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巨人與王蟲激烈的戰鬥在防護線都能感受得到, 宇宙深處傳來宛如天災的震顫。随着最後一聲劇烈的震動，密密麻麻擠在防護罩外的蟲族們緩緩散開。
防護線內的人們松了口氣, 有些角落甚至發出了小小的慶祝聲, 然後井然有序地開始清理戰場。
江銀接通了蘇曉的通訊，打趣道，“結束了？他們都說你又一次創造了奇跡。”
然而通訊中傳來的卻是蘇曉嚴肅的聲音, “沒結束，有新的變動出現了。”
江銀一愣, 下意識地照辦，“這是怎麽了？”
“小心防護線周圍的星球, 那可能是蟲族的僞裝形式。”
“蟲族僞裝成星球, ”江銀茫然極了, “這怎麽可能呢？”
“既然存在星球大小的蟲族, 那麽一切皆有可能。小心，經過數百年它們變得比以前聰明了。”
蘇曉說完，便中斷了通訊。江銀焦急地原地轉了幾圈，但所幸他看到脫離了防護線的士兵們在按照命令有序地返回。
差不多還有十來分鐘就都能回來了，蘇曉差不多那個時候也能感到……
江銀盤算着，然而過了一會兒，返航中的士兵們突兀地繼續回到清掃戰場的崗位。
通訊再次被接通, 不過這次對面是防護線最高權限長官。
“鄧肯長官, 請問這是……？”江銀客氣地開口，他認出這位長官是隸屬于議會一方的。
“蟲潮結束了, 自然是要打掃戰場。”鄧肯公事公辦地說道，仿佛只是下達通知, 他說完便要匆匆中斷通訊。
“等等！可能還有其他的變數出現！”江銀急忙說, “救世主說等她回來再……”
“江銀。”鄧肯打斷了他, “救世主說了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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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護線內可能有僞裝成星球的蟲族……”
“無稽之談！”鄧肯的眉頭皺緊了，“儀器沒有檢測出任何異常！還是說，你們研究院最新的科技檢測出來的？”
江銀語塞，“确實沒有檢測到，但是……”
“沒有但是，說服我至少要拿出證據。若是戰場不及時清理，有蟲族闖入了人類社會，你能為此擔保嗎？”鄧肯失去了耐心。
“只要十分鐘……！”
“不需要十分鐘，我很遺憾，現在不是舊時代了。”通訊中斷了。
江銀原地站了一會兒，他不得不承認對于未來的時代來說，比起虛無缥缈的救世主，拿出證據講道理的鄧肯長官才是常态。
他嘆了口氣，又去聯系蘇曉。
“長官不相信？他當然不會信了。”通訊中蘇曉的語氣像是早有預料，“老江，我們內部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嗎。”
她的聲音聽上去冷漠極了，很難想象在蟲潮中保護了無數人的蘇曉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很遺憾，沒有戰争不會出現傷亡。”
黑色機甲的身影猶如一道流光在宇宙中穿梭，它不複離開防護線時那副威風凜凜的模樣，渾身沾滿了蟲族藍色的血液和帶有腐蝕性的粘液，在落到防護線的平臺上時，狼狽地打了兩個滾後正式宣布報廢。
醫護人員迎了上來，卻面面相觑。
原因無他，連緊急彈出都不需要，蘇曉輕松地從內部把機甲拆開，動作敏捷地從中彈出。她看起來除了臉色稍微蒼白一些之外，毫發無傷。
“辛苦了，”蘇曉摘下防護面罩，笑眯眯地同他們打招呼，和剛剛在通訊中于江銀嚴肅對話的模樣判若兩人，“老江，你也辛苦啦。”
