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言挽的身影輕輕顫抖着, 手攥着裙角，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應該下樓還是不應該下樓。
她本就生得纖細, 這副樣子, 看起來便搖搖欲墜。
旁邊家長看她不動了, 便笑着道:“好了，言老師，就送到這裏吧。周末我再送楠楠過來。”
言挽回神，臉色有幾分蒼白，張了張嘴, 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了一句:“好。”
“言老師再見。”五歲的小朋友聲音脆脆的。方才言挽對小朋友很熱情。但她現在卻提不起任何的興致了。
滿心滿意想的，都只是一件事。
“再見。”言挽勉強露出笑容。跟小朋友道別。
随着樓下的人目光轉過來, 身體越來越僵硬，她能感覺到, 樓下的人正在看過來。
顧蘊他們的确是看過來的。
之前夏糖就說有人在找他, 秦桓又說她來了。他就等着她來找他，可他倒是沒想到, 竟然在這裏看見她。
沒有想象中的激動，顧蘊倒是很平靜。
剛才推銷的老師這時候沖她招了招手:“言挽你過來, 你過來看看, 這小朋友彈得不錯哎，你鋼琴彈得最好, 你看看能不能帶。”
言挽壓住心底的難過, 走了下來, 她今天穿着米白色的長裙, 裙擺飄逸, 長發同樣飄逸，看起來柔美非常。
渺渺記得她，微微有些驚訝。
“咦，這個阿姨我認識。”
旁邊宋老師含笑問:“你們認識？言老師可是我們這裏鋼琴彈得最好的老師了，她鋼琴彈得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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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搖頭:“不認識。我只是，上次把冰淇淋弄到她身上了，但是她沒讓我賠。”想到上次那件事，渺渺有些懊惱。不過她覺得這個阿姨人挺好的，又漂亮，又溫柔。
宋老師:“言老師性格的确好，我們這裏的小朋友都喜歡她。”
言挽走了過來，腳步很慢很慢，明明沒多遠的距離，她卻走了很久。
然後，她聽到顧蘊問宋老師:“她新來的吧？”
宋老師很是詫異，過了會兒，笑着問:“你們之前來看過我們的課程嗎？”
顧蘊盯着言挽，語氣涼涼道:“不是。不巧，我認識她。”
宋老師:“？”
她反應過來:“你們認識？”
顧蘊已經直接把宋老師忽略了，看着言挽直接道:“言挽，好久不見。”
他的目光平靜而專注，眉目卻沒了多年前的柔情缱绻。
終究是相隔了四年，很多東西都變了。
“好…久不見。”言挽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才跟他說了這句開場白。
“你們認識啊……”旁邊宋老師有點兒尴尬，看出兩人關系不簡單，她便找了個借口離開。
“那個……言挽，那你跟他們聊，我上樓去看看。”宋老師很快就踩着高跟鞋上樓去了。
大廳裏還有別的老師正在給別的小朋友演示拉小提琴的動作，
前臺還有工作人員。
顧蘊看了眼周圍，覺得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抱起渺渺，就眉目平靜跟言挽道:“我們談談，”
言挽垂着眉，也不知道自己跟他有什麽好談的。她覺得自己被周玟說對了，竟然見到了已經結婚生子的顧蘊。
或許他們之間沒什麽好說的了吧。
言挽內心湧現了一種逃跑的沖動。
可理智又讓她忍住了，顧蘊有話想要跟她說，那她……就最後一次，把當初的一切，說的明明白白，好斷了自己的想法。
顧蘊抱着渺渺先走了。
言挽跟着後面。
他的腳步很快，言挽跟在後面，需要加快腳步，才勉強跟上他。
可他們的距離，卻仍舊是在無形之間拉遠。
似乎是，沒辦法再在一起了。
言挽只覺得心中陣陣失落，還有一種空落落的茫然的惆悵的感覺。周圍有許多人路過，路邊有很多店鋪招牌華麗，人進進出出。廣場上分明人聲鼎沸，可言挽卻覺得，周圍安靜的，好像他們兩個人。
他們再遇見，下一秒，又面臨分別。
渺渺看到爸爸走太快，都要把那個阿姨給甩在後面了，提醒:“爸爸，你都要把那個阿姨甩在後面了。她都快追不上你了。”
