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快點的別磨蹭, 休息日一共沒幾天，我還想早點回去打機甲賽。”
蘇曉找到了飛行器上的防身套裝，只拿了裏面的方便攜帶的小型□□和短刀。準備好一切後, 她便準備離開了。
江銀接住蘇曉抛過來的武器，還想再說些什麽, 效率一向很高的救世主已經拿着探測器進行初步的偵查了。
“溫度，壓強和重力一切正常, ”蘇曉說, “不用穿防護服, 下來吧。”
星際時代便利的工具讓蘇曉極快完成了初步偵查，等江銀回過神來，蘇曉如記憶中無數次那樣, 仗着自己遠超常人的體質獨自完成了偵查。
但是……
“你現在的身體不是巅峰狀态吧？就敢随便往外沖？！”飛行器中探出一張憤怒的臉，接着江銀從中大步走出, 把蘇曉好一頓訓斥。
蘇曉轉移視線, “不要在意細節，總之沒有危險。”
泰倫星表面空空如也，星球的死亡代表着星球上所有的生命都走向終點，只剩下沒有意義的灰塵。
蘇曉攜帶的探測儀除了基本的環境數據之外, 沒有檢測到任何東西，她索性将機器折疊起來放回背包，轉而詢問身邊的當事人。
“還記得你醒來時大約走的方向和距離嗎？”
江銀困惑地四下望了望，他努力回想, “沒什麽印象了，我好像是随便走了走, 忽然有人和我搭話……”
“忽然和你搭話。”蘇曉饒有興致地重複了一遍, “你可從來沒有提過這事。”
江銀苦笑, “是啊，我為什麽從來沒有意識到呢……”
像是煙霧蒙住了眼睛，江銀的潛意識一直都沒有察覺到異常，直到他踏入泰倫星，記憶中不正确的地方瘋狂湧現，連帶着腳下的土地也變得令人不自在起來。
“任務就是這樣，你永遠不知道任務目标和意外哪個先到來。”蘇曉仍然穩穩地走着，她沒有做出辨認方向相關的舉動，僅僅保持着走路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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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點，後勤人員。”蘇曉說，“我必須要弄清楚你是怎麽醒來的，你太久沒有出外勤是忘了我的規矩嗎？快點跟上。”
或許是蘇曉穩定的情緒感染了江銀，他終于沒有那麽焦慮了，老老實實地随着救世主邁開腳步。
當然還有另一層原因。在舊時代，跟蘇曉出任務想要安全返回，只有一條鐵律需要遵守：
[救世主即是正确。]
可是眼前的蘇曉是江銀印象中年輕的那一個，那時無論是蘇曉還是江銀都遠不夠成熟……他們還處于勇于試錯的年紀。這讓江銀矛盾不已。
大災難到來後，犯錯不再像學生時代老師在試卷上打叉那麽簡單，每一次犯錯必然伴随着大量的人命去填補漏洞。那之後，蘇曉就變成了完美不會犯錯的救世主。
年輕的、有活力的、會交朋友的蘇曉，已經消失很久了。
但現在，當蘇曉收攏了笑意，用漆黑的眼睛無聲向他下達命令時，江銀才意識到救世主曉從不會因為變得年輕就會改變。
蘇曉不知道同伴正在頭腦風暴，她還在一心兩用，一邊甩出精神力到處打探，一邊想着回去的路上買點什麽去哄那顆最近在生悶氣的星星。
啊，養星星好累啊。
唯一的地标是江銀指出的那處盆地，蘇曉索性直接向盆地進發。兩個人默不作聲地前進了大約一個多小時，終于大片的凹陷出現眼前，他們到了。
迎接二人的仍然是到處飛揚的灰塵和死氣沉沉的土地，雖說江銀本人宣稱是從這處盆地下面爬上來的，但空曠的地面上連個裂縫都沒有，更別提一人可通過的洞了。
蘇曉站在盆地的最低處随手抓了把土，随着星球的死亡泥土也失去了所有營養，更
像是灰。
他們的探查似乎陷入了瓶頸。
蘇曉神色平靜，只是叫江銀往後退幾步。
空氣中的微粒震動着為未知的存在讓路，背生雙翼的巨人撥開白色的霧氣，親密地出現在蘇曉身側。
