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收拾黑心姐夫(十)
三月的天,大地已經披上一層綠色。小雨也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烏雲也越來越密,仿佛一個巨大的墨鬥一般。地裏的人們都開始收工往家趕。
大家走到家沒多久,大雨瓢潑而下。雷聲也越來越大,閃電也是一下接着一下。
突然,只聽得轟得一聲響,一股濃煙伴随着火光,沖天而上。
“爹,爹,起火了,起火了。”正在屋子口磨鋤頭的張陸見勢不由大喊道。
“怎麽回事?”張陸的爹娘聽見兒子的話也連忙跑了出來,從門口往隔壁看去,可不是,別看雨挺大的,這火勢同樣也大。
“好像……是……是陳舉人家。”張陸結結巴巴地道。
“應該是。”張陸的爹點了點頭。
“沒錯,就是他們家。”張陸他娘篤定地道。
陳文自從娶了周月後,就搬離了茅草屋,住進了周月的陪嫁宅子裏。不過家裏的茅草屋也還留着。
有這麽一處宅子放着,就算不住,說起來陳家也是有宅子的,并不是倒招。這處宅子也算上陳家的祖宅了。因為是茅草屋,也懶得讓人打理。就在那兒放着,一直沒人住。
說完三人像突然想起什麽來似的,互相對視一眼,楞了一會兒,回過神兒來。
“難道是……天譴?”張陸喃喃地道。
前陣兒,陳文的小舅子在戲臺下面打人的事兒鬧得可是沸沸揚揚的。他小舅子為啥打人呢,就是因為有人說,他姐夫有可能當驸馬,小舅子覺得,姐夫說過,如果負了他姐,要天打雷劈的。覺得對方是在咒姐夫橫死,這才鬧了起來,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的。
這突然之間老陳家的祖宅被雷劈了,還滂沱大雨天着起火來,這可不正常啊。說不得就是上天的懲罰呢。
“這話私下說說也就得了,別往外邊說去。”張陸的爹皺着眉頭道。
好吧,他也覺得天降異象是不祥之兆,只是,如果天雷劈死了陳文,他們咋說都成。這不是陳文不在這兒嘛,不管陳文能不能中進士,就沖他的舉人老爺的身份,就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他爹,你這是幹啥呢?孩子在家裏說句話,你至于這麽着嗎?這可是在家裏,家裏都不讓人說話了怎麽着?”張陸還沒說話,張陸他娘不幹了,不滿地瞪了他爹一眼。
“我就說說,不就是讓孩子小心點嘛,免得出去招禍,你怎麽還這麽多話。”張陸他爹一聽也不高興了,他可是一家之主,在孩子面前,他娘這麽下他的面子幹嗎?
一看爹娘就要因為這點事兒吵起來,張陸連忙打岔,“爹,娘,你說,咱們要不要去救火啊?說起來鄉裏鄉親的。”
一般情況下,這誰家要是着了火的,街坊鄰居們都要去幫忙的。今天我幫你,明天可能就是幫我,大家在一個地方住着,可不就是互相照應嘛。
一聽兒子這麽說,兩口子也忘記了争吵,停了下來大眼瞪瞪小眼,是啊,要不要去幫忙滅火啊?
“算了,這大雨天的,咱們就是去,也就是去井裏打些水來,可現在就是去打水,一個人最多挑是兩桶,還沒天上下的雨多呢。如今,這雨下着,這火還是着起來了,說不得是天意。咱們就不要逆天而行了。”張陸他爹想了想,道。
主要是着火的也不是自個家。反正陳文也不缺這麽間屋子住,着了就着了吧。
“按說這火,來得古怪啊。好端端的,天上還這麽大雨,怎麽就起火了呢?難不成,是陳家得罪了哪位神靈?”張陸的媽越想越覺得這事蹊跷。
“說不準啊,陳文那厮在京裏遇上了哪個大官兒的女兒,當了人家的上門女婿,壞了當年的誓言,這不,就天打雷劈了。”張陸覺得這種可能比較大。
“不是說,陳文和他家娘子很恩愛嘛。聽說,他中舉後,有些權勢之家想把女兒嫁給他,他都沒答應啊。”張陸他爹想了想,道。
“嗐,當家的,這你就不知道了。他剛中舉人那會,能相中他的,多半就是本地的一些小官。真要說起來,朝廷裏有權有勢的大官兒,都在京城吶。我聽村東頭的五嬸子說,他娘家侄子的小姨子的表哥就在京城做官,聽說啊,這京城裏住的,有王爺,有公主,侯爺啥的,反正就是一堆貴人吶。一些小官,這陳文當然看不到眼兒裏了,何苦擔個壞名聲,要是被哪個王爺看中了,那就不一樣了。沒準不成皇親國戚了呢。”