顧蘊心裏有氣，因此才走的那麽快。
聽到渺渺的話，他的腳步才放慢了，壓低聲音，問渺渺:“渺渺想要媽媽嗎？”
“媽媽？”渺渺回來後就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媽媽，對爸爸的話，有點兒不解。
顧蘊笑了笑，沒再說什麽，繼續往前走。
言挽跟着顧蘊到了他們停車的地方。
車停在樹蔭底下，周圍停了許多車，因為附近都是商業區，所以到處都密密麻麻的停着車。
人行道旁也一直有人人來人往
顧蘊開了空調，把渺渺放裏邊，顧蘊柔聲跟她道:“爸爸跟她說點事，你先在車裏坐着好不好。爸爸很快回來”
渺渺有點兒好奇那個漂亮阿姨跟爸爸的關系，烏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她，卻很配合地點點頭:“知道啦爸爸。”
“乖。”顧蘊揉了揉孩子的頭，笑着離開，把車門關好。
渺渺湊近窗戶，好奇地看着外面。
顧蘊沒走遠，渺渺在他視線範圍內。
言挽走了過來，兩人面對面。
周圍偶爾走過許多人，有人會往這容貌出色的二人側目。
言挽看着顧蘊，相對無言。為了掩飾尴尬，她率先敞開話題。
“顧蘊……你，結婚了呀。”
顧蘊沒回答她的話，而是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道:“那是我女兒。”
言挽失落地點點頭，又哀傷地笑了笑:“我不該來的。”
顧蘊看着言挽這反應，只覺得疑惑無比。
他聲音帶着沉冷，眼底帶着幾分不解的冷光:“言挽，這幾年你都在幹什麽？”
“我……”言挽不知道說什麽。抿了抿唇。
她感覺到顧蘊似乎在質問他，可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麽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明明一開始，是他選擇先放手的。
“其實我……我回來，就是想問問你……當初為什麽，為什麽要那麽決然地分手。可是……我覺得，現在也沒必要了。你已經結婚生子了。”言挽說的斷斷續續的，語氣帶着幾分悲傷，以及不理解。她壓根不敢直視她，只是側頭看着不遠處的樹木，眼眶，慢慢的越來越紅。
顧蘊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提分手？”他覺得好笑。
可望着言挽一副似乎不知情，甚至連渺渺的存在可能都不知道的樣子，他眼底帶着幾分不可思議，仿佛看笑話一般，問道:“你不要告訴我，當年發生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了？”
言挽看着他，吞吞吐吐道:“嗯，對，我出了個車禍，忘記了很多事情。”
“我家裏人說，是你跟我提了分手……然後，我去找你回來的時候，出了車禍。”
顧蘊聽着她的話，只覺得種種荒謬。
他問她:“那孩子呢？孩子的事情，你怎麽解釋？”
言挽臉色一變:“什麽孩子？”
顧蘊已經氣的不想跟她說話，轉身就要走。言挽卻踩着低跟鞋追了過來，抓住顧蘊的手，問道:“什麽孩子？”
她腦中似乎閃過什麽，心口觸痛，但是言挽卻不捕捉不到任何的東西。但她确定，不能讓顧蘊走，他走了，那她恐怕什麽都不清楚。
“放開。”手被從身後抓住，帶着記憶中的溫柔，可顧蘊現在，卻滿身戾氣。
他其實本來就有氣的，他不明白，為什麽言挽要把渺渺生下來，卻把孩子送給別人了。
他後來有讓人去查過陸明萱待的二叔家，他們說，孩子是他們家親戚抱來的。據說是一個未婚先孕的女孩子生下來不要的，剛好陸明萱的養父養母沒孩子，就抱養了。
他想要從言挽這裏知道答案，所以讓秦桓幫忙找她。
現在她卻告訴他，她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知道。
“你既然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記得，那你竟然還記得我，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放開！”顧蘊越說，越覺得好笑。