現在稱它為巨人似乎不太妥當，因為蘇曉把它等比例縮小成普通人差不多大小，因為腰部一下的軀體不存在，它依靠金屬翅膀漂浮在半空中。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它這麽小的體型，”江銀不由進入了科研狀态，“是因為精神力沒有到達巅峰狀态，反而變得可控了嗎？”
“差不多，比從前定時炸彈的模式好很多。”蘇曉說道，她推測也其中也有谷南星在漫長的數百年時間不斷地對她進行療愈的原因在。
精神體在蘇曉的操控中做出和本體一樣的動作，它也撚起一把土，灰黑色的顆粒穿過它的掌心落到地上。精神體另一只手抓起了更多的土，如此往複，幾乎蘇曉面前的這一片土地都被精神體一一拂過。
殘留在塵土上的泰倫星死前最後的記憶源源不斷傳輸到蘇曉這邊，她的頭腦就是最好的處理器，快速找到了她要找的那一個。
在江銀眼中，就是蘇曉原地站了一會兒，沒有任何征兆地操縱者精神體開始挖掘某一處平平無奇的土地。
“算了。”背生雙翼的巨人挖了一會兒，蘇曉失去耐心，她收回精神體，轉手掏出指甲大的微型炸彈。
她丢出炸彈，同時精神體變大，張開的金屬雙翼牢牢護住了她和江銀。
“轟”的一聲，看起來沒有異樣的平地被炸開，露出形狀規整的洞穴。在泰倫星地下，無數隔絕精神力的珍貴礦石簇擁着，形成了這個儀器和精神力全部無法探測的詭異洞穴。
蘇曉眯起眼睛，扭頭問江銀，“勇士，你就是從這裏爬出來的？”
“……我說我一點印象都沒有你信嗎？”江銀的臉色難看極了，他确信自己的記憶出了嚴重的問題。
“信。”蘇曉笑了一下，率先走進了閃爍着金屬光澤的洞穴，“跟緊我。”
這是深入地下的洞穴，可以隔絕精神力的金屬一邊抑制外來者的精神力，一邊散發出瑩瑩的光亮。
越是向下，蘇曉越是驚嘆于這處洞穴礦産的豐富，他們向下走了很深，但環繞四周的礦石沒有一絲減少的趨勢，看樣子整個洞穴都被隔絕精神力的礦石隔絕了。
“尊貴的女士，還有先生，請問你們需要休息一會兒嗎？”
突如其來的說話聲讓蘇曉悚然一驚，她完全沒有發現有人在附近。
比蘇曉更快的是江銀，鋒利的刀光一閃而過，出現在他們身後的人影應聲倒下。
是套着鬥篷的人偶，它披着漆黑的鬥篷和常人無異，此時被江銀一刀割下頭部，流出了紅色的液體。
蘇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沒有斥責江銀反應過激，換做是她被人忽然搭住肩膀反應不會比江銀好上多少。
——洞穴是單向向下的，這只人偶是怎麽跑到他們身後？
在仔細看，鬥篷下的人偶僅僅是靠粗制濫造的金屬零件拼湊在一起，頭部是裝飾，發聲裝置在胸口，它還在呆板地重複：“請問你們需要休息嗎？服務區在前方一百五十米處。”
“哇。”蘇曉感嘆，“是這玩意和你搭話的嗎？”
江銀：“好像是……”
他們面面相觑了一會兒，都被人偶瘆得夠嗆，最後蘇曉被人偶的複讀狀态煩得夠嗆，上手把它拆了。
人偶被拆開時露出裏面的核心，蘇曉發現人偶是由各種年代的零件拼接在一起的，大約上百年到幾十年前的零件型號都有。
“……滋滋……歡……迎……歡迎您……”人偶最後混雜着電流聲喊道，巨大的聲音
在洞穴裏轉換成無數回音。
蘇曉和江銀一人罵了句髒話，他倆可以殺蟲族、可以做解刨，就是受不了神神叨叨的東西。
“我走前頭。”江銀捏緊了手裏的短刀，在狹窄的洞穴中防止流彈傷人，他不得不放棄了更為方便的□□。
蘇曉幹巴巴地說，“要不我走前頭吧，比起前面來人我還是怕有人忽然拍我肩膀。”
江銀轉過頭來，精致的臉上露出些許自閉，“我也怕……我只是個無助的後勤人員。”
蘇曉順嘴接道，“我只是個無助的救世主。”
江銀：“無助的，救世主？”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被這個冷得不行的笑話逗笑了，折中了一下，選擇肩并肩走。
