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別苑風波
公羊歷234年五月八日,王身染微恙,免朝。愈後時常面帶倦怠之色,精神欠佳,偶有咳喘,隐有舊疾萌複之态。大醫官蒲磐勸囑大王須擇清淨之地好生将養,不可勞心勞力,更不宜操勞過度。
王身體欠安期間,儲君康帏悉心侍奉在側,對朝事亦愈發盡心盡力,博得朝野士卿大夫一片稱許,王稱贊儲君“既有拳拳孝心,又兼濟天下胸懷”,嘉許之意溢于言表。
五月十五日,為将養身體計,王聽從大醫官蒲磐勸谏,移駕安梁東郊禺山別苑靜養,随侍王軍衛隊統領蘭泙及衛隊兩千人,另禁衛統領齊一昊率萬餘人護衛大王安全,根據禺山地勢層層布防,禁衛森嚴,其勢堪稱水潑不進,滴水不漏,令宵小叵測之流望而興嘆,悻悻而歸。
早在大王起行前一日,诏令已自澤日殿發出,在王休養期間,暫由儲君監國,丞相荀良玉,上卿周鏡襄,左将軍車彥等人協其理政,竭盡心力,不得有誤,諸臣子感念大王之恩,皆諾諾奉诏,莫不遵從,此間詳情種種,在此按下不一一表述。
禺山雖被稱之為“山”,認真說來,其實也不過是一處地勢起伏不大的小丘陵罷了。衡國遷都之前,原梁城城守劉曌(ZHAO)因喜此處風景秀麗,靜谧優美,遂強征民夫徭役,又迫城中富戶“捐出”大筆銀錢,在此修了這座精巧小苑,以供其游戲作樂,或閑暇時攜美女在此嬉戲。孰料好景不長,因劉曌為人陰狠酷辣,時常與人結怨,後很快為仇家暗殺,這處別苑遂漸漸被荒廢了。直到蘭澧遷都梁城,将其更名為安梁之後,才又将這處苑子修葺了一番,充作王族別苑。
這個時節百花正好,可謂花團錦簇,缤紛熱鬧。夏風兒悠悠穿過,卷起繁花若落雪,堆堆疊疊,間或夾雜紅火的赤色石榴,景色瞧來尤為殊麗。只是風景雖好,卻無人欣賞,一番熱鬧景象竟顯得寥落了。正聚在一起的十幾條精壯漢子兀自低低交談着,誰也無心去瞧那些花兒草兒一眼。
“老大,要不然你再跟頭兒商量商量,把我們都帶去得了。”年級最小的甘十三搓了搓手,滿臉熱切道。
方大正拿了細布細細擦拭着手中短匕,他與蘭泙一樣,都是擅長使用匕首,人雖身高馬大,近身的小巧功夫卻十分了得。因年級在十三鐵衛當中居長,又素有威儀且武藝高強,因而當之無愧地穩坐君前鐵衛第一把交椅。此刻聽了甘十三的話,只擡頭淡淡看了他一眼,冷聲道:“留我們幾個在這裏本就是為了掩人耳目,如果我們都随大王和頭兒去了北桓國,一旦被有心人知道,疑心大王已不在國都肯定是免不了的。若是因為這壞了頭兒的大事,就憑你我幾個如何擔當得起?”
十三聽了這話恨得牙癢癢,暗道你學頭兒用匕首做近身兵器也便罷了,如何這語氣腔調也學了個十成十?嘿,那什麽……你裝什麽大尾巴狼吶你!
卻聽方大又道:“再者說,頭兒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向來是說一不二的,這事沒有什麽轉圜的餘地,你還是死心罷。”
甘十三年級本就在幾人中是最小的,脾氣又比別人沖些,聽了這話再忍不住,遂磨牙氣道:“好,老大果然是老大,就是明事理,識大體!不過你別忘了,你可是君前第一鐵衛,又這麽大義凜然,顧全大局,結果呢?哼,頭兒不是也一樣把你撂下了……你敢拍着胸脯說你就不想跟着去麽?!少裝了!哈!”
