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宋朗旭見他無意介紹,也就沒有繼續追問,兩人一邊閑聊功課,一邊等着放榜。
坐在高處往下看,只能瞧見一個個擠來擠去的人頭,激動,焦慮,興奮的情緒四下傳播,恍惚間讓宋朗旭覺得,這是一池子的魚,仰起頭等着扔下的餌食。
功名利祿,何嘗不是餌食的一種呢?而進池子也需要資格的,他甚至還沒獲得入場的門票。
想一想,他又有什麽好驕傲的?
宋朗旭心态突然放平,先前的焦躁一掃而空。
他握着茶杯等結果,等官差們擠到前排刷好漿糊貼好榜單後,人群裏傳來驚呼,“中了,我中了!”
“中了!”
“天吶,我為什麽沒中?為什麽?”
有人歡喜有人愁,而得到第一手消息的人四散開來,帶着喜訊回去報信了,還有人不信邪,圍在榜單前反複觀看,生怕自己看錯了。
但是榜單除了姓名還有籍貫戶籍等等信息,看錯的可能約等于零。
人總算少了些,蔣學文扯着宋朗旭的胳膊擠到前排,興致勃勃的數書院有幾人上榜,名次如何。
“山長果真厲害!竟然有三個人考中了!”
宋朗旭眨眼,這算厲害嗎?
“當然算!你以為整個京城有多少書院吶!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每個書院出二十人,還有直隸縣城等等,一場考試至少上千人參加,能脫穎而出的無一不是人尖子,這還不厲害?”蔣學文俨然變身山長吹,開始細數山長的實跡。
而宋朗旭的思緒悠然飄遠,他以前考試,能混個全年級前一百,已然是超常發揮,如何能有信心在科舉考試中一舉擊敗上千對手呢?但走上這條路就沒有辦法回頭,只能咬着牙硬撐了。
蔣學文聲音越說越小,大概也感覺到科舉的難度,他嘆息着:“罷了,我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還沒考怎麽先洩氣了?”
“那我就先和蔣兄約好,來年共登桂榜如何?”
“就這麽說定了!”
蔣學文大概受了點刺激,眼看着同一書院的師兄們已經考出名堂,自己還未有寸進,心下羞愧所以立意要好好上進,只是發誓容易應誓難,動腦子背誦辛苦又枯燥,練字一天下來懸的手腕酸疼,誰能堅持的下去?
蔣學文這症狀就叫間歇性躊躇滿志,持續性混吃混喝,能有輕松的,誰會刻意吃苦?
只是每當蔣學文想要放棄時,一扭頭看到自己的同桌,啊,又練了三張大字,又背了一篇課文,又解決了一個問題,襯托着他好生無用喔,想想別人才進書院半年,成績都快趕上他了。蔣學文就覺得老臉一紅,哪怕是裝模作樣,也只得拿起宣紙,一筆一畫的開始練字,不知不覺的,就寫完了一整篇。
次回的月考,蔣學文赫然發現,自己從原先的十六名,猛漲到第十名,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好成績!樂的他走路一蹦三尺高。
蔣學文樂呵呵的把成績帶回家給蔣爺爺瞧,蔣爺爺樂的眉毛父子一把動:“我就說我的乖孫兒聰明的很,以前那是不稀得學!要是認真學了,能甩開旁人十條街!瞧,被我說中了吧?”
蔣學文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承認全是自己的功勞,小聲的把自己跟同桌的事說了,每次他想玩時,看着同桌這麽努力,總歸不好意思,糊弄着糊弄着,就真的學了進去。
尤其是,同桌還會幫他解題!講的比先生還清楚!深入淺出,循循道來,把原先迷迷糊糊的題目都說的一清二楚,再也不會出現這種他認識字,但是不理解題目的情況。
蔣爺爺一拍大腿:“是個能人啊!什麽時候帶給爺爺看看?爺爺也想謝謝人家。”
蔣學文遲疑:“那,我去問問?”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時間?