智腦亮起，随着蘇曉回來，鄧肯長官的通訊也随之接通。
“您好，長官大人。”蘇曉眨眨眼，乖巧地說道。
“不敢當。”鄧肯說道，他的眉毛自從和江銀通訊過後就沒松開過，駁回了江銀的命令後，他反倒更加謹慎起來，“您所說的蟲族拟态的事情，有什麽證據嗎？還是人工智能向你進行了預告？”
啊，人工智能。
蘇曉這才想起自己很久都沒有那種被窺探的感覺了，看來聯邦的技術人員還算給力。
但她耿直地搖頭。
那些不會說人話，連僞裝成星球的蟲族坐标都不會提供的傻星星們，別指望它們能跳出來充當證人。
“好的。”鄧肯深深地看了蘇曉一眼，他的目光中滿是複雜，“我雖然想要相信您，但是口說無憑……”
“我理解。”蘇曉笑了一下，“您也辛苦了。”
鄧肯向蘇曉敬禮，人人都在幼時的教育書中讀過救世主曉的故事，他也一樣。當傳說中的人物走到現實中，那些心馳神往早已被現實侵蝕。
“希望您……”鄧肯沒能說完，穩固了一陣子的防護線再一次猛烈震動起來。
“長官！401號邊境星偏離了軌道！”通訊那頭有士兵闖入指揮室大喊道。
“您是個好人，我為此加班不算太虧。”蘇曉當然聽見了士兵的喊聲，她平和地說道，一點也不為鄧肯幾分鐘前的不信任而生氣，“麻煩給我一架新機甲。”
401號邊境星，從被人類發現到被編入序號開始就是一顆荒星，連成為垃圾星的資格都沒有，表面只有毫無營養的灰塵，于是一直在聯邦的邊界飄蕩至今。
直到聯邦開始建立位于邊境的防護線，它才因為極其靠邊的位置而被建立了一座用于中轉的補給站。
人類曾那麽多次踩在那些仿若土地的表面上，但卻從未發現它的本質。
沉睡了不知多少年，它像是被到處逃竄的蟲族刺激到，猛然從沉睡中驚醒。
那和灰色土地極其相似的表面只是拟态，當巨大的王蟲不再弓起軀幹，放棄球狀的拟态時，它顯露出最為可怖的一面，向防護線沖來。
對于王蟲來說，橫跨大半個邊境的防護線簡直就像醒來後在枕邊發現的滿漢全席。
逐漸消散的蟲潮也有了新的主心骨，重新凝結成新的黑色浪潮。
巨人緩緩顯現，經歷了一場大戰後，它同樣看起來不太好。紅色的電流在它體表流竄着，有棱角的石膏身軀被腐蝕得坑坑窪窪，金屬羽翼也變得暗淡無光。
“蘇曉？！”江銀驚聲喊道，然而新的機甲送達，蘇曉火速跳入機甲內不見了蹤影。
誰也沒想到，蘇曉的精神體瀕臨破碎，她本人居然還活蹦亂跳。
不，應該說，蘇曉本身就是一位極其擅長忍耐疼痛的人。
王蟲奮力一撞，曾抵禦了蟲潮的防護罩轟然破碎，它的得意洋洋地低下頭，尋找着可以下口的地方。
蟲族一向不挑吃的東西，聯邦用最好的金屬材料打造的平臺與信號塔，都是它喜歡的甜點。
口器摩擦聲響起，王蟲趴伏在防護線的頂端，一刻不停地啃食着金屬，但它更感興趣的是金屬之下的人類。
這一截防護線恰好是軍校學生所在的位置。
“穿好防護服！有序從通道前往其他防護線！”費通喊道，休息大廳中的學生幾乎是亂成一團。
從防護罩被擊破的那一瞬間開始，即使隔着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防護服，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被扼住喉嚨的奇異感覺。
而王蟲的出現，更是使得無數智腦的警報聲響成一片。
[警告！環境中出現重度污染源！請盡快撤離！]
[警告！宿主基因污染度正持續上升！]
谷南星皺了下眉，把智腦設置成靜音模式，或許是曾作為一顆星球被蟲族啃食過，王蟲令他格外地感到不适，連帶着上漲的污染度也讓他回憶起曾經受人擺布的不愉快回憶。
不遠處的谷逸正在沒出息地對着智腦哭嚎着要人來救他，谷南星煩躁地閉了下眼睛。