與其他十二名鐵衛輪流換班随侍君前不同,方大身為鐵衛首領卻是長期伴駕,此次為避人耳目計,蘭泙也把方大留在了國都,僅帶其他八名鐵衛遠赴北國。方大本就為這事心中不爽已極,卻礙于頭兒的命令只能遵命行事,此刻被甘十三如此言語挑釁,登時臉都黑了。
“锵”一聲輕微的匕首還鞘的聲音,方大直起身體,緊盯着十三的一雙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十三,你剛才說、什、麽!”
方大發怒,氣勢非同小可,甘十三畢竟長期聽他號令慣了,此刻看着老大發紅的雙眼,似乎還能感覺到自他身上源源不斷蒸騰而出的怒氣,登時心中先虛了三分,嘴上卻硬道:“哼,妄我們叫你一聲老大,就會在我們面前耍威風!有本事你去跟頭兒說啊!”
“你!”方大頓時大怒,虎目一瞪,屈指成鈎便閃電般向甘十三抓去。
十三本就心中發虛,見方大發怒就知道情況要糟,繃緊身體早做好了準備,因而方大驟然發難,居然也被他錯身一別,險險地躲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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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大見狀更是怒不可遏,出手如風,勢如驟雨,十三仗着身形靈巧,身移影換間連閃帶避,居然愣是沒讓方大抓到。于是一大一小便在這別苑一角動了手,間或夾雜着怒喝低吼聲,着實引起了不遠處來回巡視的禁衛軍的注意。不過諸人也都知曉這十三鐵衛是君前紅人,他們內讧自己這邊當然犯不着傻得過去阻止,便假裝沒看到,閉着眼步履齊整地繼續來回巡視。
原七、曾十、歐陽十二本是暗地裏撺掇着甘十三去慫恿方大的“罪魁禍首”,見情勢發展失控,鬧得大打出手,登時也急了眼,若是被頭兒知道少不得要吃些苦頭,急忙加入戰團想要阻止二人。另外八名鐵衛亦做如是想,幾乎在原七等人動手之時同時出手,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架慢慢得打得變了味兒,勸架的也或故意或被動地成了打架的人,登時場面鬧得一發不可收拾,亂糟糟的成了一鍋粥。
“都給我住手!”正不可開交之時,平地裏一聲厲吼,夾雜着顯而易見的怒氣,幾乎令得空氣都為之一顫:“要造反麽你們?!住手!統統住手!”
衆人聞聲動作不由一滞,下一刻,以方大為首,衆鐵衛齊齊退開,肅容整裝,拱手見禮,大聲道:“見過齊統領!”
——心中卻都不由舒了一口氣,還好,不是頭兒出現在這裏。
鼻子裏哼了一聲,長身男子怒目斥道:“看看你們,身為君前鐵衛,身負護衛大王之責何等重要,居然在這裏大打出手,成何體統!”
見衆人一聲不吭,齊一昊眼一瞪,又呵斥道:“方大,你身為鐵衛之首,如何也同他們一般大打出手,簡直是豈有此理!”
方大臉色黑沉,聞聲上前一步拱手道:“方大知錯!”
