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涼了就想吃點熱乎的,李阿姨想着正是貼秋膘的時候,就煲了羊肉湯,配上剛出鍋的烙餅,一人一碗。
正吃着,有人砸門。
天已經全黑了,又正是飯點,衆人都納悶誰這時候來串門。
李天樂去開門,院門一開,就聽見大嗓門問:“周平在嗎?”
李天樂剛想回一句“你誰啊?”周平已經聽見聲音迎了出來,到門口一看,果然是老鄭,趕緊往屋裏讓。
到燈底下一瞧,老鄭狼狽得不行,身上衣服皺巴巴的,扣子也全擰着勁兒,不知是怎麽穿的,臉色也不好,泛着青,額角也破了,血凝成道子糊在臉上。他懷裏還抱着剛五歲的甜甜,小女孩臉朝裏趴着,不知是睡着了,還是吓壞了。
李阿姨看見孩子就喜歡,伸手去抱孩子,說:“把孩子給我,你們到小屋說話吧。”
甜甜細胳膊圈着老鄭的脖子,李阿姨要抱她,甜甜不幹,緊緊拽住老鄭,沒掉淚,卻露了個哭臉。
李阿姨直心疼,又怕弄哭孩子,只好拍拍甜甜後背,轉頭和李父回大屋歇着,給周平他們騰地兒。
“我在你這兒住兩天。”老鄭眼睛還紅着,疲憊的抱着甜甜坐下。
看老鄭的情形,周平也大致猜到,老鄭估計是和家裏鬧翻了。他忙不疊地點頭應允,領着老鄭回自己家。
周平家的大屋一直空着,爹媽不在了,周平怕觸景生情,就把家具物什能收的全收起來,空落落的屋裏只剩了兩把木椅和一個木茶幾。周平現從雜物堆裏把鐵床架子翻出來,支好了搭上床板,從自己屋裏整出一套鋪蓋鋪在床上,這才算有個床的樣子。
老鄭想把甜甜放到床上,甜甜怎麽也不松開手,摟着老鄭的脖子哼哧哼哧的直委屈。老鄭哄了半天,好歹是把甜甜安置在床上。甜甜蜷着腿坐着,瞪着一雙大眼盯着老鄭,他往哪走,甜甜的眼睛往哪轉。
周平打了盆水,讓老鄭洗洗。老鄭先擰了毛巾給甜甜擦洗,又胡亂抹了抹自己臉上,碰到傷口,疼得直呲牙,
翠翠老是受傷,周平家裏的傷藥備得還算齊全。摁住老鄭,周平給他傷口消毒上藥,口子不大,但看着挺深,周平勸他:“上醫院吧,別感染了。”
“不礙事,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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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問老鄭:“吃飯沒有?”
老鄭搖頭,“我吃不下,給甜甜弄點吃的吧。”
周平回頭支使李天樂,讓他去端飯。
李天樂心裏不痛快。他和周平因為李阿姨的關系,已經夠束手束腳的了,老鄭再住進來,真是連個溫存的地方都沒有了。周平本來就為了寧寧的事和自己擰巴着呢,現在更沒工夫搭理他了。李天樂受不得冷落,臉早就拉長了,搬東西也重拿重放的,只可惜周平和老鄭的心思誰也沒擱在他那兒,愣是沒發現李天樂甩臉子呢。
李阿姨回來,周平家就沒開過夥,飯自然要從李天樂家去端。李阿姨聽說要給甜甜吃,趕緊去廚房,熱了碗羊湯,拿了兩張家常烙餅,親自端過來。
甜甜可能是餓急了,看見飯也顧不得害怕了,就着李阿姨的手,喝湯吃餅。
老鄭看女兒吃好了,安頓她睡下,心裏才稍微平靜了些,不像剛進門時,心裏煩燥壓抑的厲害。
周平怕夜裏冷,又找了一床被子送過來,老鄭拍拍周平的肩膀,頭一次對着周平說不出話來,周平踢了老鄭一腳,寫:“睡吧!還有明天呢!”
是啊,還有明天呢,沒什麽可愁的。
周平回自己的小屋,李天樂已經在床上四平八穩的躺好了。周平上前拽起他來,寫了:“回自己家睡去!”
李天樂還真是有點驚着了,瞪圓了眼睛問:“你,你轟我?咱倆一個床上睡了快二十年了,你就為了那只狗熊轟我?”
周平不理李天樂的抗議,“甜甜在,讓她看見咱倆睡一塊兒,吓着她。”
李天樂撲過來,摟住周平,磨蹭着身子,說:“一個毛丫頭,還尿炕呢,能懂什麽?再說,咱倆現在還純潔的跟白紙似的,有什麽怕人看的。”
周平還是不同意,推着李天樂出門。糾纏半天,李天樂拗不過周平,只好乖乖聽話,心裏到底不舒坦,把周平拉到巷子裏,黑影子裏頭親了他半天,李天樂才覺得夠本,放開周平,回家睡覺。
這麽些日子,鄭母天天和老鄭鬧,鬧多了,老鄭也皮了,對母親的威脅哭喊多少有些左耳進右耳出的意思。晚上母親又是一大套利害分析,老鄭愛搭不理的,鄭母氣極了,就罵起了沈浩然。老鄭也沒有好耐性,就喊:“有事不找自己的毛病,別牽三扯四的。”
鄭母哭着埋怨:“你不争氣,倒來怪我?我說的話你聽了一句嗎?”