“保不齊還真當了驸馬也說不準。”張陸對他娘的話表示贊同。
“這京城的大官兒家裏的閨女,金貴着呢,人家能做小?肯定是要陳文家裏頭的退一步了。這退了,可不就應了陳文的,另娶了?”張陸他娘補充道。
“就是!別說被公主看中,就是被京城哪個伯爺的女兒相中,那也是把登天的梯子了。”張陸再次點頭。
“那他就真不怕天打雷劈?”張陸的爹也覺得媳婦和兒子應該是猜中了真相,但是,又一想,這有點說不通啊,按說是人都怕死啊。
“說不得陳舉人已經被雷劈死了也說不定。”張陸悠悠地道。
張陸他爹張了張嘴,想了想,這個……還真沒法反駁,于是,又把嘴巴閉上了。
等雨停了,張家一家連忙跑到陳家的宅子去看個究竟。
因為有雨,茅草屋倒是沒被燒幹淨,不過因為起火,好多地方都塌了。本來就三間屋子的地兒,幾乎塌了一間半。
就連屋外的草籬笆,靠近屋子的部分有一部分也變在了黑色的。
“張叔,你們也來了。”看到張陸一家三口,劉景招了招手打招呼。
“你也看到剛才的大火了吧。你說這邪性的,下着大雨,怎麽就着火了呢?”張陸他娘道。
“可不地,火勢還挺大。按說這麽大雨,就是起了火,應該也能澆滅了呢。這火還是下了雨後起的,怪勁兒。”劉景點頭附和。“趙二叔,您也來了。”
見到街坊過來,劉景連忙打招呼。
這時候,附近的男女老少都趕過來了。
“我看吶,這就是遭了天譴了吧?這火喲,一看就是天火。”街上有名的碎嘴子王大娘得意地揚了揚眉。她早就看不中陳文了,本來陳文中秀才的時候,她有跟陳文商量過,讓她女兒給陳文做妾的,陳文是怎麽說的,什麽“對娘子一心一意,此生不渝”的。還黑着臉說了她一頓。啥魚啊肉啊的。哼!不過是嫌他們王家小門小戶,看不中罷了。呸!
“王大娘,這話可不能亂講。”李秀才正色道。
其實吧,他心裏也覺得這場火來得挺蹊跷的,不過陳文平時表現清正,還是很給大家好感的。特別是周家四少爺出的那本書他也讀過,能看得出來,陳文和娘子感情特別好,為了娘子,一些官員之家的女兒都拒了呢。這樣的人,風光霁月,怎麽會有天譴?
再說,陳文畢竟已經是解元了,不出意外,這場定能金榜題名的。他幫着說些好話總沒錯的。
“喲,我當誰呢,原來是李秀才啊。怎麽,老婆子我有說錯嗎?大家也都看着了,這麽大的雨,就像景小子說的,就是起了火的,遇到雨也該澆滅了的,怎麽反倒是他家,下了雨倒起了火?”王大媽一聽不高興了,沖着李秀才狠狠地翻了個白眼。
一看李秀才不反應過來,王大媽又加了把火。
“如今,誰不知道,陳文是去京城趕考去了。現在多半是放榜了。被哪個大官兒相中了,入了洞房也說不定。只是,有些人在京城做了新郎官逍遙快活,就算是死了,好歹也風流快活過。有些人吶,拍馬屁拍得再狠人家也聽不見喽。”
“你!……”被王大媽怼了,李秀才楞了一下,狠狠地拂了拂袖子。“哼!夏蟲不可語冰!”
李秀才的這個動作徹底惹怒了王大媽。氣得她叉着腰,上前疾走兩步,站到了李秀才跟前兒。
“你,你……幹嗎?”李秀才一見王大媽這架式,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你少跟我來這套!別以為自己會說兩句文绉绉的話,就比別人高貴了。老娘把話放在這裏,你們也出去打聽打聽,打幾百年前起,咱們玉隆縣就沒聽說過誰家下雨天起火的。這要不是天譴誰是天譴吶!老娘走過的路比你走過的橋都多!你一個沒見識的酸秀才,在老娘這裏沖什麽大瓣蒜吶?”
王大媽站在李秀才正前方,眼睛平視着李秀才,指着李秀才的鼻子罵道。
“你!”李秀才想着回擊一下,只是,想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适的論據反駁,只得做罷。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不和你說了。”李秀才明白了,這裏不是他的主場,沒看剛才一個出來幫他的都沒有嘛。得了,趕緊回家溫書去吧。
看到李秀才落荒而逃,王大媽叉着腰,睥睨得望着在場的衆人,意思很明顯,哪個不服,盡管放馬過來,老娘奉陪到底!