十三鐵衛按理并不屬于齊一昊下轄,而是以蘭泙為頭領,直接聽從君王號令。只是鐵衛諸人原本便從禁衛軍中選出,齊一昊是他們原屬上峰,且蘭泙不在國都的幾年當中,一直是齊一昊統管十三鐵衛與王軍衛隊,因而幾人皆對齊一昊禮敬有加。但饒是如此,齊一昊也知道自己并不宜深管此事,因而也只是罵了幾句,制止諸人停手便罷了。
十三衛諸人心中卻頗多忐忑,要知道這位齊一昊齊統領對自家頭兒的感情可不一般,雖然很多局外人都不明白為何大王對齊統領雖然倚重甚深,引為心腹,卻很多時候根本不待見他是何原因,但是諸鐵衛長期伴駕,心中都跟明鏡兒似的。說到底不都是因為這位齊統領對自己頭兒生了不該有的心思,饒是大王英明神武,天縱蓋世,偶爾如同凡人一般呷呷醋也是情理之中的麽……
只是,今天這事若是齊統領告訴了頭兒,可能自己幾人真的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若是萬一頭兒發起怒來,不僅是吃頓板子或魔鬼訓練折騰折騰那般簡單,甚或命所有人留守國都的話……
想到這裏,十三個精壯漢子居然齊齊打了個寒戰,心中或懊悔或惱恨鋪天蓋地而來,登時都有些焉兒頭搭腦兒的。幾人剛才意氣之争是真,但平時感情極好,此刻回神過來,私底下面面相觑一番,都心中叫苦不疊,頗有些後悔之意。
齊一昊将衆人的反應一一收入眼簾,摸了摸剛剛蓄起的胡須,微微眯起了眼睛。暖洋洋的光照在長身男子輪廓鮮明的臉上,本是平靜無波的面孔,不知為何卻似乎能瞧出點算計的神色。
“咳。”輕咳一聲,齊一昊肅整臉色,作勢道:“你們今日如此胡鬧,不成體統,本統領既然撞見了,斷不能就此揭過不提,定要告知蘭統領知曉此事!”
十三衛自跟随蘭泙以來,心性愈發堅定,知道此事是己方之過,亦未生那般取巧躲過之心,耳中聽齊一昊說得堅定,便各各沉默下來,心中早做好了接受蘭泙懲罰的覺悟。
哪知齊一昊眼珠兒緩緩轉了一輪,卻突然口氣緩和下來:“不過麽,在那之前……本統領且先來問問,你們今日為何這般大打出手?”
方大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自上前一步将此般種種原因如何詳述了一番。大王與蘭統領遠赴北國一事,身為禁衛統領的齊一昊自然也是少數幾個知情人之一,因而方大對他并未有絲毫隐瞞。
聽罷方大之言,齊一昊裝模作樣地沉吟了半晌,方才嘆息一聲道:“原來如此。”複又點頭道:“唔,你們幾個雖然最後鬧成這般模樣殊為不妥,但是到底情有可原,本統領……暫且看在你們平素尚算盡忠職守的份兒上,這次網開一面,就不将此事告予蘭統領知曉了。”
一番話說得甘十三等人喜出望外且大為感激,反是方大幾人頗有些意外,看齊一昊仍是一副人畜無害的大度模樣,倒也瞧不出什麽不妥,于是十三人一同上前,拱手齊聲道:“謝齊統領!”
“好了好了!下次注意些就罷了!”齊一昊笑眯眯地擺擺手:“大家都散了罷散了罷。”
方大率衆人剛轉過身,卻聽這男人突然一拍腦門叫了一聲道:“哎呀,還有一件事我差點忘了!方大!”
“在!”方大急忙轉身應是。
“你先過來一下。”齊一昊眯着眼睛笑吟吟地招了招手。
方大狐疑地看了齊大統領一眼,邁開步子随着他向遠處走了幾步。
甘十三饒有興趣地看着自家老大原本疑惑的臉,随着齊一昊的輕聲說話慢慢變僵,接着似乎被噎着了一般僵硬着點了點頭,随後一臉古怪地走了回來,而擡眼去看那齊一昊齊統領,仍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笑眯眯的無害面孔。
“老大,你們剛才說什麽了?”甘十三忍不住問道。
“唔,沒什麽。”方大扯着面皮木木道。心中卻暗自大罵不已,齊一昊個老狐貍!複又心內暗自禱告,希望大王此刻沒有跟頭兒在一起……又擡眼望天哀嘆道,當個下屬不容易,當個合格的下屬更不容易啊,唉……
作者有話要說: 老花今天休息,晚上還有一更哈~~
那啥,親們有花的撒點花給俺吶,俺老花需要親們的鼓勵啊~抹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