老鄭不耐煩,回了幾句嘴,鄭母越發生氣,就脫口說出了前些日子找過沈浩然的事,“下作!早說過不讓你見他,你偏去,現在好了,都是他帶壞了你。”
老鄭聽了這話,氣得直抖,一掌拍在門廳的穿衣鏡上,鏡子當時就碎了,咔嚓一聲,吓得鄭母也不言語了。
老鄭回屋抱出甜甜,對母親說:“你沈家的門楣高,我們高攀不起,從今往後,我不是你兒子了,也省得你再尋別人的錯處。”
老鄭說完就要出門,鄭母撲上去撕扯,怎麽也攔不住老鄭。鄭母也急了,抓過門邊立着的雨傘,沒頭沒腦的打,老鄭只護住甜甜,其他的也不顧不了。沒一會兒,腦袋上淌下血來,鄭母才住了手,僵了半晌,鄭母牙縫裏蹦出三個“滾”字,老鄭才抱着甜甜出門。
老鄭走的匆忙,連衣服都沒收拾。本想去投奔沈浩然,走到半路又折回來,一來老鄭因為母親覺得沒臉再見沈浩然,二來老鄭怕自己去了,又給沈浩然招麻煩。也想過幹脆去小鹿家住,這念頭一閃而過,老鄭覺得自己累了,現在沒什麽精力應付他。
帶着甜甜也不能一晚上在街頭晃悠,老鄭也是下了狠心才腆着臉來找周平。周平這裏,老鄭也是不想來的,畢竟不是什麽露臉的事,老鄭心裏也憋屈。周平的為人,老鄭是信得過的,他準會留下自己,熱接熱待的,可老鄭還是臉上過不去,心裏更過不去。
老鄭如今真可謂一窮二白。從家出來,只有褲子兜裏的錢包、手機帶着,其他的只有一個甜甜。
老鄭把錢包兜底倒過來,裏面只有三百三十六塊錢。這是全部家當。數了三遍,錢也沒多出一張,老鄭盤算他還有多少家底。
老鄭名下原來有一套房産,離婚時老鄭淨身出戶,只要了女兒的撫養權,房子自願作為補償給了前妻。鄭母和兒媳婦一直不對盤,老鄭離婚時,鄭母也沒攔着,還主動攬下了照顧甜甜的事。老鄭覺得能省些開銷,甜甜也有了人照應,才同意了搬回家和母親住。
老鄭也不是個會存錢過日子的人,工資到手,月月見底,前些日子,小鹿要去參加海選,窮家富路的,老鄭又借了一筆錢給他。
家裏倒還有張銀行卡,不過現在這光景,老鄭一進家門,就得被鄭母活吃了,還提什麽拿錢。
算來算去,真是只有這三百多塊傍身了。老鄭可真發了愁,他們父女倆現在吃住都在周平家,算是凍餓不着了。可衣服呢,換洗衣服,日用雜物總不能再麻煩周平了。九月了,甜甜上幼兒園也要交學費。這麽算下來,沒個萬把塊錢真支應不開。離開工資還有十來天,遠水解不了近火。
發愁解決不了問題,總要想辦法才是。老鄭頭一個想到去單位借,先到人力部說了情況,再到會計那裏打商量,折騰一上午,都說沒這個先例,只提前支出一個月的工資。日常開銷是夠了,甜甜的學費還是沒有着落。
剩下的只好找人借了。老鄭吃喝玩樂時聚在一起的朋友多得數不過來,能借到錢的,老鄭真找不出幾個。挨個打電話過去,又都各有各的困難。有說錢緊的,有讓老鄭等月底的,還有剛借給別人的,嫌老鄭說晚了。總之錢沒借到,牢騷抱怨倒是聽了一火車,空頭的飯局也應承下幾個。
下午去幼兒園接甜甜,老鄭去找園長,想要延期交學費。園長倒沒說什麽,推了推搭在鼻梁上的圓眼鏡,告訴老鄭最多推遲一周。總算多了一個禮拜籌錢,老鄭也覺得沒白來。接了甜甜,回周平家。
甜甜一路上都不言語,老鄭問她一句,甜甜答一句,也沒什麽表情,木呆呆的,老鄭決定先不回家,領着甜甜去買衣服。自己怎麽也能将就,老鄭給自己買了套換洗的,甜甜的衣服老鄭讓她自己挑,選了兩套,又買了內衣褲,回家的路上給甜甜買了她最喜歡吃的蛋糕,這才在孩子臉上看見點笑紋兒。
到家正趕上吃飯。老鄭不肯麻煩李阿姨,周平只好在自己家重新開夥。老鄭進門時,周平正從廚房出來,周平手裏拎着電飯煲,旁邊還有翠翠拿着飯鏟添亂。
翠翠正圍着周平轉得起勁,一眼看見甜甜,撲過去,直盯着她手裏的蛋糕瞧,又捏甜甜的小圓臉,問:“這是啥?”
甜甜抱着懷裏的蛋糕,躲到老鄭腿後邊,顯然不想搭理翠翠。
翠翠不死心,追着甜甜問:“啥?”
周平在自己家吃飯,李天樂肯定是要跟着在周平這兒吃。周平怕老鄭看出毛病來,在家都是規規矩矩,不讓李天樂親近。李天樂卻像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對周平獻殷勤。挾菜添飯,遞茶遞水,揉腰按腿,和周平說話時,還故意拖長了腔調,聽得周平直發冷。
這也無法。周平與李天樂親熱,多是隔靴搔癢,只做些摟摟抱抱,親親摸摸的表面功夫,李天樂又正是年少血熱的時候,只會是火上澆油。可李天樂也挺滿足,周平臉皮薄,心思重,能做到這一步已屬不易。如今老鄭住進來,就連這些表面功夫周平都不讓李天樂做了,李天樂憋得慌,難免怪腔怪調的犯抽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