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給他十個八個膽子,也不敢和我搶人
阮問穎眨了眨眼,睫翼如蝶翅般輕卷,看着極是俏麗。
她笑道:“我不過是忽然有個想法,随口問一聲罷了,哪裏就有什麽人家?”
楊世醒也笑,緩緩擱下手中湖筆,從容不迫地自書案後轉出身來:“好吧,那我換個問法。”
“在你的設想中,這兩戶将要聯姻的人家,是什麽樣的文臣和武将人家?”
阮問穎把念頭在心裏滾了一滾:“像徐大人那樣的文臣之家,和我阮家一般的武将世家。”
她當然可以有所遮掩,只說是簡在帝心的文臣與深得倚重的武将之家,但她更想知道楊世醒在聽到這番話後的反應,就故意這麽說了。
然而,楊世醒聽了,卻沒有像她想的那樣出現什麽不好或不快的神情,反而優哉游哉地“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徐家和你們家啊……那的确是有些棘手。”
他踱步到她跟前,伸手擡起她小巧玲珑的下颔,含着笑打量。
“首先,你這性子就不符合他們找媳婦的要求。尤其是徐元光,他不喜歡舞刀弄劍的女孩兒。你這三天過招兩天刺劍的,他那細胳膊細腿的怎麽受得住,不得把自己弄折了。就算是父皇賜婚,恐怕他也會拼着小命不要,把這個婚給退了。”
阮問穎不妨他會這樣說,登時一怔,又見他眉眼如畫,容色俊美,指尖隐隐傳來一縷淡淡的墨香,更是俏臉一紅,差點忘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好不容易才回過神,拂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鎮定道:“誰說我要嫁給他了?他——”
她本想說徐元光哪裏配得上她了,又覺得這話不好,顯得阮淑晗沒有眼光,便換了一份說辭,道:“他雖然好,但我不喜歡他那樣的,才不會嫁給他。”
“哦?”這下楊世醒的反應有些像她之前預設的那樣了,環抱着雙臂,彎唇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原來他在你心中還是良配。”
她卻沒了開始時的底氣:“自然,我、我又不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
話一出口她就覺得要遭,果然,對面人神情一變,雖然還是在笑,含義卻完全變了。
他輕飄飄問出一句:“他對你做了什麽事,才會讓你覺得不可以‘不知好歹’?說出來給我聽聽,也好讓我開開眼界。”
“……他——”
“他什麽?”
“他……”阮問穎支吾。
她在心中懊惱不已,深恨自己多嘴。明明一開始楊世醒的反應還是很好的,就算沒有按照她預想的來也沒生氣,很明顯是在和她玩笑,卻被她的一句話搞砸了,真是弄巧成拙。
她有心想找個借口把這事糊弄過去,但她平時和他撒撒嬌、耍耍賴還可以,現在——
看他這副模樣,雖然面上雲淡風輕,眼底卻不含笑意,如果她再和往常一樣仗着他的放縱敷衍搪塞,恐怕不會有好果子吃。
楊世醒雖然喜歡她,但對她的寵溺不是無限度的。更不要說他是皇子,平日裏表現得再平易近人,也自有一份傲氣在,不容人試探底線。
她當然可以賭一把,如果贏了,她會擁有更大的籌碼,但她不敢。
世法如兵法,冒進只能帶來敗果,唯有穩紮穩打方可長勝不衰,背水一戰只能用在沒有退路的時候,而現在的情況遠遠沒有達到那種程度。
這麽想着,阮問穎定穩心神,舒緩眉目,漾出一抹嫣然的笑意,上前挽過楊世醒的手,軟聲道:“好吧,我跟你說實話。”
對方淡淡瞥她一眼:“你要嫁給他了?”
阮問穎道:“當然不是!我——”
她挽着他到一旁的憑案處坐下,湊近了他,和他細細私語:“我是把你當最親近的人看,才會同你說接下來的事情。你聽了,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什麽樣的事?是和你有關還是和他人有關?”
“和我有關,也和他人有關,主要還是他人。”
楊世醒道:“所以,你是在把他人的私事說給我聽,然後讓我不要告訴別人?”
阮問穎:“……”
“這、怎麽說呢,雖然這是一件私事,但我覺得——覺得你可以知道。”她幹巴巴地道,“不是故意要當小人的。”
“好啊。”他泰然自若地應了一聲,“說說看,徐元光想娶你的哪位姐妹?”
她一驚:“你怎麽知道……?”
他不以為然:“我當然知道了。你又是問我聯姻又是關心徐家親事的,還不惜得枉做小人把這個秘密透露給我,除了是你家裏的姐妹要和徐元光結親,還能是什麽事?”
他看向她,悠然自得地笑着開口:“你忘了?之前你還告訴過我,他喜歡你的一位朋友,怎麽可能和你牽扯上關系?再說,就算給他十個八個膽子,也不敢和我搶人。”
聞言,阮問穎先是恍然,接着就是羞惱:“所以你剛才說的那些話都是逗我的?”
“自然。”他答得流暢而又幹脆,“有我在,你還能看上誰?”
話語充滿自信,神采也很飛揚,笑容湛湛如風過青竹,看得阮問穎一陣氣惱,偏偏又找不出反駁的話。
因為的确,只要有他在一天,她就不可能看上別人,身份也好、性情也好,都是她最喜歡也最合适的選擇。
她只能鼓着臉,推了他一把,跟他生悶氣:“你怎麽這麽壞!故意拿話來逗我,你知道我剛才有多緊張嗎?”