“我……”言挽不知道怎麽解釋，想了好久，才喃喃道:“我不知道……你們家出事，是我從我父母那裏知道的……分手的事情，也是他們告訴我的。他們從來沒告訴過我，我有過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麽？”
言挽拼命地想這幾年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可她壓根不記得。
她跟周玟的關系向來挺好，可是她也沒有告訴過她，她有孩子的事情。
言挽的話慌亂無比，顧蘊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後悔了所以撒謊，還是真的不記得。
顧蘊深呼吸了一口氣，見她還抓住他的手，回頭看着他，似乎真的拼命在回憶什麽，表情痛苦。
他不願意用惡意去揣測自己曾經那麽愛過的人以及以及孩子的母親。
冷靜了些的顧蘊把她的手掰開，在她驚惶的眼神眼神中，語氣平靜地道:“好，那我就當你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問:“你想見孩子嗎？”
“那上車吧。”他的态度平靜了很多，但言挽能夠感受出幾分疏離。
幾年的分別，其實讓他們之間的感情淡了很多，面對他如此疏離的态度，言挽其實并沒有那麽難過。
她更想要見的是，他口中的孩子。
是那個孩子嗎？
言挽腦海中，閃現了渺渺的樣子。
“孩子在車裏是嗎？”言挽問道。
“嗯。”顧蘊回答道:“這裏不适合說話，你先去我那裏，我再跟你好好說。”不知道是不是言挽的錯覺，他身上的疏離感，似乎淡了不少，語氣也柔和了很多。
“好。”
兩人上了車。
顧蘊在前頭開車，言挽坐在後座，剛好跟渺渺挨着。
渺渺剛才透過窗戶看着他們在外面拉拉扯扯的，這會兒見到兩人一起回來了，一邊吃着小果凍，一邊歪頭奇怪地問道:“爸爸，你們剛才在外面偷偷說什麽呢？不讓我聽。”
顧蘊把車調頭，邊轉動方向盤，邊道:“我們聊一些私事。”
渺渺看了看顧蘊，又看了看言挽，烏黑的大眼睛裏，更加疑惑了:“你們兩個能有什麽小秘密？”
前頭顧蘊道:“先回家，回到家爸爸再告訴你。”
渺渺更好奇了，才不想回去聽呢。反正，爸爸遲早也要告訴她的。
她開始當起了小福爾摩斯，開始猜測:“我剛才在車裏，看到阿姨拉爸爸手手了，我沒見過爸爸拉別的阿姨的手手。”
“剛才爸爸還問我，想不想要媽媽……”
渺渺嘟了嘟嘴:“所以，這是爸爸給我找的新媽媽是不是？”
“你們之前說我媽媽去旅游了，我才不信呢，我又不是笨蛋。我親媽媽肯定不要我了……所以爸爸你現在給我找了個新媽媽。”
小朋友邏輯感人。
顧蘊本來神色還挺凝重的，一下子被逗笑了，問她:“那爸爸給你找的新媽媽你喜歡嗎？”
渺渺望了眼言挽，心直口快:“我不喜歡那爸爸你就不喜歡這個阿姨了嗎？”
顧蘊:“……”
他說:“她是你親媽媽。”
小朋友一下子驚了，怔怔地望着言挽，嘴巴半張，果凍也忘記吃了，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應。
“你叫渺渺是嗎……”言挽眼眶紅紅的，一說話，眼淚滾滾而出。她才知道自己有個孩子，可是，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看着她的面容，竟然忍不住就落了淚，
渺渺不理解地看着言挽喜極而泣的樣子，撓撓頭，問顧蘊:“爸爸，媽媽既然是旅游回來，為什麽看到我就要哭啊？”
車子在曬得熱騰騰的馬路上平緩行駛，顧蘊平靜地從後視鏡看着身後言挽的模樣，語氣也平平。
“哦，她還沒見過你，所以比較激動。”
言挽眼淚越流越多，模糊了雙眼，也看不真切渺渺的面容了。
她看着渺渺，有一種失而複得的感覺。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泣，只是忍不住流淚。
渺渺坐在旁邊，看着她對着自己默默垂淚，有點兒不知所措。
不想看到媽媽哭，渺渺連忙出聲安慰:“媽媽，你雖然見到我比較激動，但你能不能不要哭啊。”
“你哭，我也想哭了。”渺渺鼓着腮，頗為委屈。
悲傷會感染，渺渺看着她難過的樣子，也覺得有點兒莫名的難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