“這是個好決定，”江銀刁鑽評價，“人偶可以盡情選擇它更喜歡的人拍肩膀，咱倆一人50%被吓死的風險。”
“沒事，我吓不死，”蘇曉給自己找臺階下，“最多是受驚把你的頭發扯掉一半。”
江銀給她一個死亡凝視。
然而救世主和她的後勤研究員都多慮了，沿着昏暗的洞穴，他們再也沒有遇到第二個詭異的人偶，前行一百五十米，順利看到了所謂的休息區。
視野豁然開朗，一整條街道出現在他們面前，在礦石的光暈下，蘇曉看到各種商店挨挨擠擠地羅列着。在街道的各處，是忙碌的商販和逛街的人們，只不過他們永遠定格在了生命中的某一個時刻。
察覺到外來人的出現，他們嘎吱嘎吱地扭動脖子，妄圖一擁而上。蘇曉也終于知道被她拆開的人偶，在發聲裝置損壞前想要說完的是什麽了。
“——歡迎您，救世主曉！”地下街區的人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
“我服了……”蘇曉喃喃道，她知道有新的陰謀向她迎來，但沒想過操作如此陰間。
回頭一看，江銀的臉色也是一片鐵青……當然了，在大災難降臨前，蘇曉和江銀是出了名的鬼屋休克二人組。
向他們撲過來的人沒有神志，只會機械性地重複一句話，不用蘇曉提醒，江銀也能判斷出這些人早已沒有了生命體征。
銀白色長發的男人沒有表情，他無疑是被激怒了。
——他唯一不可饒恕的事，是成為将救世主引誘而來的誘餌。
舊時代追随救世主的人員多多少少都帶着點瘋勁，江銀總是自嘲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研究員，事實上，他比誰都知道應該如何把完整的人拆成零件。
江銀沖進了人群，短刀在他手中閃爍着寒芒，那些詭異的不能稱作是人類的怪物剛探出手臂，就被他拆得七零八落。
蘇曉退了一步，任由老朋友發洩情緒，她的眼中倒映着那些散落在地的肢體，順着斷口蜿蜒流出的液體先是紅色，再是藍色。
那些藍色無疑更加激怒了江銀，若不是有壓制精神力的礦石在，江銀的精神力恐怕已經引起了坍塌。
“好了老江，留一個。”蘇溪看江銀發洩得差不多了，鑽進戰圈拽了一下對方銀白色的頭發。
救世主獨有的惡劣“剎車”方式成功讓江銀住手。
江銀垂下眼睛，将最後一個空有人類外形的怪物壓制在地上，非常少見，作為常年做實驗的科研人員，江銀的手竟然在抖。
蘇曉蹲下身檢查，這些頂着人類殼子的怪物骨骼柔軟，身體的每一處都可以作為關節扭曲，像是某種軟體生物……好吧，在他們流出了藍色的血液後，這群東西十有**就是軟體生物了。
蟲族。
被江銀壓制的人一副商販的打扮，本該是淳樸的長相，但此刻他大睜着眼睛，一邊顫抖着又一邊貪婪地凝視着蘇曉。
“救世主曉……”他呆滞地重複道，
過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您看起來十分美味……”
“變态果然無處不在。”蘇曉吐槽，她凝視着商販的眼睛，試圖從那雙灰白的眼中望到潛藏在其中的蟲子，“回答我，你能聽懂我說話嗎？讓我來的目的是什麽？這趟的終點又在哪裏？”
商販說：“恐懼……但您看起來十分美味。”
蘇曉殺死了他。
她不理解，她用了五年的時間将蟲族從人類的家園驅趕出去，又用了更多的時間把蟲族對救世主的畏懼刻進基因裏。
——但蟲族這群該死的東西連恐懼都可以轉化為食欲！
江銀有一會兒沒說話了，沒有了洶湧擠來，宛如末日喪屍潮的情景，這條被埋藏在地下的街區歸于最純粹的安靜。
“我的醒來是個錯誤。”江銀說，他注視着在他皮膚下安靜湧動着血液的血管，“當我被割開，會是藍色的嗎？”
“不知道。”蘇曉在擦刀，“但是據我觀察，得把人類的血流幹了才能觀察到是否有藍色血液，我勸你不要試哦。”
她擦幹淨了刀，繼續說道，“你們研究人員就是愛多想，剛才那大哥說話都不利索了，你離他的狀态差十萬八千裏呢。”