楊世醒誇張地往後一個趔趄:“我壞?若不是你在一開始故意不把話說清楚,想要看我的好戲,我能有這個反擊的機會?明明是你不安好心在先。”
阮問穎一噎,自知理虧,幹脆嬌蠻耍賴:“那我也不管!別人家對喜歡的姑娘都是哄着讓着的,生怕惹半點惱。你倒好,一天不欺負我就渾身不舒坦,我——我以後都不來你這兒了!”
“你這可就是在胡說了,從剛才到現在,我哪裏沒讓着你、沒哄着你?”
“你有讓過哄過嗎?明明一直在戲弄我。”
“我現在還能容忍你留在這裏和我使小性子,就已經是對你最大的讓步了。”楊世醒言語淡淡,“你信不信,若是旁人膽敢對我有半分不敬,說出像你剛才那樣的話,我早把他轟出含涼殿了?哪裏還會留讨說法的機會。”
阮問穎當然……相信。
所以她無言以對,只能氣鼓鼓地瞧着他,繼續使小性子:“我是你的旁人嗎?”
“自然不是。”他道,笑容在促狹裏帶着溫柔,“你是我的心上人。”
阮問穎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氣一下子消了大半。
她的臉龐染起一絲緋色,心頭也一陣發熱,有些快速地跳動起來。
她不想露怯,但還是沒忍住從唇畔逸出了一縷笑,嬌顏生暈,低垂了眉眼,卷着腰間的垂縧碧束,小聲嘀咕:“你……怎麽突然這樣說……”
“我說的是實話。”
“我知道,可你——以前不這樣直白……”
“那是因為我以為你能明白我對你的心意。”他道,“可後來我發現,如果我再不直白,你就會一直這樣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地不懂下去,就改了主意,不含蓄了。”
阮問穎笑容一僵。
什麽叫做“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說得她好像在故意吊着他一樣……
雖然——也有那麽一點點的事實吧,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太含蓄了,一枚镯子上的花紋都能繞三個彎,她理解不了也是情有可原。
她在此之前又沒有過相關的經歷,怎麽可能一下子就弄明白他的意思呢?
對,就是這樣。他們兩人之所以會如此兜兜轉轉,完全都是因為他。
阮問穎有些心虛地別開視線,喃喃:“那你也不能正經事說到一半就忽然轉移話題,說些風花雪月的事情……讓人多沒有準備。”完全忘記了是她最先挑起的話頭。
而楊世醒也不知道是讓着她還是故意跟她嗆聲,回了一句:“行,我們接下來談正事,讓你把準備好的話一次說個痛快。”
他道:“敢問阮大姑娘,你想保自己哪位姐妹和徐元光的親事?”
阮問穎繼續心虛,朝他抿嘴露出一個乖巧的微笑:“什麽保不保的,我就是問一問……別說得這麽難聽嘛。”
他氣定神閑:“好,你問。”
她定定神,笑容從讨好變成親近,往他那裏倚了一點:“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先前問你的話。徐家和我們家,有沒有聯姻的可能?”
楊世醒也笑,眉宇間帶着一點寵溺和玩味,伸手撫過她發髻邊的步搖,看着五穗流蘇墜在他指間搖晃。
“有啊,怎麽沒有。這世上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發生。”
阮問穎氣惱,輕嗔着往他肩上一拍:“我是在和你說認真的!”
楊世醒反握住她的手,收攏在掌心裏:“我也是在說認真的。這長安城裏相互聯姻的世家多了去了,哪一家不是高門大戶?憑什麽徐家和你們家就不能?”
頓了頓,續道,“雖說徐家沒有我們楊家的門第高,但總不能把你們阮家的姑娘都嫁進我們家,你們也就湊合湊合,認了徐家這門親吧。”
阮問穎哪裏聽不出他話中的調笑之意,不過他今日已經逗弄了她太多回,讓她就算有氣也懶得生,有羞也懶得惱,遂只當做沒有聽到,繼續和他談論正事。
“我們倒是想認,可人家不來上門提親,又能有什麽辦法?”
聞言,楊世醒露出了一點感興趣的神情。
“這倒是奇了,你們家出了一位皇後,嫁了兩位公主,授公封侯、名将輩出,門第貴重至極,哪裏配不上他們徐家了?莫非他們是想娶低,無意高攀?”
又問她:“到底是你的哪一位姐妹想與徐元光結親?”
阮問穎明白他的意思,阮家雖然門第甚高,說出去威名赫赫,但都是針對本家而言,那些個族裏的旁支末戶縱使衣食富足也不能與徐家相提并論,包括濟襄侯府裏的庶女。
但她又怎麽可能會和那些人稱姐道妹、關心親事,甚至為此詢問楊世醒呢?
她道:“是我二叔家的四堂姐,身份和小徐公子差不多,都是嫡出。”
果然,楊世醒在聽了後道:“看來是徐茂淵不想讨個門第高的兒媳婦了,除非你們能勸動他,不然這事恐怕有些難辦。”
阮問穎心裏卻另有一番計較,這也是她來找他的最大目的。
“會不會是徐家為了避嫌,才不欲與我們家聯姻的?”
她說得稍有些委婉,但也沒有多麽含蓄。
畢竟在她心裏,楊世醒是很能靠得住的,她雖然不時會惱他,但只是小兒女之間的情緒,實際上非常信任他、依賴他,願意和他敞開天窗說亮話,不怕由此帶來什麽麻煩。
“徐大人簡在帝心,為文官之首;而我們家也算得上是頂尖的武将之家,得陛下倚重,又有舅母和母親、外祖母這麽一層關系存在,如果我們兩家聯姻了,會不會……會不會引起陛下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