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飛沙走石。
漠北的黃沙中藏匿着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方——大日堂。
如果你行走江湖,不知大日堂的名字,便好像不知哉風盟會般,絕無可能!
他們是夜色中的修羅、以殘暴無情著稱。他們不認情義二字,人命在他們的手裏,甚是不如漫天的沙子值錢。如果問他們要什麽、為了什麽,那就只有黃金才勉強能夠入他們的眼——又或是琳琅的珠寶、買醉的好酒、妖冶的美人。
既然提起了大日堂,那就又該提一嘴落九天。
落九天、赫赫有名的九天子、大日堂的二堂主,誰又不知道他的大名?多少人咬牙切齒、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傳聞那九天子生得青面獠牙、四臂三腿、活脫脫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魔鬼。這些閑談聽起來便不那麽可靠,另一種流傳更廣的說法中,九天子又成了位翩翩君子。左手拿着把白玉削肉扇、身上揣着九十九枚斷骨針,風流蘊藉、氣宇不凡,任誰見到他,都要感慨一句——真是位俊逸的公子。
不過任由那種說法,九天子不變的都是個狠角兒。江湖上與他交手之人不少,鮮少有直截了當死了的,多數都是被他的奇毒“大慈悲”所害、折磨的不像樣子,心智全失、四肢具毀、似條蠕蟲般活完一輩子。
——黃城客棧。
人聲鼎沸。
“紀大哥,紀大哥。”
說話的是位豆蔻出頭的姑娘,烏黑的頭發紮成一條粗粗的辮子,在肩後一甩一甩。
青春活力的姑娘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對面還坐着個身着麻衣的漢子。那人約是到了不惑的年紀,眼角埋着幾道深深的皺褶、寬大的手掌中布滿老繭,看着便覺蒼老。
“紀大哥,你怎麽分神了?”
姑娘纖細的指頭在他眼前晃了晃,紀止握緊茶碗的手也松了下來,淡淡地看着她:“沒什麽。你不聽了嗎?”
趙滢滢有些氣惱,道:“人家都講完了,你果然是分神了!”
黃城客棧的說書先生正在臺上收拾包袱,聽到趙滢滢這麽一喊,便接話道:“姑娘,今個兒的場子就到這裏,不如您明天再來?”
趙滢滢本就是憋了一股子氣,朝着那說書先生便喊道:“明天,明天我指不定就死了呢!”
那說書先生臉色一白,不知自己哪裏得罪了這位主顧。不等他再言,紀止卻是道:“不會有事的。”
趙滢滢眼珠一轉,道:“那你倒是說說,咱們要怎麽去大日堂呀?”
大日堂三個字一出來,滿場的賓客眼睛齊刷刷的看了過來,有的是驚恐、有的則是不屑。
紀止道:“我自有我的辦法。”
趙滢滢道:“紀大哥,不是我逼着你,是現在時間真是緊急。我們都來黃沙城快一月了,別說是找到大日堂,就是影兒都沒摸到。等過了六月——”
不等她說完,紀止便打斷了她:“快了。”
趙滢滢唉了一聲,垂頭喪氣的坐了回去,嘟囔道:“就按照這個速度下去,你什麽時候才能娶上我?”
紀止沉聲道:“我答應你的事,不會反悔的。”
趙滢滢翻了個白眼,嗔怪道:“你還想反悔?”
紀止忽然一笑,道:“從沒有。”
趙滢滢面上一紅,旋即低下了頭,一把搶過了紀止手中的茶碗,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口,輕聲道:“不在這兒說了,你也不嫌害臊。”
“二位——” 說話的是個弱冠出頭的小夥子,衣着不算華麗、卻很素淨。
趙滢滢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道:“你找我們什麽事兒?”
白玉瓊道:“我姓白,名玉瓊,字淼河。方才聽二位想找大日堂,特來拜會。”
趙滢滢道:“你是大日堂的人?”
白玉瓊道:“不全算是。”
趙滢滢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起來:“你能帶我們去找落九天?”
