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當順天意
擺擺手示意作勢開口的車彥稍安勿躁,蘭澧笑笑繼續道:“當年孤初登大位,時日尚淺,便曾數月不在國都,而在諸卿一力操持下,朝局依然清明平穩,不曾發生什麽事端,難不成時至今日,諸卿反對己身之才能失了信心不成?”
“此番前往北桓國——孤無意欺瞞兩位卿家,确是存了不舍蘭卿孤身一人前去之心。”瞧着身邊青年面皮僵了一下,蘭澧心中一笑,面上卻正色道:“然,孤身為一國之主,又豈是那般處事不知輕重之輩?”
“近者,北桓國得此利器,其中厲害之處各位心中自有分曉,孤必欲除之而後安。”
“遠者,我們數年間在北桓國布下的層層暗樁勢力,如今情勢微妙,孤親自前往坐鎮指揮,必然事半功倍,于我衡國霸業大有裨益。”
“再者,”眯眼瞧向面前這兩位自己向來倚重的朝局重臣,蘭澧意味深長道:“儲君日漸長成,經過這些年的磨砺,論才智、相貌、理政、處事皆可圈可點,頗堪大用了……只是孤在朝中,現下結論,恐怕尚有些為時過早……”
“因此,孤不在國都的這些時日,便由儲君監國,總理朝事,諸卿協其理政,好生輔佐!”蘭澧朗笑道:“昔日幼君是否已然成長為可擔當我衡國未來國君之重責大任,便請諸卿與孤一同拭目以待了,哈哈哈……”
“大王……”聽出蘭澧的弦外之音,車彥愕然望向面前依然豐神俊朗,風華正盛的大王,一時居然說不出話來。
蘭泙沉着臉摸了摸袖裏的老夥計“赤冕”,心裏計較着等一下人散了之後,怎麽跟自家愛人好好“商量商量”這個問題。必要時候,恐怕暴力也是需要的……
“大王,臣以為……”
見荀良玉上前一步還待再勸,蘭澧搖手道:“荀卿不必再多言,此事就這麽定了!”
一句話驚醒了正在發愣的車彥,腦中轉過萬千個念頭,居然驀地福至心靈,想起另一件事來,想到此事可能可以打消大王的念頭,心中一喜,忙道:“大王且慢!”
面上浮起一絲不悅之色,蘭澧微皺眉頭道:“車卿但若再要勸孤,便不必再多費這許多唇舌了!”
感覺到王的怒氣,車彥心中一凜,急忙道:“臣非要繼續勸說大王,但求大王聽完臣之言後再行決斷!”
“說!”
聽出那語氣中的不耐,車彥不敢怠慢,忙低頭恭聲道:“是,大王!”
“就在臣接到玥夫人的消息之前,業已傳來有關北桓國的其他幾條訊息,其中之一令臣有些在意,本也打算入宮後尋機禀報大王,恰巧又得了玥夫人的消息,遂将此事暫時擱置了。此時想來,恐怕這件事情有些蹊跷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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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何消息?”蘭澧挑眉問道。
整理了一下思緒,車彥沉聲道:“北桓國科沃爾旗旗主達答·科沃爾,于月前突然緊急調撥大軍開赴衡桓邊境,看方向應是沛山一帶。原本北桓國王旗之外另有三大異姓旗主,旗主領地內可自行調配軍隊,而科沃爾旗恰巧與我國接壤,想那達答若想要加強邊境兵力做出此般舉動,倒也無可厚非,可蹊跷的是,大軍尚未行至兩國邊界處便突然原路返回,再無下一步動作。”
“臣頗覺此事有些怪異。”瞄眼瞧見蘭澧亦是一副凝眉思索的模樣,車彥心中略定,繼續道:“細思之下,再想到達答大軍開赴的地點與時間,竟陡然與近刻發生的一件事情聯系在了一起——”
“車卿是說……”蘭澧擡眼,慢聲道:“岳殊……與青衫?”