大家夥之所以沒幫忙,有的是吃瓜吃得正起勁,還有的,也确實是覺得王大媽這人平時為人如何不說,她剛才這話話糙理不糙啊。再說,陳文就是中了進士,也沒在跟前兒啊,何苦抛魅眼兒給瞎子看?更何況還要惹上著名的在街坊之中有“沾不着”和“滾刀肉”雙重稱號的王大媽。
還有,人不能忤逆老天爺啊,老天爺剛剛發怒就在眼前,竟是瓢潑大雨之下起了場火,到時候他們說些有的沒有,萬一老天爺一個不高興……下場難為預料啊。
不如啥都不說保平安吶。
沒等到第二天,陳文家的老宅下雨的時候着火的時候就傳遍了十裏八鄉。
“知道吧?陳解元家,下雨的時候着火啦。”鎮上的茶樓裏,一個年輕的客人對着旁邊的夥伴道。
“怎麽回事?”小夥伴兒一聽,瞬時驚呆了,快快講來。
年輕的客人對小夥伴兒的反應很滿意。于是,接着講了下去。
“就說他家老宅子,聽我堂姐回來說,就是下起雨後,突然着起來的。”
“哎喲,是不是屋裏有人故意放的啊?”小夥伴就問了。
“他家的宅子多少年都不住人了。就是故意放火,下着雨的,也應該早就滅了啊。你是不知道,那火勢,好家夥,可大可大了。那濃煙都滾滾的。”年輕的客人解釋道。
“我二舅媽的娘家侄子就住他家附近,聽那個表哥說啊,這火起來,可邪性了。人家別人家裏,都是着火了下大雨,火就滅了,他家是雨下大了後才起的。當時有雷聲,一個大閃電下來着起來的。”旁邊桌上的客人也播話道。
小夥伴就更驚呆了。“天吶,這不就是天打雷劈嗎?”
“可不就是。火就是雷劈下來的。當時烏雲不是特別密嗎,那天黑的,本來都看不見人影了,那個大閃電一下來,當時天空都亮了一下。再然後,他家就起火了。”旁邊的客人好人做到底,把吃到的瓜詳細地端了上來。
“我記得陳解元發過誓,說如果此生對不起他家娘子,就天打雷劈吧?”小夥伴突然想起了什麽,扭過脖子側望着朋友。
“沒錯,是有這麽回事!”年輕的客人道。
“難道……”小夥伴更驚呆了。“剛拜讀了陳解元的應試心得,為他和娘子的感情所感動。沒想到……”陳家的祖宅都被劈了!想來多半是……陳解元休妻另娶了啊。前幾天可正是放榜的時候。帝都榜下捉婿,都是放榜的當天捉的。考中會試的貢生會在貢院前的茶樓裏,等待朝廷公布榜單。然後各大豪門的奴才們都在外面嚴陣以待。念了榜單後立馬上手。相中順眼的先扛回去再說。
也不知道陳解元是否健在喲。
“聽說陳解元少時家貧,幸得岳家資助,方有了錢財繼續讀書。不然,單憑一個王夫子,他也是沒錢去參加科考的,不說別的,光每年的保銀也都要幾兩銀子呢。更不要提去府城的盤纏和住宿了。”茶樓裏另一個茶客道。話裏也有些為周家不平。
“也許事情只是湊巧也說不定。陳解元和娘子恩愛得很,未必就是怎麽樣了。”另一個茶客道。
“怎麽就偏偏是他發下了那樣的誓言,然後就他家下雨天起了火,今天這場雨可不是小啊,就是傾盆大雨不為過吧。”一個新進來的茶客一聽大家正在熱議陳解元,也忍不住插了一嘴。
“這個世上,發誓言的也不少,也未必都能應驗的啊。”最靠東的一張桌上的一個茶客弱弱地道。
“想來是別人發的誓言,只有幾個人知道。陳解元這個誓言麽,拜那個碎嘴的混子所賜,咱們整個玉隆縣,有哪個不知道的?我聽說,陳解元的小舅子印的那本應試秘籍,賣了一萬本不止。不說咱們這一府之地,就是別的州府,也有不少知道這件事的。這麽大一個誓言,還拿老天爺發誓,要真不能應驗,老天爺也很沒面子的呀。”新進來的茶客反駁道。
屋裏竟是一陣沉默。
主要是吧,這種異象,不是挺嚴重,是特別嚴重!這可是天降異象!