白玉瓊唇角輕揚,道:“若是不能,我也不會來見二位。”
他們兩人說得歡快,紀止便默默地在一旁喝着茶,他那柄黑漆漆的刀便豎在一旁,讓人看了心裏發怵。
趙滢滢忽然拍了下桌子,紀止擡眸看她,姑娘的笑容明媚極了、他一時看晃了眼。
“紀大哥,白公子是奉命來帶我們去大日堂的。”
直到趙滢滢清脆的聲音響起,紀止才恍神過來,道:“嗯。”
趙滢滢又看向白玉瓊,他正挂着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眯着眼看着紀止。
趙滢滢道:“白公子,這位便是“斷刀”紀止。”
白玉瓊拱手道:“見過紀大俠,久仰您的大名。”
紀止不語,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趙滢滢道:“我姓趙,名滢滢,問雲劍派的第十二代傳人。”
白玉瓊又是作揖,道:“桃花劍趙滢滢,我自然也是聽過您的名字。”
趙滢滢道:“不過是些虛名罷了,比不得你們的二堂主。”
白玉瓊道:“那确實。”
他說的不錯,要真論起臭名,誰能和九天子比對?
趙滢滢道:“我們來的匆忙,不知何時能夠見到二堂主?”
白玉瓊道:“今個兒是十四。十四、十五、這兩日二堂主都不見客,縱是您有天大的急事兒,他也不會理會的。”
趙滢滢道:“那便是十六?”
白玉瓊颔首:“不錯。”
趙滢滢道:“好,那我便等到十六。請您替我們回複二堂主一句,此事關乎國家大義,并非是為了江湖私事。”
白玉瓊道:“自然,自然。二堂主專門囑咐我,讓我帶二位在城中轉轉。畢竟這黃沙城裏人煙稀少,平白讓二位等了半月,他亦有些過意不去。”
說到此處,方才一直斂言的紀止卻開了口:“不必。”
白玉瓊垂眸看向他,道:“我一直聽聞,紀大俠是好獨行獨往。既然您不願來,我便帶趙姑娘在城中轉轉,也算是履行了二堂主的命令。”
趙滢滢搖頭道:“若是紀大哥不去,我便也不麻煩您了。”
白玉瓊神色有些為難,道:“這……”
趙滢滢立刻接話:“我們就住在這客棧裏,您随時可以找到我們。”
聞言,白玉瓊倒也不強人所難,道:“既然如此,那我十七當日再來。若有任何需要的東西,盡管招呼便是。”
說罷,白玉瓊朝二人深深一拜,緩步離去。
趙滢滢從窗往下看着白玉瓊的背影,不由感嘆道:“他輕功真好,不知是怎麽練得。”
紀止道:“你怎會這樣覺得?”
趙滢滢正色道:“你看他現在的步伐,是故意為了讓我們看到他走的方向的,不然就算給我十雙眼睛,也抓不到他的行蹤——在這漫天黃沙的地方,他的鞋底居然連一顆沙子都沒有沾上,所以方才才能悄無聲息的過來招呼。”
紀止又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功夫嗎?”
趙滢滢搖頭,托起下颚,有些苦惱:“我不曾見過這樣的輕功,所以才誇他這樣出衆。”
紀止垂眸,泠泠道:“這就是蓮花步。”
趙滢滢驟然起身,不可置信的盯着紀止,過了好久才開口道:“他是落九天??!”
紀止不言,已是默認。
趙滢滢的額角滲出了汗,她有些驚恐的坐回了凳子上,輕聲道:“這天下所有的易容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落九天…..怎麽會這般年輕?”
紀止握住了她有些顫抖的手,道:“他練的功夫只要到了一定境界,容顏便不會再改。”
趙滢滢道:“妙法心經。”
紀止颔首。
趙滢滢道:“我沒想過他會自己出來。”
紀止道:“他向來不是懼事之人。”
趙滢滢道:“那他為何多日不見我們。”
說到此處,紀止手上忽是一緊,趙滢滢被他抓的有些疼,道:“紀大哥!”
紀止嘆了口氣,道:“可能是在确認什麽吧。”
趙滢滢沉思片刻,忽然道:“是因為你。”
紀止神色中多了一絲極難察覺的落寞,甚是連趙滢滢都看不出他的這一分情愫。
“往事不必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