“正是!大王聖明!”車彥與澹臺青衫乃是好友,接到這則消息之後居然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他和岳殊身上,此刻見大王亦猜了出來,不由心生佩服,忙道:“岳大将軍與青衫之事……咳……”說到這裏陡然想起旁邊還立着一位堂堂丞相,不由臉上一陣尴尬之色,倒是荀良玉依然一副不動如山,沉穩如昔的模樣,車彥見狀尴尬之色略減,咳嗽一聲繼續道:“岳大将軍與青衫之事為陽原伯所知,進而引起一場動蕩風波,算來也就是這月餘的事情。從時間上來看,恰巧與科沃爾旗大軍調撥之時基本吻合,再加上達答軍隊行進方向正好是岳大将軍鎮守的沛山一帶,因而,臣有了一個大膽猜測——”
“陽原伯之所以意外知曉其弟與岳将軍生了情意,乃是北桓國使人蓄意而為之,使得陽原伯大怒,繼而火速令青衫回都。如果大王此時沒有恰巧想要了解邊軍諸将對新式兵器的看法意見及其邊軍配備情況,而将岳大将軍自北境诏回王都的話,一旦數月不見青衫回歸,岳大将軍恐怕會陷入兩難境地——是返回安梁,還是繼續鎮守北疆?”
“但說岳大将軍至情至性的性子,恐怕十有八|九會獨自潛回都城,尋找青衫。可邊關大将私自返都乃是大忌,足夠君前斬首!若被大王發現,即便罪不至死,恐怕也會受到嚴懲!”
“達答估計就是瞅準了岳大将軍其身不在北境,而沛山一帶并不若卡拉澤山那般據天險之勢而易守難攻,打定主意突襲沛山,妄想以此為突破口撕裂邊軍防線,入侵我衡國疆土!”
“岳大将軍乃是平原大陸享有盛名的一代名将,怕是北桓國也存了些忌憚之意,又為達到突襲目的,這才想用計将岳大将軍調開,突然襲擊我國。”
“可惜的是,”車彥自矜一笑:“達答卻打錯了算盤。先是岳大将軍并未待數月之後仍不見青衫回歸方才潛回國都,而是奉大王之命趕回安梁。又因大王聖明決斷,這場風波很快消弭,岳大将軍與青衫未幾便返回北疆,在時間上着實打了達答一個措手不及,令他失了原先的算計,從而不得不撤軍返回,再做打算。”
細思片刻,荀良玉點頭道:“車将軍所述,雖是推測之言,卻也入情入理,非是不可能之事。”
見大王首席智囊都如此說話,車彥心中大定,再次拱手施禮道:“達答·科沃爾與那提斯關系密切,這般舉動恐怕是北桓國先期動作的前兆。如此微妙緊張之際,還望大王以全局為重,坐鎮中樞,以應對随時可能發生的兩國交惡局面!”
蘭澧聽罷良久不言,車彥心中忐忑,又不敢擡頭,只好緊盯着腳下巨大而光滑的水磨青石地磚。半晌,方才聽到大王醇厚低沉的嗓音:“車卿。”
“臣在!”車彥一個激靈,應聲的同時,将腰壓得更低了些。
“車卿所言極為有理。”見案前之人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蘭澧笑笑:“不過短期內,衡國與北桓國是不會兵戎相見的。”
“啊?”車彥有些不可置信地擡起頭,幾乎連君臣之禮都忘諸腦後:“為何?”