反正上天星不可能有錯的。那錯的是誰呢?肯定是被上天處罰的人啦。
這麽說吧,要是皇宮裏出了這種事兒,但使大臣們聞得了消息,保不齊要在早朝時逼着皇帝下罪己诏的。更別說一個小小的解元了。
這可是老天要劈的人,大家總不能逆天行事吧。
再說,如果陳解元真是辜負了岳家,那也确實是有些忘恩負義了,大家也确實不好幫他說話。主要還是這個時間點太敏感了,偏偏就是放榜後,也就是榜下捉婿之後。有些人就是想幫他說話,也怕自打嘴巴。
主要是吧,陳解元這個誓言,他們玉隆縣就沒有不知道的。就算沒有在看大戲那天親眼看到周安打人的激烈場面,也親耳聽到身邊的七大姑八大姨的親口講述。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那天可都是在場的喲。
特別是一些讀書人,除了聽七大姑八大姨的講述之外,還在書裏了解過陳解元和娘子是多麽恩愛。聽到陳家祖宅得了天譴的消息,更覺得是加倍諷刺。
當然,大家比較關心的是,陳解元是否還活着。不過這種生啊死啊的話題,總不好堂而皇之說出口的。而且大家心裏也清楚,在場的人應該也沒人知道答案,說了也是白說。不如等上幾天,自然見分曉。
消息自然也傳到了周家。周老爹心裏也是一咯噔。保不齊,這女婿還真是攀了高枝了?
“老爺,這可怎麽辦吶?今天我在外面可是聽了不少閑話了。”周夫人眉頭深鎖,找周老爹拿主意。“你是不知道,我出去,熟識的人遇到我,話裏話外的,都打聽女婿是不是有了外心了。”
這要真是女婿真攀了高枝兒,女兒和外孫子可怎麽辦喲。
“你說說的,這叫什麽事兒喲。前些日子,大家還都在誇咱家得了個好女婿。說起陳文來,就沒有不羨慕咱們阿月的。這才幾天吶,怎麽就這個樣子了。”周夫人越說越難過,眼淚都差點兒掉下來。
“先別急,讓阿念去女婿老宅去看看再說。”周老爺心裏也沒底,只是,畢竟是一家之主,他總不能慌,他一慌,家裏就更亂了。
為了慎重起見,周老爹派了大兒子去陳家祖宅查看現場。
“爹,我看過了,也問過街坊鄰居了,确實是下雨後着的火,還是雨勢特別大的時候着的,應該就是天雷劈的。”
大兒子周念回來道。
周老爹沉默了。看來,事情不大妙啊。
既然遇上事兒了,逃避也不是個辦法。幹脆,把女兒叫回來商量商量對策吧。
結果,還沒等周老爺派人去,丫環來報,二姑娘回來了。
周老爺和周夫人對望一眼,又雙雙嘆了口氣。女婿家裏怎麽就……怎麽就突然着火了呢?
兩人正嘆着氣呢,周月就進來了。
“月兒,你來了啊。正好你媽說今天包了餃子,說要派人去接你和阿峰呢。”周老爺笑呵呵地道。
“爹,娘,大哥,外面的傳聞你聽說了嗎?”
“什麽傳聞?”周老爺問道。
周月楞了一下,随即笑了。“爹,你不用瞞我了,全縣都傳遍了。陳家的祖宅着火的事兒。”
周老爺一看女兒這樣,勉強笑了笑。“子不語怪力亂神。你不要多想。”
“我也是這個意思。我是不信阿文會背信棄義的。他明明那麽疼阿峰,是不是?”周月滿懷期待的望向老爹。
“對對對!沒錯。”周老爹點點頭。
“是啊,我們阿峰那麽可愛,阿文平時疼阿峰疼得跟眼珠子一樣呢。”周夫人也附和道。“自從阿文中秀才後,就有些人想着給阿文做妾,等他中了舉人,想巴上來的女人就更多了。依我看吶,有些人,就是忌妒我們阿月得了這麽好的女婿才借着起火的事說三道四的。”
“等過陣子,女婿就回來了,到時候再說。”周老爺道。
周念其實想問問妹妹,如果妹夫真的攀了高枝,又當如何?總要想好如何應對才是。他張了張嘴,看到爹娘和妹妹一副憧憬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又把嘴巴閉上了。
也許,事情并沒有那麽嚴重吧?周念這樣安慰自己。
“要是……他真的在京城攀了高枝兒,我跟他和離就是。”周月悠悠地道。
其實上一世的周月,就動過和離的念頭,只不過是被王夫子反複勸說,加上為了兒子的前程考慮,這才松口答應退一步。但這世不一樣了,周安安排的一個天雷異象,也炸醒了周月的僥幸心理。
如果陳文真是背叛了當初的誓言,那陳家老宅那個雷就是應誓的雷啊。一個老天都不容的男人,她和他過下去有什麽勁兒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