聽說是蔣爺爺相邀,宋朗旭想了想還是應約而去。
他在浩然書院待了半年,冷眼旁觀着,已然将書院內的學生分成了三大類,第一類自然是家中長輩位高權重或是勳貴人家,送子弟來讀書不過是指望他們明理懂事,拘着他們不出去闖禍而已,第二類就是進來打算巴着這些“二代”們的旁支親屬,從小累積交情,以後二代從手指縫裏漏一點,也夠他們衣食溫飽,富裕無憂。
第三類就是他這樣的奮鬥流,一門心思要讀書考試,寥寥無幾,跟白紙上的墨點一樣刺目難看。
而像蔣學文,雖然也是二代但性格不錯,除了有些随波逐流外沒毛病,如果不費力,宋朗旭也不介意順便多說兩句,就當是鞏固複習了。
聽到蔣爺爺邀請,想了想他就去了。
蔣家的位置也在這附近,走路過去一盞茶功夫,才走到門口,蔣學文已經踮起腳在大門口等候,一看見宋朗旭就迎了上來,“提前了一刻鐘,你來的挺早。”
“習慣而已,來得早能準備的好。”
宋朗旭擡頭看這附近,最醒目的就是左手邊的宅邸,挂着一塊特別精美的牌匾,金光閃閃的,上書敬國公三個大字。
時人以左為尊,顯然這條街上敬國公的地位最高,餘下的幾座府邸規模也頗大,但還是差了敬國公一截。
蔣學文介紹着:“我們府上從前跟敬國公是同一支,只是後來分家了。”
喔,這中間的親戚關系宋朗旭也分不清,幹脆也就不理會,反正他也是只認識蔣學文一個。
蔣學文在自家恢複話痨本性,叽叽喳喳說了半天,最後把人帶到書房,面見蔣爺爺。
書房內,蔣爺爺翻箱倒櫃,正在折騰着找出一身鮮亮衣裳,打扮的精精神神,也好見孫子的朋友。
他選了半天總是不滿意,扭頭問管家的意見,“到底是黑的好?還是藍色好?黑的稱得人更黑但是有威嚴,藍的比較和藹但是沒有氣勢,怎麽選都不滿意......”
這邊廂,蔣學文已經拖着宋朗旭的手,快步邁進書房,扯着嗓子喊:“爺爺我回來啦!”吓的蔣爺爺差點蹦起來,慌亂的扶好衣冠板着臉,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蔣爺爺安好!”宋朗旭端着臉不笑,有禮有節的行禮問好,忽視蔣爺爺歪掉的發冠。
蔣爺爺咳嗽一聲,端出長輩的模樣親切詢問宋朗旭的情況,宋朗旭就撿着能說的說了,說完話,蔣爺爺又送了一套文房四寶,溫言道:“我這個孫子雖然學問不過關,性子倒還使得,日後你們二人可以多多交流,多幫幫他。”
蔣學文抗議:“爺爺前兒你還說的聰明來着!變卦這麽快!”
“蔣兄性子的确不錯,跟他一起學習是互幫互助,談不上什麽幫助。”
蔣學文聽了這話,尾巴差點翹上天,得意洋洋的晃來晃去。
拜訪完長輩,蔣學文就邀請去他的院子玩,宋朗旭跟去之後,發現偌大一個院子奴仆衆多,但主人只有蔣學文一個,領悟到了什麽卻沒開口。
蔣學文搬出自己的玩具和話本,熱情邀請他看,玩具宋朗旭沒什麽興趣,倒是話本能多看兩眼。
但是這些話本大多數是孝子賢媳,講述善惡有報引人向善的,如果要論故事性趣味性,壓根沒有。
而且一本話本紅了,剩下的全都一股腦寫同一款故事,寫就寫吧,連情節都照搬,無聊透頂。宋朗旭翻了兩本,都能猜到剩下的情節。
還不如下棋呢!
蔣學文本要拒絕,但是宋朗旭沒說下圍棋,而是下五子棋,下六子沖棋,簡單易上手,有趣還好玩,沒一會兒蔣學文就來了興趣,輸了一局還要再來。
他手裏捏着棋子,“我還以為你不會跟我一起玩,要喊我背書呢。”
“人又不是機器,還能天天背書?腦子不放空休息,也會累壞的,背就好好背,玩就好好玩。”宋郎旭盯着棋盤,他在上面留了兩個陷阱,如果蔣學文沒發現,就會連成四字了。
“霍,真看不出來。”蔣學文說着下了一子,堵住一條路。
宋朗旭眼疾手快下了一子,連成四子,敗勢明顯無力回天。
一個疏忽就輸了,蔣學文連連大叫,怎麽也不肯服輸,非要再來一局。
就是再來十局宋朗旭也不怕,他一個資深“棋手”還能輸了?自然是大殺四方,殺的蔣學文嗷嗷叫喚,并且兩人約好,下次休沐他就去宋家做客。
兩人的關系逐漸親近起來,宋朗旭成績逐漸穩定在前五,基本前三。
這日課後,李先生上最後一門課,走過宋朗旭身側時,故意敲了敲課桌,示意他有話說。
宋朗旭心領神會,去了李先生的辦公室,李先生也爽快,開門見山的說:“我瞧着你最近進步很大,現在學的進度已經超過丁班的進度,有沒有考慮開年後,換到丙班去?”
宋朗旭結巴了,“真,真的?”他可以升班了?!
“嗯,當然。”李先生失笑,看着這個一貫穩重的學生,居然歡喜的失态,“你可以回去先好好想想,跟家裏人商量,反正開年還有一個多月,想好再說。”
“謝謝先生。”宋朗旭深深鞠躬,如果沒有李先生的認真教導,他還在慢慢摸索着,不知道會耗費多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