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月,驕陽似火。天熱的厲害,蒸騰的熱氣彌漫着,不放過任何角落。天氣燥熱,惹得人的心情也跟着煩躁起來。心裏煩,就看什麽都有氣。
周平坐在超市倉庫的貨架上,等着來補貨的車。車今天晚點了,往常八點就該到了,今天快九點還不見影子。管後勤采購的陳經理急得直跳腳,可車堵在路上,上不去下不來,幹着急沒辦法。
超市的庫存還算豐富,不至于一天不補貨就斷貨。只是今天超市要舉辦促銷活動,宣傳冊很早就發了,一大早已有許多人候在超市門口等着開門。一些耐儲存的貨物尚可,存儲量能應付,但是生鮮貨物就難辦了,要保證新鮮,貨物就必須現進現出,今天的出貨量估計不會小,沒有補貨可不行。
一大早,空氣裏的熱度還不是最高,倉庫裏又很通風陰涼,是個避夏的好去處。周平和幾個理貨工,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貨車不來,樂得歇歇。在貨架上或蹲或坐,看着遠處打電話的陳經理急得上蹿下跳,外加一頭白毛汗。
“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來不了喽!聽說是路上出了事故,堵了一大片。”庫管老鄭同周平描述着聽來的情報。
“蔫頭耷腦的,咋了?”老鄭奇怪周平的樣子。
周平平時,最多做的表情就是笑,說不了話,微笑就成了周平最好的表達方式。和別人說話,周平會先笑,以表達自己聽到了或是明白了。周平笑起來也最好看,眉眼彎彎,顯得單純無邪,還有唇邊只有一個的酒窩,都勾着人想和周平一起微笑。
最近好些天,周平上班時都是木呆呆的,別說笑了,那臉面,吞了沒熟透的酸毛桃似的,又苦又澀,平日裏挺随和可親的人,生生憋出些“別煩我”的氣場。
老鄭不知道情況,周平那是郁悶了。
因為他發現,即使相親後,雙方都同意了交往,也沒有發生周平印象中該有的日久生情,和不論疾病困苦也不離不棄的體貼關懷,反而是越來越生分,越來越不知道怎麽相處,越來越別扭。
不只是周平,張曉霞也郁悶着呢。周平不能說話,沒法主動和自己攀談,見面的時候場面難免冷清。讓她主動點吧,她還真不知怎麽主動。本來就是兩個面都沒見過的陌生人,非要擱一起談人生理想、婚嫁大事,一時半會兒的,誰能找得着下嘴的地方。
你說淡點啥。談點衣着方面的,周平是個實用主義,衣服穿在身上,舒服暖和就行,什麽款,什麽型,名牌,行貨,他一概不懂。談點美容方面的,周平那張臉溜光水滑,沒抹什麽化妝品都比張曉霞精心修飾過的臉皮膚好。緊致的毛孔,細膩的膚質,看的張曉霞心裏恨得慌,一個男人長那麽白幹什麽。
因為臉上的胎痣,張曉霞對別人的臉和皮膚格外關注。她臉上的痣,也是全家人的心病,求醫問藥,什麽方法都想過。她打過激素,效果不好,臉上還發熱發脹。也用過激光冷凍,效果也不明顯,隔一段時間,暗紅色的痣就長了出來。醫院的大夫說,這算是血管瘤的一種,面積雖然大,但沒有惡變,最好是不要頻繁的刺激它,否則發生癌變,那可就得不償失了。美麗和生命,到底是命貴重些,張母也不敢再張羅去整形醫院了。
醫藥無用,就只能信偏方了。聽老人們說過,像這樣臉上長胎痣的,找個臨咽氣的人往長痣人的臉上摸一把,胎痣就會被死人帶走了。張母四處打聽,誰家有快咽氣的人。不好找。誰家要死人了,活着的人還能好受得了,搶救、悲痛還來不及,哪有工夫做這些不着四六的事。托人找了半年,才找到一家肯答應的人家。
九十幾歲的老奶奶了,并沒有生病,只是瓜熟蒂落,生生的耗幹了精力,連大夫都說這不是能治的病,不如讓老人回家養着,也自在些,少受點罪。硬要用醫療儀器吊着,老人難受不說,也拖不了幾天。老人的兒孫們聽了大夫的話,接老母親回家靜養,眼看着不行了,有人求到家裏,說是給小女孩治臉。老人的兒子也聽說過有這種說法,管不管用的另說,他也是為人父母的,知道哪怕只有一丁點希望呢,爹媽也想讓孩子試試。老人的兒子想着給老人積點善緣,就答應了。
張曉霞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剛換了牙的她被母親領着進了一間屋子。屋裏都是人,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凝重,屋子裏像籠了厚厚的烏雲,氣氛壓抑、低沉。整個房間靜的吓人,沒有一個人說話,母親只把她推到一張床前就退到旁邊。張曉霞心裏害怕,這些人裏沒有一個是她認識的,一群陌生人中間,母親又離她遠遠的,也不和她說話,臉上帶着她沒見過的鄭重。張曉霞心裏涼嗖嗖的,身上也跟着發抖。她跟前是張大床,床上躺着個皺紋堆壘的老人,一床繡着暗紅花紋的緞面被子蓋在身上。老人面色灰敗,吐出的氣息明顯的比吸進去的要長要快。老人的兒子走過來,抓起老人的右手,嘴裏念叨了幾句,就往張曉霞臉上抹去。張曉霞吓得動也不敢動,只覺得臉上像被冰冷的耙子撓了一把,眼淚當時就掉下來了,她不管不顧嚎啕大哭,回到家就大病了一場。至于結果,嗯,封建迷信果然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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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霞和周平試探着從各個方面聊過幾句,也只限于幾句,就再也深入不下去了,最後兩個人一致認為和對方沒什麽共同語言。沒有共同語言就沒辦法親近,不親近,相處起來就有點不倫不類。像朋友們那樣不行,兩個人明明是處對象的。像戀人那樣更不行,又沒有到如膠似漆的程度,周平和張曉霞誰也不是那樣豪放的人。
見了幾面,雙方還是不冷不熱,不尴不尬的,就都沒了再次相約的動力,冷了一段時間後,也就斷了聯系。
相親沒成功,周平也沒覺得多沮喪,反倒有松了一口氣的輕松,與其和張曉霞見面,還不如回家和李天樂在一塊兒,自在、沒拘束。這點讓周平很吃驚,有人陪伴的日子舒心溫暖,漸漸地,這點吃驚也就淡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