當蘇曉不在時，他的視野裏的人類都長着差不多的面孔，最多是蟲人和普通人類的區別。而當處于群星合唱的宇宙中，谷南星又總是被自己曾經的同族們影響，時常出現自己是沒有行動能力的星星的幻覺。
這時，閃爍着紅色電弧的巨人出現，扯着王蟲的翅膀，将它猛地掄到一邊去。王蟲發出憤怒的叫聲，它的注意力從防護線中的人類身上移開，轉頭一口咬向抓着它翅膀的礙事大家夥。
休息大廳的頂棚被王蟲咬了個豁口，飛舞的蟲族源源不斷地擠了進來，曾經密不透風的防護線此時宛如一個大漏鬥，供學生移動的通道處也湧來了新的蟲族。
“喂！你這家夥！”
谷南星在林頓憤怒的吼聲中回神，通道口處林頓與谷逸起了沖突。
谷逸完全被蟲潮吓破了膽，這和他在進行比賽時小打小鬧殺死的蟲族完全不能比，面對無處不在的蟲族，谷逸唯一想的就是順着通道去往安全的地方，然後立刻坐上回家的軍艦！
他沖在通道的最前面，于是直面了從通道深處湧來的蟲族，其中不乏有小型王蟲。
匆忙之下，谷逸竟把戈茜推到了自己身前，幸虧戈茜的實戰課是滿分，加上林頓的反應夠快，戈茜才免于被蟲族啃食的命運。
林頓的表情難看極了，他幾次握住身側的佩劍又松開，他從小就和谷逸不對付，但從未想過谷逸居然能做出這麽離譜的事情。
“卧槽！”戈茜心有餘悸，也氣憤極了，“怎麽，就你的命值錢嗎！”
第一軍校的首席德維特雖然不太想管谷逸的破事，在他看來，谷逸做的事情确實不地道，但他還得打圓場。
德維特生硬地笑着說，“谷逸确實不對，但現在剿滅蟲族比較優先，要不之後再議？”
林頓低頭看了眼智腦，如德維特所說，污染度在不斷升高，殺死蟲族是最優先項。
位于他們頭頂的巨人碩大的手掌又一次抓住王蟲，兩者的碰撞使得防護線再一次地動山搖。
谷南星被驚醒了，他一下子從飄然的星球幻覺中徹底回神，在他眼中不遠處的人類學生的面孔仍是看不出區別，但谷南星卻辨認出了林頓和戈茜的臉。
那是他的人類友人。
谷南星眯了下眼睛。
戈茜深吸了一口氣，“那就先……”
“轟”的一聲，休息大廳中蔓延起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雖然弱于巨人的強度，但竟隐隐有凝聚出實體的趨勢。
剛剛在室還耀武揚威的蟲子像是受到了重壓，在令人發毛的咯吱作響中逐個變成粉末！
德維特臉上勉強維持的笑容挂不住了，他這才想起，谷家除了谷逸這個任性的小少爺，還有個大煞神。
大廳沒了嗡鳴的蟲子變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聽到了佩劍從劍鞘中抽出的聲音，不由頭皮一麻。
谷南星慢慢走到了大廳的中央，他的右手提着閃爍着寒光的佩劍，不少家中有點背景和嘗試的學生都認出那是議會審判者獨有的佩劍。
議會中的審判者，只聽從于議長的調令，擁有獨一無二的執法權，甚至可以不經過議會直接采取行動。
近期議會中不斷減少的議員就是最好的證明。
谷逸倒退一步，似乎這才想起谷南星的存在，連日的比賽中谷南星近乎溫和的作風讓他差點忘了谷南星每周末沾滿藍與紅出現在家中的模樣。
他當然知道蟲人，也當然知道高污染度代表着什麽。
“不！你不能這麽做！”
佩劍的劍尖抵在谷逸的喉嚨，對比驚恐與慌亂到了極致的谷逸，谷南星的表情近乎冷漠。
谷南星的語氣平平，他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無聊的工作。
“報數。”他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