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陷入絕境
邱暢原當年既與蘭澧等人齊名,并稱“平原四公子”而聲名動天下,自然不是什麽易與之輩,尤其思維方式迥異于常,又極擅詭辯,等閑之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是蘭澧對其知之甚深,故意以義理之高斷其興師之名,再着意咄咄反問亂其思路,終令邱暢原順着他的一席話深思下去,心緒動蕩,繼而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而蘭澧看着面前這單薄孱弱的年輕男子,再憶及當年那鋒芒畢露,驕傲高貴,總是偏愛一身大紅錦衣的邱蕪君,不由心中暗暗慨嘆。雖然如此,蘭澧卻一直在仔細觀察邱暢原的反應,此刻但見方才之舉業已奏功,于是趁機道:“此事于澧公允與否想必邱蕪君也心中自有論斷,澧行事不求無過,但求無愧于天地公心便罷……”說到此處又突然語鋒一轉道:“如今邱蕪君既已尊北桓國君為主,此次與韶陽君一同前來,可是貴國穆穆爾國主有何指教?”
邱暢原正因了方才蘭澧一番話而心神恍惚,此刻驟然一句“邱蕪君已尊北桓國君為主”入耳,登時心中大怒,想他自來以其王族的高貴出身為傲,根本瞧不起身為胡人後裔的北桓一族,哪怕是國主那提斯亦不例外,若不是為了報複蘭澧,邱暢原豈肯對那北桓國君低頭道一句“王上”?他本就在心神動蕩之中,又加之怒火萬丈,根本未及細想便忿而出聲駁斥道:“簡直是一派胡言!那那提斯有何資格令我尊其為主,不過是胡人蠻夷之族,我堂堂……”
“二弟!”話尚未及說完已被韶蟠一聲高喝打斷,邱暢原一怔,心下凜然,臉上已是變了顏色。
果然對面的蘭澧聞言笑了一笑,立即高聲道:“邱蕪君與韶陽君既然并未尊北桓國君為主,那這入朝之舉又作何解釋?邱蕪君受穆穆爾國主寵信甚深,身居尚正大夫高位,韶陽君亦為軍方骁騎參領,俱乃國之棟梁,如此說來,難不成二位入朝為官,只是為借助北桓國之強大戰力以報這有失偏頗的私仇而已?
如今大都內亂疊起,正是用人之際,兩位舍棄穆穆爾國主之安危于不顧,不去追擊那叛亂之人,硬是抽調如許多的鐵騎前來阻截我等歸國之途,如此作為,如何對得起穆穆爾國主一番寵信倚重與嘉望期許?”
話音未落,周圍的北國鐵騎就是一陣騷動。他們本受潘将軍率領,前來追擊那起子昨夜發動叛亂的朗巴旗和博哈圖旗叛逃餘孽,誰知潘将軍竟帶着他們一路往南狂奔,全然不是原先衆人所想的東西兩個方向。而今終于圍住了這群所謂的“叛黨”,兩方為首之人竟開始了自說自話,而且全是些不知所謂的言論。
如今越聽越不對勁,雖然弄不清楚來龍去脈,衆人也大約明白了蘭澧等人身份不簡單,而潘将軍與那原大人似乎也不是真正的北桓國人,混入朝野與軍中只是為了利用北桓國的力量以報私仇,甚至對大王口出不敬之語,鄙薄胡人後裔……怪不得屬于代表軍方力量的右丞相一派的潘将軍,居然對本是死對頭的左丞相一派的原大夫那般親昵,如果兩人原本就認識,那一切也就說得通了。
邱暢原心中暗暗發狠,他本就心存利用北國力量之意,今晨一猜曉蘭澧等人的行蹤,便即刻冒雨去見韶蟠,根本無意點醒那提斯薩裏喬的真實身份與此間種種,而韶蟠私下傳令所率這三千五百鐵騎,除了幾個軍官是其心腹之外,其餘人等俱是北桓國人。如今蘭澧一番挑撥之言既清晰語速又快,根本來不及阻止,周圍已是有些騷動不安起來。
邱暢原為心中執念所惑,甫一交鋒已是落了下乘,落入蘭澧步步謀劃的陷阱之中,反忽視了這數千人的真實立場,韶蟠見情勢有些失控,立即怒目高喝道:“蘭澧你這小人,休要胡言亂語……”
一語未畢,迎面兜頭而來數道微小黑影,速度既快且來勢淩厲,韶蟠大驚失色,将邱暢原急急護在懷中,揮劍便擋,緊接着耳邊機括聲響,又有數十道短箭激射而來。
韶蟠身手十分了得,避開兩道切頸而來的暗器,又把大部分擊來利刃一一削落,卻顧忌着懷中之人,只側過身以單臂抵擋,不過眨眼工夫右臂與肩背上已有數枝箭矢沒入血肉之中,臉亦被豁開一道深痕,鮮血汩汩淌了出來,韶蟠卻只是不顧,急急喊道:“放箭!圍住他們,就地格殺!”一路卻急急扯缰後退數步,迅速被稽延等心腹軍官與大隊鐵騎護在中間。
