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生疑窦
“咳,正是。”公孫臉上的表情也精彩非常,應了一聲便低下頭,不敢看蘭泙的臉色。
原來兩人借助夜色掩護,悄悄潛入左相府不久,便如期看到一道略顯纖細的身影費力地翻牆倒院,一路偷偷摸摸地摸到了相府東北方向的一個犄角旮旯處,随後熟門熟路地撥開堆疊在那兒以作僞裝的雜草,掏出幾塊亂石,便在那牆根處扒拉出個不大的狗洞來。之後,這尚是少年身量的雷戟将衣衫下擺往腰裏一紮,便火急火燎地,以屁股朝天的姿勢自那洞裏鑽了過去。
蘭泙在暗處看得好笑,這少年估計平時沒少打點這些個相府裏的家丁護衛們,任是他翻牆時一個不慎“啊呀”一聲倒栽蔥在那護衛們的腳邊,居然沒有一人眼皮翻動一下,只做夜深天黑看不見。那雷戟倒也是個妙人,自地上爬起來,揉揉摔得甚疼的部位,搔着頭殼兒嘿嘿一笑,便繼續埋頭“光明正大”地往外跑。
眼見正主兒溜出府外,蘭泙與公孫便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一刻鐘後,當雷戟七轉八拐,熟門熟路地摸到一處不甚起眼的小院門外時,便連綴在他身後的蘭泙,都能明顯地感覺到這少年莫名高漲起來的熱情。
“吱呀——”靜夜裏的敲門聲聽來尤其響亮,屋主顯然深知門外之人的舉動,還不待少年不耐再去敲門,已經快手快腳地先打開院門。
“苻藜——”發一聲喊,雷戟已如一顆炮彈般撞進對面之人的懷裏。
“噤聲!”那喚作苻藜的少年年紀雖不大,聲音卻端是沉穩肅重,接住雷戟的一瞬被那股沖力帶得後退三步,卻依然不忘只用兩字便堵住了懷中之人接下來可能的喋喋不休。
沒有任何武藝底子。蘭泙只看了兩眼,便如此斷定。
那少年待推開雷戟去将院門關上,卻見雷戟雖沒得了允準不敢做聲,卻依然如同扭股兒糖般膠粘在苻藜身上,任是如何撕扯也拽不下來。待要呵斥他幾句,雷戟卻只咬着唇,拿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瞧他,少年無法,只好拖着雷戟向前幾步,勉強将院門關上。
僅是自院中向房內移動的十幾步路,那雷戟不知道在少年身上纏了幾股,摩挲着人家的頸子,又去嗅他披散下來的烏發,只恨不得生在苻藜身上一般,扭個不住。
少年似乎已經習慣了雷戟象頭虎面,四六不着調的舉動,滿面淡定地拖着他進了房。
入了屋內,那少年在雷戟面上略一逡巡,突然臉色便沉了下來,一巴掌将他湊上來的臉拍到一邊,怒道:“說過你多少回了,怎臉上又傅了粉?!”
雷戟不說話,只管用一雙無辜可憐的眼神瞧他。
苻藜的臉不知為何有些發燙,見他不答更是惱怒,氣道:“怎今日成了啞子,不知道說話了麽?”