江銀認真地将手中的所有武器都遞給蘇曉，在蘇曉疑惑的目光中，他說道，“我不接受任何意外出現，如果我真的已經不是我了，請給予我最後的安眠。曉，能做到嗎？”
他是如此固執，蘇曉不伸手，他就不收回，兩人在舊時代風格的街區中僵持住了。
最後蘇曉接了過來。她沉下臉來，選擇一言不發地繼續前進。
穿過街區再向下，是緊閉的金屬門，它亮着微弱的信號燈，檢測到有人接近，發出提示音。
[請出示您的身份卡，或者輸入密碼。]
蘇曉踹了一腳金屬門，語氣極差，“開門！”
舊時代的金屬門安靜了幾秒，然後順從地向兩側吱吱嘎嘎地滑開。
[……驗證通過，歡迎回來，救世主曉。]
洞穴連接着舊時代的街區，街區下面藏着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的實驗室。
蘇曉走了進去，實驗室因為在地下度過了太久的歲月，從光源到所有儀器全部失修，僅剩下一點的能源在入口的金屬門上。
智腦亮起，變成了實驗室中唯一的光源。
蘇曉看到無數艙體在狹小的實驗室中羅列着，裏面漂浮着的全是不再鮮活的軀體。
她撿起了一本實驗日志。
[2110年10月11日，救世主沉睡的第十年，她的影響終于降到最低，我們可以繼續進行未完的實驗……]
[實驗體1號，基因污染度超過60%時死亡。]
[實驗體62號，低溫下基因污染度達到75%時死亡。]
[實驗體73號，中級精神力，低溫下基因污染度達到79%時死亡，初步可下達結論：精神力越強，溫度越低，越能達到基因污染度的極限……]
[……或許救世主是正确的，她的強大根本和基因污染度無關，基因污染度的突破，代表着……]
日志上是大量的塗黑，蘇曉仔細辨認未果後繼續讀下去。
[……那些失敗的實驗品，暫時封鎖在地下吧，或許未來還能用到。]
[2113年7月24日，我們得到了新的實驗體，來自救世主時代，高級精神力持有人，江銀，冰凍沉睡狀态……]
[2115年……，我們做了錯誤的實驗，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希望在星球毀滅之前可以将信息傳出，不讓後人重蹈覆轍！蟲族……！]
[……希望救世主能夠早日醒來，大災難仍在繼續。]
蘇曉的手指微微用力，
實驗日志承受不住壓力出現褶皺。
——一群閑不住的瘋子！
過了七百年！還要！她來！收尾！
蘇曉終于看到了最中央的那個艙體，艙門歪斜在一旁，裏面空空如也。
耳邊有微風拂過，憑借着多年的戰鬥經驗，蘇曉矮身躲過，順手搶下了襲擊她的人手中的武器。
一個裝滿了藍色液體的針管。
“草，有話好好說！”蘇曉按住江銀，然而進入了異常狀态的江銀力氣大了數倍，她原本可以輕松壓制住對方，現在得用處全力才能不讓江銀把針管搶回去。
……說起來，這針管哪來的？
“老江，江銀！你媽的能不能聽見我說話！”蘇曉髒話連篇，她少有如此崩潰的時刻，“不要對我流口水！”
江銀很少露出激烈的表情，他大部分是淡淡的微笑或者嘲諷地扯起嘴角。
而此刻，他的笑容是如此明顯，嘴角高昂地扯起，眼睛卻暗淡無光。
“親愛的救世主，向您致敬！”‘江銀’大笑着說道，“您還是一如既往的機敏！”
砰的一聲，蘇曉将江銀壓倒在地，江銀長發散開，但此時沒有人顧得上這個。
‘江銀’還在大笑，即使受制于人躺倒在地，他仍然在笑着，“這只是個開始，即使如此，您也仍然愛着人類嗎……？”
她手下的軀體正在升高溫度，江銀手腕上的智腦檢測到宿主的異常正在發出巨大的警報聲，與此同時屏幕上的數字紅得吓人。
[基因污染度：100%]
熟悉的進程即将在蘇曉眼前展開，江銀的身體将要崩壞，她的好友說不定也在漸漸遠去……
蘇曉拿起短刀，刀刃對準了江銀的脖頸。
江銀顫抖了一下，他從混沌中回過神來，正好看到救世主的刀直指自己的瞬間。誇張的笑容從他的臉上離去，江銀的唇邊只剩下淺淺的弧度。
“曉，做得好。”他說，“如今的我只是一具可以被蟲族任意使用的皮囊。”
