浮腫……

卻是讓她想要不禁珍藏一輩子的溫暖笑顏。

那天也是楚幸自學會說第一句話以後，第一次叫姐姐。

楚幸一直覺得楚安很無賴。

她們是異卵雙胞胎，雙胞胎之間的心靈感應什麽的楚幸一直覺得那是坑爹，直到楚幸一只腳邁進了叛逆期。第一次離家出走的時候，好不容易找了個自以為絕對不會被發現的地方躲起來，還不到半個小時，楚安就尋了過來。

時候楚安歪着頭想了半晌，回答楚幸說大概是心靈感應。

一次兩次倒也沒什麽，但是次次都發生也由不得楚幸不信了，楚幸也試着讓楚安躲起來自己去找，結果沒一次靈驗的，最後楚幸不得不承認某件很悲催的事實——她在哪裏楚安都找得到，而楚安在哪自己完全沒感覺。

楚幸從未見到過楚安生氣。

記憶裏那個孩子似乎一直都是笑着的，溫潤也好，燦爛也好，悲傷也好，幾乎都是笑着的。

如果不是某天，兩個小姑娘放學後應楚幸的要求去買冰淇淋——明明學校門口就有一家楚幸卻硬拽着楚安跑到某個巷子裏，說是這裏的比較好吃，然後标記為微路癡屬性的楚幸莫名，不，或者說毫不意外的迷了路。

然後……遇見了某個穿着皮大衣，帶着可疑墨鏡的大叔招呼他們過去，并且一下子把衣服敞開……

之後的事情楚幸記不太清了，她只看見了自己安靜溫柔的姐姐飛起一腳踹到某個點上，真·變态大叔便護着自己倆腿間的部位打起滾來。

楚幸掃了自己的姐姐一眼，便噤若寒蟬。

只見小小的孩子眼裏是滿滿的暴虐和桀骜不馴，以往的溫柔神色消散的無蹤無影。

事後楚安照楚幸的要求按同樣的力道踢了一腳——踹飛了門板。

楚幸覺得，她的姐姐除了極度沒主見，大腦構造奇葩，作為人類有着某種不可逆轉的缺陷以外，可以稱作是完美的。

媽媽跟她說過，楚幸出生的時候差點害死了姐姐，所以要讓着姐姐；她說楚幸出生的時候幾乎比楚安重了一半；她說希望楚安一生平安，她說……

她說了很多，卻字字句句都不離楚安。

這種話對那時候的楚幸而言，過于刺耳，于是那些不滿層層累累的積在了心理，等到深了，便絲絲袅袅的化為了怨憤，直到某一天她念叨的那個人換成了自己，左耳進右耳出的楚幸才覺得過于安靜。

楚幸會說的第一句話是姐姐，楚安會說的第一句話，是媽媽。

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大人們談論的時候僅僅只會對第一句會心一笑罷了。

然後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

學寫字的時候她們都是第一個學的自己的名字，楚安卻是死活要湊到楚幸那邊，她很聰明，把比安複雜幾倍的幸字看了幾遍就會了，比自己的名字記得還快，然後她教着楚幸一遍遍的寫着她的名字，結果弄到最後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媽媽是笑着說這件事的，楚幸聽着聽着卻哭了。

楚安的名字一直名不副實，楚幸卻一直人如其名。

幸運也好，幸福也好。她都占了。

大概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吧，楚幸記事比楚安晚得多，導致她早期有些沒心沒肺的，不過有些事她還是記得的。

那時候她們的奶奶都還健在，那是個開朗健談的老人，大概是人老了，老伴也早就去了，便一心一意的信仰着佛教。

好像是她們某個生日的時候吧，奶奶給她們求了兩個據說是開過光的手镯，一個是幸福的意思，另一個是平安的意思，按照她們的名字分給了兩人。

當時楚幸拿過自己姐姐的把玩了一會兒，發現楚安的比自己多了一朵蓮花，便吵着要換，楚安只是笑笑，把自己那個直接給了她。

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麽，直到長大之後楚幸才明白了楚安此舉的更深的意義：

她把平安幸福都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