“是你讓我噤聲的!”雷戟小聲道:“我如果再說話,你就又會把我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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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年瞪眼,胸膛起伏,咬牙半日,點着頭兒道:“好,好……”一連說了幾個“好”,又一指門外,冷了聲音道:“那你立刻現在便走!”他性格向來冷靜自持,自己也向來以此為傲,這一點卻在遇到面前這人之後土崩瓦解。
“別——別別——”雷戟一見他真的生了怒,登時耍起了賴,死死挂在苻藜伸直的右臂上,又耍嬌又撒潑,完完全全一幅憊懶無賴的市井小混混嘴臉。
“苻藜,好苻藜,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再再也不氣你了……真的!你看我純潔又堅定的小眼神兒……你看!”一面嘴裏胡言亂語,一面将一雙本就又大又黑亮的眼睛瞪得更圓,以此來顯示他的“純潔”又“堅定”。
苻藜瞧着他那耍賴模樣,心中又是好氣又好笑,半晌終忍俊不禁,別過了臉。
雷戟一見他這樣便知道有戲,又是一番打滾耍戲,終将苻藜哄了過來。
伏在房頂的公孫悄悄瞄了一眼蘭泙,藉着掀開屋瓦露出的微光,瞧見自家頭兒似乎看得頗為得趣,一直懸着的心便也放回了原處。
而房內的一雙少年已和好如初,正在親熱地說着話兒。
“……你又不是粉頭妓倌,做什麽要去見原罄便在臉上傅粉?”苻藜皺着眉頭,一行拿了袖子去大力揩他的臉。
雷戟白淨的臉皮已被搓得發紅,口裏哎呦哎呦叫着痛卻不躲閃,夾着空解釋道:“原罄不是你大師兄麽,我既然要去見他,自然不能給你丢了臉麽……”
苻藜的動作頓了一下,又繼續做着手中活計,只是力度卻輕了些,一時把他的臉擦幹淨了,也不管袖子已成了花的,這才道:“我雖知道自己有個大師兄,卻從未謀面,老師也未曾提過那在我入師門之前便已離開的師兄姓名,故而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果真便是……”
“可原罄在大都露面的時候,便說自己是缪氏柯門下,一定是的了。”雷戟摸了摸有些紅腫的臉,滿不在乎道:“再說,你若是真想知道,回去問問你老師不就得了。”
苻藜面上一縷哀傷劃過,輕聲道:“老師已經不在了……”若不是如此,我如何會出現在這裏……
“什麽?”向來沒心沒肺的少年怔了一怔,旋即有些手忙腳亂起來,心中雖無甚同感,卻因了苻藜面上的哀痛而将腔子裏一顆東西也絞成了團。
“好了。不說這個了……”苻藜輕嘆了口氣,收斂起面上表情,轉了話題:“對了,你去見原罄,說予他賭馬場開設諸般弊處,他作何回應?”
“他?”說起這個少年便來了氣,跳腳道:“他跟我那老頑固的爹親一樣,一點不把我說的話放在眼裏,一個讓我乖乖回去讀書不要胡鬧,一個幹脆讓人把我攆了出來!哼……”心裏氣道,不就是瞧我不起麽?有什麽了不起的……苻藜還說什麽原罄是有識見的人,定會有所回應,結果也不過跟其他人一樣,哼,啊呸——
“你有把我教給你的話好好對他說過麽?”
雷戟一聽這話急了眼,急赤白臉地道:“苻藜,你你你信不過我!我有好好說的!”
少年見他發急,急忙出言安慰,待雷戟安靜下來方才垂下臉,自言自語道:“不該這般的,如何他會看不出來……”
屋頂上的蘭泙聞言眯起了眼睛,賭馬背後所隐藏的諸般弊病,難道最終竟是被這樣一個小院落裏不知名的小少年所察覺到了麽?
缪氏柯門下,果然有點意思……呵,只可惜了原罄與那雷庭筠,竟都辜負了這少年的一片好意。
“苻藜,要不然你直接去跟我父親說去,如何?”雷戟抓住他的袖子,放在自己臉上蹭:“你但是出現,我父親一定會向大王大力舉薦你的!”蹭完又低低道:“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聲音過低,苻藜沒有聽清後半句,只若有所慮,猶豫道:“真正算來,我尚未出師,如何能貿然登門丞相府舉薦自己?此路,恐怕不通……況且,我有打算在成年之前游歷大陸,以便……”
話未說完,卻見雷戟臉上居然撲簌簌掉下淚來,将他唬了一跳。
雷戟定定瞧着他道:“你便是這麽讨厭我的麽?”
“什麽?”苻藜莫名其妙,心卻似乎被那些眼淚給淹沒了,喘息不得。
雷戟哭道:“我就知道,你,你也讨厭我……”掩住面,邊泣邊道:“自從幾個月前我遇到你,有哪一樣你要我改的我沒有改?我不再去花樓,不傅粉,不吃紅,不看戲,不鬥狗,每天被關在書房讀書……嗚嗚……你為什麽還是這麽讨厭我?”
“是不是如果不是我每次半夜跑過來找你,你還是會狠心把我趕出去?”
見苻藜只是站在那裏不說話,半是真切半是虛假做哭泣狀的雷戟心慢慢涼了下來,哭了半晌,突然放下濕了的袖子,收了泣聲,瞧着苻藜,跺跺腳就要往外跑。
手臂卻猛地被抓住。雷戟跑得急,又有武藝底子,雖然只能算是枝節微末,卻也不是未曾習武的苻藜拽得住的,一眨眼間,便被那沖力帶着向前撲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