蘭泙牢記蘭澧剛才在耳邊所囑之言,一直在仔細觀察幾人間的動向,一見對方軍隊發生騷動,當機立斷在背後對龔二等人做了個手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手中的鐵柳葉悉數飚射而出,随即調轉馬頭便往西艾雅山奔去。龔二與劉四率十幾名武士則幾乎在一輪短弩箭雨剛剛發出的瞬間,便如同猛虎下山一般策馬向韶蟠等人的方向直沖而去,如同一支沉默的楔子般鋒利而勇往直前地插-入整支隊伍中,直奔韶蟠與邱暢原而去。
北桓國鐵騎身為胡人後裔乃是天生的戰士,騎射功夫了得,怎奈遇到的是蘭泙一手訓練出來的鐵衛與王軍衛隊隊員,又被剛才蘭澧一番話亂了陣腳,龔二等人沖進隊伍中一時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勢如猛虎,銳不可當。
雖然整支北桓國隊伍因了方才情形對韶蟠不覺生了些芥蒂,但畢竟幾年間相處,韶蟠善于治軍,賞罰分明,本身又武藝高強,在軍中威望甚高,乍一見他受傷,又被蘭泙等人的鐵柳葉和短弩箭矢傷亡了不少人,故而在韶蟠一系列的施令下,慣于聽從他號令的混亂躁動的軍隊很快便慢慢平複下來。
越來越多的騎兵聚向韶蟠與邱暢原所在,竭力阻擋龔二等人的步伐,保護主将安全,而蘭泙則趁着剛才一片混亂,率領其餘十數名武士從另一個方向沖破守衛最為薄弱之處,突出包圍圈,直直往西艾雅山方向風馳電掣而去。趙三等人護衛在蘭泙與蘭澧身後左右,一邊疾馳一邊不停的削落飛來的箭矢,并瞅準時機張弓搭箭,将後面的追兵一一射落在地。他們原本騎射功夫就十分出色,如此時刻更是拼命一般,即便受傷亦顧不得理會,往往一箭射出,便有頭戴扁長氈帽的北桓國騎兵從馬上跌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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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泙卻全然不管身後如何,将蘭澧圈在懷中,以雙手持缰,口中咤喝連連,如風一般席卷過廣闊的草原,直奔目的而去。九耳乃是龍馬一族,神駿非凡,身上載着蘭澧與蘭泙兩人不但絲毫不覺吃力,反而越跑越急,越跑越快,很快便将趙三等人甩在了身後。
而這刻被護在韶蟠懷中的邱暢原終于重喘一記,緩過神來。他張目四顧,便見遠處蘭澧與蘭泙已突出包圍圈,正往西艾雅山方向疾馳而去,不由得心中焦躁,一把抓住韶蟠的手道:“大哥,替我殺了蘭澧!”
觸手卻是一把濡濕,邱暢原一怔,這才理會到周圍都是一股子血腥氣:“你……受傷了?”
“無妨!”韶蟠看着他,眸色凝黑:“我說過,只要是你想的,我都會為你做到。”
雙腿一夾馬腹,還不待邱暢原再次出言,兩人一騎已經躍了出去。
龔二感覺到周圍的壓力有些微的減輕,厮殺的間隙擡目一看,卻是韶蟠往大王與蘭統領的方向追了過去,心中不由大急,想要率人殺出去阻攔韶蟠的步伐卻身受重重圍困,根本有心無力,只能在原地苦苦支撐。
蘭泙縱馬飛速疾馳,眼見着西艾雅山已越來越近,那蜿蜒長河也近在眼前,心裏繃緊的弦終于略略松了一松,不由得低頭看了懷中的蘭澧一眼。
蘭澧的狀态很不好,剛才苦撐精神,實際早已力有不支,此刻只是努力穩住身形,強自支撐而已。
“澧,堅持住!”
蘭泙低低在他耳邊說了一句,擡頭時,卻是面上神色一變,手中猛然拉緊缰繩,生生将九耳如同離地飛馳般的身影頓住,龍馬長嘶一聲,堪堪在接近河沿時煞住了腳步,卻仍是控制不住前沖的勢子,又沿着河邊多跑了一段距離方才停了下來。
“泙兒?”蘭澧被那股慣性所趨,仰頭靠在了身後人的肩上,不由得有些訝異,混沌的思緒很快又在主人強韌的意志下恢複清明,開口問道:“怎麽了?”
蘭泙面色難看,緊抿着唇望向面前的滔滔河面。蘭澧回頭,登時心下了然,進而迅速沉了下去。
近一日一夜的大暴雨令得水位驟漲,十幾丈寬的河面翻騰不休,滾湧翻攪,水流十分湍急。而那渾濁的水面之下,這條河究竟有多深,無人可以得知。
放眼往長河左右兩側遙望,水面圍繞西艾雅山蜿蜒數裏,若要沿河尋找可渡河之處,只怕時間來不及。
回頭一望,趙三等人已漸漸跟上前來,而在他們的身後,手握長弓彎刀,頭戴扁長氈帽的大隊北桓國鐵騎亦緊緊追上前來,為首之人赫然正是韶蟠與邱暢原。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剛剛突出重圍,又陷絕境......嗯,看看大蘭和小蘭咋辦吧,呵呵~
明天繼續更《往谏》,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