呵呵一笑,蘭澧站起身踱至車彥身前,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流露出奇異的光芒,口中卻是答非所問:“北桓國只會陷入一片內亂,繼而,方見兩國兵戈始。”黑色繡金線的華貴王服襯得君王修長的身材更顯高大,蘭澧笑容裏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傲然與霸氣,慢慢道:“車卿若然不信,便拭目以待罷,呵呵……”
“這件事不必再議,兩位卿家,就此退下去罷。”
車彥一瞬間為君王風姿所懾,張了張嘴,半晌竟再找不到一句話可說,無奈敬施一禮之後,面帶不甘之色地退了下去。
荀良玉深深地看了旁邊的蘭泙一眼,也并未再多言,只向前一步,以一種超乎了君臣間該有禮儀的距離立在蘭澧身前,随後深深一揖:“此去北國,請大王為天下衆生計,萬萬注意安全。”
頓了一頓,蘭澧嘴角上勾,浮起一絲會心笑意,将荀良玉扶起:“卿既解孤之意,便助儲君好好治理這大好江山罷!”
“臣,遵命!”
荀良玉與蘭澧對視一眼,颔首施禮退下。
殿門在身後掩上,荀良玉輕嘆一記,調轉視線,負手望向遠天漸而四合的烏壓壓的雲層。夏初的風卷起荀相三縷美髯與一頭長發,衣袂翩翩如同仙人飄然而欲離。
我知你諸般理由皆只為長伴蘭泙左右,爾既然執意不願與其有片刻分離,也合該天意如此!爾之命數皆因蘭泙而起,天命既定你二人相守不離方可長久,此去北桓國,但遇險阻,當可化險為夷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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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泙兒可是在生氣麽?”
蘭澧有些好笑地看着蘭泙面色不虞地在自己面前站定,一面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一面卻又糾結着似有些猶豫一般,只把弄着手裏外形古樸的赤冕,直愣愣地瞧着自己。
見他不說話,蘭澧便也笑吟吟地一語不發。
半晌,蘭泙突然肩膀一塌,滿面無奈地在蘭澧身邊坐下,悶悶道:“澧,你便放我一人去北桓國又如何?”擡眼瞧着愛人極俊朗的面容,蘭泙認真道:“我不會令自己陷入險境的,一旦得手必定盡快趕回來。”
蘭澧停了停,只笑道:“泙兒你既這麽說,心裏便該知道我還是會堅持的。”見蘭泙還要再說什麽,蘭澧含笑握住他的手:“泙兒還要再聽一遍我也‘非去不可’的理由麽?”
蘭泙頓時語塞,抿了抿唇,有些不甘道:“可是……”甫一吐出兩個字又将下面的話吞回肚內,偃旗息鼓了——若要講道理,論口才,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及不上澧的……
——呵,九年前,是澧對自己的堅持無計可施,而如今,卻是自己對他莫可奈何……
——打又打不得,說又說不過,難不成就把他綁在這澤日殿裏麽?唉……
見蘭泙一臉憋屈不已的表情,蘭澧暗暗一笑,展臂将他擁入懷中,感受着愛人比常人薄涼的體溫,鼻間是他熟悉的味道,心中安寧一片,眯起眼在他耳邊輕喚道:“泙兒?”
“唔。”蘭泙緊繃着身體,顯然仍在郁悶不平。
“我與泙兒一同去,泙兒不開心麽?”
耳邊是蘭澧有些慵懶低啞的嗓音,蘭泙只覺耳稍發熱,別扭道:“開心自然是開心的,只是……”
“只是什麽?”
“我不想讓你涉入險境。”蘭泙強撐着直起身,皺眉道:“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怕你遇到危險。”
蘭澧眼中含着暖融融的笑意,輕輕道:“那泙兒會讓我遇到危險麽?”
“呃,自然不會,可是……”
“既然泙兒會護我周全,那你還在擔憂什麽呢?”蘭泙話還未說完就被蘭澧輕笑着打斷。
蘭泙聽了這話呆了一呆,是了,自己是拼了性命也要護着澧的……可是有時事情并非這麽簡單不是麽?
怔愣間卻又被愛人擁入懷中,耳邊傳來蘭澧模糊的嘆息:“泙兒,你可知我一刻也不想與你分開,一刻都不願……”
作者有話要說: 咳~今天的份更完~~~
提前透露一句——下一章是溫馨時間,呵呵~老花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